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巍巍顫顫的背對著一列列幽深的火銃口,小心翼翼地到了門前,輕輕推開門,身側的番子極為緊張,一個個繃起神經。
錢謙便走了進去,打量著屋子。
屋子里有六七個人,撲面而來便是一股濃重的藥香,黃信很是焦慮的背著手在房里來回踱步,臉色很陰沉,口里喃喃低念什么。
一個老御醫好死不死的樣子,仿佛也看開了,很是無賴的席地而臥,卻不知是真睡了,還是假寐。
少女顯得很焦慮,并膝坐在一個方形的墩上,玩弄著自己的衣襟。
老夫人則是坐在榻上,仔細的看著王華地病情。
“噢,錢兄你好,你怎么來了?”
錢謙朝聲源處看去,便見少女身邊,也坐著一個人,這人化成灰錢謙也認得啊,他還欠自己五百兩呢,更何況這一次還可能要欠自己一條命,葉春秋距離少女很近,卻如柳下惠一般,只是抱著手中的刀,靠著椅背休憩。
還是這一副欠揍的樣子。
錢謙只得上前,不敢刺激到葉春秋,笑呵呵的道:“啊,春秋在這兒,老哥怎能不來呢?春秋,你在這里做什么?”
葉春秋道:“治病啊。”
錢謙差點沒被葉春秋的話噎死,他只得苦笑,道:“是啊,是啊,治病,治病是應當的,不過…春秋,這病治的如何?”
葉春秋搖頭:“不知,等等看,得看王部堂的命了,熬得過去,自然能醒來,若是熬不過去…”
錢謙第一次發現葉春秋是個無法溝通地人,他正待想說什么。
卻聽王夫人道:“呀,不好了,不好了…”
錢謙嚇了一跳,便見葉春秋豁然而起,而后沖到了病榻前,夫人道:“你看,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葉春秋倒還淡定,不得不說,淡定從容還是能感染別人的,至少大家看他目光深沉,智珠在握的樣子,多少安心一些。
這其實就是某種心理,假若葉春秋也咋咋呼呼,一丁點自信表現都沒有,只怕這屋里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眾人紛紛湊上來,看著氣息更加微弱的王華。
“春秋,現在應當如何?”
“是啊,葉公子,你說…”少女憂心忡忡。
都看著葉春秋,就等這位自信的過了頭的少年拿主意。
葉春秋抿嘴一笑。
大家心情又送了一分,噢,他居然還笑得出來,說不定真有把握。
卻聽葉春秋好整以暇道:“葉老御醫,葉老御醫你來。”
葉老御醫早已來了,到了葉春秋身邊,便聽葉春秋吩咐道:“你來給他把脈,看看王部堂如何?”
這句話幾乎是犯了眾怒,臥槽,把脈都要別人來,你到底是不是大夫。
那夫人忍不住了:“葉公子為何不試試。”
葉春秋臉色微紅:“噢,我不喜歡把脈。”
騙人,分明就是騙人,這孫子連把脈都不會啊,就這樣還大言不慚要起死回生。
其實錢謙是見識過葉春秋醫術的,不過這解毒和治療刀傷不同,何況…王老部堂都快不成了,這不是要完嗎?
葉老御醫很無奈的頜首點頭,坐再了榻沿,伸出手來給王部堂把脈,只把了片刻,便皺眉,接著搖頭嘆息:“哎,不成了,保準不成了,王部堂的氣息微弱,依著老朽看,這十之八九…是不成了。”、
他不敢說百分百,多少還是有點顧忌,生怕葉春秋絕望之下發瘋。
葉春秋便皺眉,噢了一聲:“莫急,再等等看,待會兒還有一副藥,要喂王部堂吃下,大家別擔心。”
說罷,又坐回一邊,養神。
錢謙卻是急了眼:“春秋,春秋,你知道不知道,外頭已經鬧翻天了,連魏國公都已經驚動,到了宮中和內閣的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救人不可,你隨我出去吧,出去了,我總要設法保你性命,可若是再耽擱,可就不成了,你是不知,神機營都出動了,一百多桿火銃呢。”
葉春秋依然不依不饒,道:“治好了王部堂再出去。”
葉春秋又不是傻子,今日到了這個境地,人若是不醒,出去就是送死。
他自己都覺得冤枉,好心好意來,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的地步,可是沒有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反正出去是死,那么索性拼一拼。
他心里頗為緊張,若是王華當真不醒,只怕事情就糟糕了,葉春秋對自己孟浪的行為開始反省,終究還是太年輕啊,太過古道熱腸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眼下只能耗著。
打定了主意,葉春秋并不作聲,只是在旁閑坐。
外頭的人早已急壞了,自從錢謙進去,便再沒了動靜。
反而外頭的番子只隱隱聽到里頭喊‘啊呀,不好了不好了’之類的話,于是連忙回報,這魏國公徐俌一臉陰冷,遙遙看著遠處,南京諸官擁簇著他,便聽徐俌淡淡道:“謝閣老有言,無論如何,也要拿下這個小賊,若是再無計可施,我等盡都無法交代。”
眾人看著他,徐俌風淡云輕的樣子:“現在王部堂只怕越來越不成了,噩耗即將傳來,難道還要在此坐等?若是如此,我等如何對得起王公,對得起內閣諸公,對得起天子?”
那崔公公諂媚的笑道:“那么就請魏國公示下,到底如何定奪才好?”
徐俌冷冷道:“讓神機營上吧,做好準備,只要那葉春秋一冒頭,立即格殺。”頓了一下,問道:“他們平時在哪里用飯?”
有人答道:“起初的時候,是葉春秋挾著那王小姐去飯廳,只是后來,則是讓人送進去。卑下本來想要在飯菜中下毒,奈何那小賊很是謹慎,往往都需銀針試過,才肯下飯,又想借機營救,可是那小賊又與王小姐寸步不離,也難下手。”
徐俌沉吟片刻:“是誰去送飯?”
“是卑下親自去送,只許我們送到門口,把飯菜放下,接著便有人開門端進去。”
“誰端進去的?”
“是王夫人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