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簍里少了皮皮,又裝進了徐小樂和羅云的衣服、干糧、清水。
佟晚晴不放心,硬去現買了一只烤雞,一并叫他們帶著路上吃。孫飲食十分清淡,李西墻卻是無肉不歡,見了烤雞足足興奮了一路。
從木瀆到穹窿山,前半程可以坐船,過了胥口就只能步行了。
等到上山的時候,就更看出差距來了。
孫不知壽數,非但長相年輕,就連體力都比年輕人強得多。走了大半個時辰的山路,竟然如履平地,面不改色氣不長出。
徐小樂自幼在嫂嫂的拳腳棍棒之下練習跑跳,翻墻、跳樓無一不精,進了山之后也只能堪堪跟上孫。
李西墻雖然看起來須發花白,年過半百,其實已經都要六十歲了!要想跟上徐小樂和孫,實在太難為他了。好在有羅云陪他。羅云身體壯實,鐵塔一般的人,若是平地上自然不懼什么,但是爬山可就比別人多了不少的負累,完全不能追趕前面兩人,只好跟李西墻作伴,一步步往山頂挪。
孫拄著一根木杖,隨手輕輕一點,便知道落點上是否有石頭松動。他走在前面,時不時還要關照徐小樂:這里能落腳,這里有松動。徐小樂看著跟自己太爺爺差不多歲數的人體力如此之盛,徹底信服了神仙之說。此時此刻,若是孫騰云駕霧而去,徐小樂都不會覺得意外。
徐小樂邊喘邊爬邊問:“師叔祖,你真跟我太爺爺一般大?”
孫停下腳步,仰頭換了口氣,就像是閑來散步一般:“子陵比我年長些,兩歲還是三歲…我有些記不清了。”
徐小樂心中咋舌:我太爺爺可能連骨頭都枯了,師叔祖竟然還這么健壯,連我都比下去了。
他氣喘吁吁趕到孫身邊,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師叔祖,咱們休息一會兒吧,等等他們。萬一他們迷路了呢。”
孫笑道:“穹窿山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嶺,早就叫人走熟了,哪里能迷路?再說,這里又沒猛獸害人性命,有什么好擔心的?咱們走快些,去廟里借個房間,免得今晚露宿深山。”
徐小樂懷疑孫就算露宿深山也是沒關系的,不過自己恐怕熬不過去,急忙又跟上了孫的腳步。
孫看徐小樂這副吃力的模樣,就笑道:“身為醫者,自己的身體首先得好。看來你平日運動不足。”
徐小樂急道:“不足?師叔祖,我可是每天都要快跑好幾里路呢!一人高的圍墻,我兩三步就能竄上去。”
孫笑了:“你是要學做賊么?”
徐小樂羞澀一笑,撓了撓頭:“我要是跑得慢了,就得吃嫂嫂的棍子了。”
孫忍俊不禁:“看來你真是個皮猴子,跟皮皮果然是兄弟。”
皮皮正好從徐小樂的懷里鉆出來,看到滿目翠綠,地嘎嘎叫了兩聲,聽得出它十分興奮。
孫又道:“醫者的運動,在乎有度。不動固然會叫氣血虧虛,動得太兇也會傷了元氣。回頭找你師父學一套抻筋強骨的功法,日后出診、采藥,乃至于治病,都是有大用的。”
徐小樂不放心:“我師父?他有這個本事?”
孫略有些無奈:“他只是懶惰罷了,本事還是有些的。你師爺的好東西,都傳給他了。”
徐小樂大惑不解:“師爺就他一個徒弟么?為什么不傳給別人?”
孫道:“雖然他資質平庸,為人又懶惰,但是優點也有不少。譬如他心胸豁達,沒心沒肺,沒臉沒皮,又懶得爭名奪利,看家本領傳給他不至于擔心被人牟利濫用。”
徐小樂最喜歡聽師叔祖編排李西墻,喜笑顏開,嘴都合不攏了。
兩人又走了一陣,便看到青磚黑瓦的墻壁延綿直上,正是上真觀的外墻。
孫見到了上真觀,就說道:“你可以四處走走,不過別跑遠,我去知客處借宿,辦妥了再來找你。”
徐小樂也很少跑這么遠來玩,山上景色又格外幽靜,自然樂意到處跑跑。何況皮皮自從出生到現在還是頭一回親近山林,迫不及待地想上樹攀援。
一人一猴兩兄弟很快就跑出了孫的視野,鉆進了濃密的樹林之中。
孫輕輕提了木杖,直往上真觀去了。天下的道觀規制相仿,何況孫還來過此地,輕車熟路進了大門,遞上度牒就去拜見知客道人。
知客道人是個微微發胖的中年道士,見孫道袍洗得脫色,心中暗道:又是個游方的窮道士。他接過孫的度牒,翻開掃了一眼,斜眼看著孫:“本觀有兩個別院給人借宿。善男住十方堂,信女住云水堂。你要帶來的客人里可有女眷?”
孫恭敬道:“并無女眷。”
知客道人舌頭剔著牙縫里的菜渣,將度牒甩在桌上,道:“你拿度牒就可以住進來了。只是那三位嘛,還是得給祖師上個香…”說著,一雙胖手捻個不停,顯然是要銀子。
孫心道:果然是江南商都,什么都說錢,就連祖師道場都叫他們開成店鋪了。他就說:“銀錢事無須擔心。另有一事要麻煩道長。”
有麻煩才有回報,知客道人頓時來了興趣,坐了坐正,道:“說來聽聽。”
孫說:“貧道上次來觀里掛單時,與一位何道長友善,不知他是否還在觀里。”他補充道:“上守下陽何道長。”
知客臉上肥肉一陣抽搐,問道:“你與何大師友善?”
“正是。”
知客連忙站了起來,油乎乎的手在道袍上擦了擦:“你先等等,我去問問。”
孫回了禮,重又坐下,眼簾微垂,已經進入定境之中。
不一時,一群道人涌進了堂屋之中,知客道人遠遠綴在后面,不安地踮著腳尖朝里看,既想知道這窮道士是何方神圣,又怕自己剛才的輕慢惹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