“韓博,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女人的第六感非常敏銳,李曉蕾發現丈夫有些不對勁,立馬抱著蠶絲被坐起身。
這件事不能再拖,人家打過好幾次電話,不管去還是不去,總要給人家一答復,人家更要給領導一個確切的消息。
理想、抱負重要,家庭一樣重要。
韓博權衡了一番,將妻子輕擁到懷里,湊在她耳邊,聞著那熟悉的淡淡的發香,低聲問:“曉蕾,李市長你還記得么?”
“李海強,怎可能記不得。”
“他的一位老領導,前年調到貴省擔任政法委書記,他向林書記推薦我。正好那邊有個縣治安不是很好,如果我調過去,可能有機會擔任公安局長。”
貴省多遠,不光遠,而且屬于經濟欠發達地區。
李曉蕾覺得這事有點荒唐,脫口而出道:“他這是報恩,還是想把你往火坑里推?”
“別說這么難聽,人家是一番好意。侯廠也知道,侯廠認為我不能總窩在南港,有機會就要把握住。他們的話有一定道理,我在南港工作時間雖然不長,但在系統內的關系太多,光市局就有一個副局長、一個正科級偵查員和一個緝毒中隊副中隊長來自良莊。”
市局,李曉蕾不是很清楚。
思崗縣公安局,李曉蕾非常熟悉。
有一半派出所長和刑警隊長在丈夫手下干過,局黨委成員中有好幾個朋友,良莊派出所和經偵大隊兩個模范單位是丈夫帶出來的,他雖然不在思崗縣局任職但影響力卻很大,大到公安局長方峰有那么點施展不開拳腳。
干部選拔任用講究的是“五湖四海”,尤其公安局長這樣的領導職務,組織部和政法委在醞釀人選時會考慮到這一點。
所以在南港,不管丈夫干得有多出色,想擔任縣(區)公安局長很難,尤其在這個一般由政法委書記兼任公安局長的大背景下。
“你想不想去?”李曉蕾沉思了片刻,低聲問。
“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不想當局長的警察一樣不是好警察。而且南港治安多好,我繼續留下也發揮不出更大作用。韓打擊,這個綽號是打出來的,我確實想換個環境,換個更具挑戰性的工作環境。不過我一樣舍不得你,舍不得絮絮。”
“我讓你就去,我不讓你就不去?”
“相比陳局,你才是我的直接領導。”
李曉蕾噗嗤一笑:“有這個覺悟就對了,要早請示晚匯報,要高舉李曉蕾旗幟,學習李曉蕾思想。”
“當然,這是原則性問題。”韓博點點頭,一臉受教。
“哎呀,你怎么總是給我出難題!”
李曉蕾摘下皮筋,放開一頭秀發,依偎在他懷里說:“當官不積極,腦子有問題。既然你喜歡當警察,你選擇了這個職業,能有機會當公安局長,我要是不支持你肯定會失望。可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我們有絮絮。”
“是啊,有家庭有孩子,不再跟以前一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娘兒倆拖累你了?”
“沒有,我是說我現在要考慮家庭,有家庭責任。”
職務越高,責任越重。
能力越強,責任同樣越重。
留在南港,不管他擔任禁毒支隊長還是其他支隊長,只要發生大案局領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何況緝毒多危險,這次還去南云,一出去大半年。
要是調到另一個省擔任公安局長,那么他的精力會主要放在管理上,正常情況下不會上專案,至少能見著人,至少沒現在這么危險。
李曉蕾不斷權衡,反復權衡,想了好一會兒突然笑道:“那就去吧,我支持你,跟你一起去。”
“真的?”
“我能在這么大事上跟你開玩笑?”
韓博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將信將疑問:“你跟我一起去?”
“銀監會的文件下來了,《農村商業銀行管理暫行規定》頒布施行,我們符合規定上的所有條款,該做的工作全做過,省市縣三級又支持,再加上農基會的問題不能不解決,成立商業銀行的申請估計很快獲批。”
“你不當行長了?”
“拜托,當這個行長是趕鴨子上架,是被老盧道德綁架。現在問題解決了,我可以放心,他一樣可以安心,有什么好留戀的。”
妻子說得很輕松,韓博卻知道這個抉擇多么不容易,她為此作出多大犧牲,心里更內疚,想了想故作輕松地問:“以后當全職太太,一心一意相夫教子?”
