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樂先去嫂嫂身邊求銀子。
人參的價錢可是不低,靠他的五兩銀子基本上沒什么吊命的時間。不過佟晚晴已經下了決心,命可丟,銀子絕對不肯拿出來。這種堅決已經不是“視財如命”了,妥妥的人為財死。
佟晚晴能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卻氣壞了徐小樂。徐小樂覺得嫂嫂寧死不肯花錢看大夫,就是要拋下他一個人生活在世上,就是自私冷漠不要他了。想到這里,他就忍不住坐在床上抱著膝蓋偷偷哭泣。
直到胡媚娘進來。
胡媚娘本來也不是很介意避嫌的事,不過大半夜待在人家小伙子的房間里終究說不過去。這會兒倒是有個好理由,閨蜜病重臥床,正好照顧照顧閨蜜的小叔子——何況這小叔子也正需要人安慰,你看哭得那個傷心!
徐小樂見胡媚娘進來,抹干眼淚,硬是擠出一個跟哭也差不多的笑容。
胡媚娘打趣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你這是鬧哪樣呢?”
徐小樂覺得這話就跟暖風一樣,吹散了心中的雨云,不過往常的機靈勁也一樣被吹走了,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胡媚娘在徐小樂身邊坐下,寬慰道:“不就是郡城找不到大夫么?明日你就去金陵,那里大夫更多,醫術更加高明,還怕你嫂嫂救不回來?”說著拿出手帕巾給徐小樂擦鼻涕。
徐小樂只覺得異香撲鼻,關竅頓開,用力擤了鼻涕,說道:“我已經決定自己苦讀醫書,找個救嫂嫂的方子出來。只是我要先拿銀子去買人參,以免我醫術未成,嫂嫂就先支撐不住了。”
胡媚娘忍俊不禁,暗道:這真是孩子心性。醫術是那么好學的么?人家學幾十年的醫術,還不是照樣茫然無策,你才學幾天就想勝過他們?她就說:“你這份孝心是好的,只怕有些難度…”
徐小樂繼續道:“嫂嫂說什么也不肯把銀子給我,氣得我心里難受。”
胡媚娘恍然大悟,站在佟晚晴的立場上想想了,說道:“你還小,不知道這世道艱難。多少人家因為一人生病,落得個傾家蕩產的結局。你嫂嫂肯定是不想自己拖累你,要把銀子留著給你娶親成家呢。”
徐小樂忍不住鼻子一酸:“我從小就跟嫂嫂長大,拖累了她八年,怎么也該叫她也拖累我八年呀。她怎么可以這就要拋下我!爹娘、大哥,一個個都走了,嫂嫂現在也要走,連等上片刻都不肯…”說到這兒,眼淚又忍不住要出來了。
胡媚娘見徐小樂誠摯之情流露,也不禁黯然。她只好勸道:“你既然立志要苦讀醫書救你嫂嫂,就該早早睡了,明天早起進城買人參,回來好用功讀書。光哭能有什么用處?哭一哭就能精通醫術了么?”
徐小樂頭一回覺得胡媚娘說得真有道理,比嫂嫂說得好多了——嫂嫂總是用棍棒拳頭說話,著實叫人有些不好受。他道:“姐姐說得對,我這就睡覺,明天早起。對了,姐姐用的什么香?那帕子上的氣味真好聞。”
胡媚娘扭頭就走:“都落難至此了,哪還有香用?你少胡思亂想,早點睡吧。”
徐小樂見胡媚娘扭身出去,便往床上一躺,強迫自己入睡。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見窗外仍舊是黑沉沉一片,自己卻丁點睡意都沒有。又翻了兩個身,他聽見嫂嫂屋里傳來嘔吐的聲音,在靜謐的夜中格外扎耳。
——不能等了!
徐小樂翻身而起,蹭上了鞋,摸到書柜里,將昨天沒有典當成的好朋友們又翻出來,打成包袱背在背上,摸了摸銀子就往外走。
樓道里已經沒有了聲音,徐小樂躡手躡腳的本事已臻化境,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出了大門。
天幕上全是陰云,不見星月,徐小樂真心覺得自己失策,沒有帶一個火把出來。不過既然人都出來了,斷然沒有回去的道理,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循著走慣的路深一腳淺一腳走了許久,徐小樂終于看到前面有一點橘紅色的火光。這叢火光跳躍著,充滿了各種誘惑。徐小樂不自覺地就走快了,心中猛然一驚:看來非但飛蛾會撲火,人也是會撲火的,聽說只有歹人才走夜路!呸呸,我就不是歹人,不也一樣要走夜路么!
他胡思亂想著,人已經追了上去。卻見打火把的并不是什么歹人,只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徐小樂這才放松下來,叫道;“前面那老丈,咱們結伴走吧!”
那老人停下腳步,緩緩轉過頭,拿火把在自己面前一撩,流露出濃濃怨氣。
徐小樂差點被嚇了一跳,還以為碰上了什么山精水怪。卻聽那老人幽怨道:“要不是你這小崽子冷血絕情,我何必要半夜三更趕路回去!”
原來卻是李西墻。
李西墻離開徐家之后,去了胥王廟,卻被廟祝拒之門外。因為廟里住了幾個書生,生怕俗人啰唣,出了大銀子將后院包了下來,不許外人借宿。
李西墻苦求無果,又不舍得拿銀子出來住旅店,只好討了點廢棉紗,拿松樹枝做了個火把,深夜趕路回城里。誰能想到,走到半路,兩人竟然又撞上了。
徐小樂也有些尷尬,總算慶幸李西墻不是歹人。他上前道:“咱們這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就一起走吧。”
李西墻翻著白眼道:“誰跟你有緣,誰跟你相會!咱們這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到了城里最好一拍兩散,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的獨木橋。”
徐小樂捏了捏鼻子認下來,誰讓自己要借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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