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總是最敏銳的,當他們嗅到了一絲銀子的味道,感覺到了有利可圖,不需有人鞭策,也不需有人去苦口婆心的相勸,便自發地掏出了壓箱底的銀子,毫不猶豫地砸入接下來的一股巨大投資浪潮之中。筆《趣》閣ww.qu.
工坊需要擴建,所有的工坊都需要擴建。
這已不再是涉及到鋼鐵和木工行業了,因為任誰都明白,鋼鐵和木業的繁榮,勢必要帶動各行各業的發展,他們將招募更多的人手,更多的人有了薪水,就需要餐飲,需要衣食住行,更多人會對水晶玻璃有所需求,也更多人需要車馬,他們需要絲綢,需要布匹,市面上,一切都是所需的。
擴建了作坊,就需要更多的人手,人力…成了重中之重,到處都在招募人,從前還需要你識字,現在連識字都不需要,不要緊,一邊做工一邊學,薪俸沒有吸引力,不打緊,那就加,這都是不打緊的事,最重要的是,現在市面上的物資都在漲,得趕緊開工啊,再不開工,手里的訂單就黃了,這都是銀子啊,只要開工,就是銀子。
可開工的地方越多,招募的人手越多,就意味著,更多的行業繁榮,因為有人要住宿,所以需要搭建房子,因為有更多人招募了來,就需要愈來愈多的衣食。
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理智,瘋了一樣,京師還算穩定,可是青龍那兒卻是處處都是緊迫感,甚至直接跑去各州縣找人,只要有氣力的,出關,出關放牧,出關做工,出了關,就有你夢寐以求的一切。
出關成了一個產業,或者說,人牙行已經興起,從前那些人,大多是人販子,最為人所不齒,可現在,他們倒是不經營這個了,無利可圖啊,或者說,買賣人口反而費時費力,他們搖身一變,入駐進各縣,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招工,他們在關外與牧場和工坊那兒談妥了價錢,招了多少工,給多少銀子,那邊缺人,很缺人,修鐵路需要人,牧場需要人,工坊需要人,客店需要人,食鋪也需要人,有了人,投資的銀子方才開始運轉起來,源源不斷地賺更多的銀子。
這些牙人,便回到各自的老家,打了招牌,但凡是有人稍稍起了一點心的,便熱絡地登門,開始各種游說。想娶媳婦嗎?哎呀,你一日只吃兩餐?你家孩子竟不讀書?你…
去啊,出關去,出了關就能掙銀子,能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生活。關外是天堂,地上都是鋪了銅錢的,一日三頓撐死你,有了銀子還怕娶不著婆娘?你家孩子該讀書,掙了錢該供養起來,將來能做秀才,你娘在家放不下?不打緊,也去,可以給作坊里做點針線活,可以去幫廚,還有,那兒時興老嬤嬤帶孩子,總之,都能掙錢。
他們有一張巧嘴,什么海口都敢夸,你的家什也帶去?帶個屁,這些瓶瓶罐罐有什么用?去了那兒,什么都有,是去享福的。
呀,路引不打緊,現在關防松了,你還擔心?不必擔心,你若是真擔心,不防如此,我讓縣里的人給你開一張路引,哈,使了錢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那縣里的差人保準肯幫這個忙,這上上下下的,都是我們的人,詩社你曉得吧,我們有熟人的,縣里呢,早就鋪好了路,就等你點這個頭。
從山東到河南,從宣府到陜西、山西,甚至是湖廣,這些牙人們宛如沒頭的蒼蠅一般,出沒于州府和鄉里,憑著巧舌,招攬一個又一個的人。
與此同時,內閣的商稅擬定章程也已送入了朝中,李東陽自是極力反對的,反而是禮部尚書費宏態度微妙,他沒有極力反對,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這位如今聲名狼藉的禮部尚書,現在下頭已有了一家報館,專門刊載他的文章,一開始,自是被人嫌棄和鄙夷,可漸漸的,也開始讓人接受。
費宏的觀點很簡單,事到如今,朝廷征稅已經勢在必行,商稅法未必是壞事,我輩讀書人,若是全盤否定,對國家沒有任何好處。
而今陛下已痛下決心,對商稅法予以了肯定,而首輔王華,極力的推行,其余如謝遷、楊一清,態度雖是不明,卻也難以反對,事到如今,與其如李公這般反對,反不如參與其中,對商稅法的某些值得商榷之處進行指正。
這個理由,頗有些像是溫和派的意味,無非就是說,眼下是攔不住了,與其拼命去攔,做這無用功,那就把危害減到最低,全盤否認只是搗亂,有限參與,才可以盡力地挽回損失。
當日,這份報紙的銷量開始上揚。
雖然對費宏這樣痛斥的聲音依然不絕于耳,卻也有一些讀書人,漸漸開始深思起來。
是啊,鬧下去有什么好處呢?
不但有害國家,還會引發黨爭,何況就算是各種折騰,就攔得住商稅法了嗎?
王公…這也是謀國之言啊。
費宏接著上奏,要求廷議討論商稅法。
宮中似乎對此也能理解,也知道若是強推,未必有利,自然恩準。
如此一來,這就有了討論的空間,而針對這商稅法,這費宏也是滑頭,而是在報中呼吁讀書人寄書信來報館,表明自己的立場,自己則選錄其中一些建言,在廷議之中代為奏陳,好使天子知道,讀書人們的心中所想。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費宏收買人心的手段罷了。
偏偏,頗有效果,倒也挽回了一些聲譽,雖然激進的人依舊叫罵,卻也有一些人,覺得費公行事穩重。
這其實未必就是費宏比李東陽穩重,只不過二人所代表的利益不同罷了,李東陽的背后,是激進反商,且悲憤的讀書人,他只能為反而反,否則,那些支持他的讀書人,非要炸鍋不可。
一場廷議,已是迫在眉睫,針對這廷議,又是滿城風雨,誰會管鎮國府那檔子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