“當全職局長太太!”
李曉蕾抱著他的手,嘻嘻笑道:“相夫可以,教子就算了。我媽和你媽不會讓我們把絮絮帶貴省去的,你爸更不會同意,讓絮絮跟奶奶和外婆去東海,在東海住膩了去bj,我們有時間常回來看看,平時可以視頻。”
“你舍得?”
“以前就說給她們帶,再說這又不光我們一家。”生怕丈夫多想,李曉蕾又說道:“其實我也想換個環境,貴省多好,山清水秀。”
韓博一陣悸動,緊摟著她由衷地說:“讓你受委屈了。”
“這算什么委屈,又不去吃糠咽菜。不說這些了,說李市長那位老領導,他打算怎么把你調過去,不一個省,沒那么容易吧。”
“也不是很難。”
妻子支持,韓博心終于踏實了,微笑著解釋道:“以前我也不知道,直到前段時間才知道原來貴省是我們江省對口支援省份,每年都有干部交流。他們那兒的來我們這掛職,我們這兒的干部去他們那兒掛職。
林書記在我們江省一樣擔任過省委常委,把我交流過去問題不是很大。先去貴省政法委,先熟悉情況,等熟悉完情況再把我安排到縣里,不是從公安局調到另一個公安局,也不是先調到貴省公安廳。”
李曉蕾樂了,禁不住笑問道:“先去省委工作?”
“副處長,到底哪個處不知道,反正只是過渡一下,當什么副處長也不重要。”
“鍍金啊!”
“鍍什么金,只是異地調動比較麻煩,必須符合相關程序。”
“好吧,你先去,等銀行執照申請下來,一完成交接我就去團聚。”
妻子支持,母親和岳母雖然舍不得但也不好說什么。
聽說兒子(女婿)有機會當公安局長,韓總和李總不是反對是舉雙手贊成,也不管離家多遠,不管那地方多窮。
陳局的態度就不一樣了,第二天一早趕到市委,走張秘書的“后門”走進辦公室,匯報完這個想法,陳局的臉頓時拉老長。
“小韓,想進步是好事,能者上、庸者下,你這樣的同志也應該得到重用。我承認,擔任縣公安局長比較困難,不過擔任分局局長還是有機會的。在南港多好,家在這里,環境也熟悉,干起工作得心應手,沒必要,真沒必要去那兒。”
擔心部下誤會自己的意思,陳局又強調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要是調省廳,調東海,或者調公安部,我二話不說立馬放人。關鍵你要去的不是好地方,等到了你就會發現想大展拳腳有多難。”
“陳局,我知道這是您對我的關心。”
韓博重重點了下頭,一臉誠懇地說:“我了解過,那里是國家級貧困縣,全縣年財政收入才三千多萬,公安經費更少,少到二十幾個派出所,一輛警車沒有。對外公布的報警電話,出路110幾乎全欠費停機。辦案經費平均到每個民警頭上一年只有500元,事實上我估計這500元都很難保證。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經費沒保證,沒錢什么事都干不成,治安自然好不到哪兒去,群眾對公安的看法可想而知。我想起當年剛調入公安系統,剛去良莊當公安特派員的時候,覺得我去那兒能發揮出更大作用,不只是想進步,想換個地方擔任公安局長。”
他有基層工作經驗,他經歷過公安經費最緊張的階段。
他在bj呆了五年,對公安部機關很熟悉,好幾位部領導知道他。想把他調過去的又是兄弟省份的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廳長。
換言之,他過去能夠爭取到別人不一定能順利爭取到的財政轉移支付,爭取到政法專項經費。更何況他本來就是赫赫有名的“搞錢能手”,當年良莊派出所乃至思崗縣局的經費,全是他幫著打出來的。
只要有經費,以他的能力完全能夠打開局面,完全能干出一番事業。
他過來請示是尊重。
想把他調過去的林書記是什么級別,而且在江省擔任過省領導,給江省省委打個電話,調個人過去根本不用跟你商量。
陳局撓撓頭,苦笑著問:“決心已定?”
“嗯,曉蕾也支持。”
“連曉蕾都支持我還能說什么,只要我依然在南港工作,只要一天沒退居二線,南港市局的大門就向你敞開著,什么時候想回來什么時候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