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又有人敲門。張怕開門,是云云。
云云比張怕大不了幾歲,只因為年少時的錯誤,瞬間從被人疼愛被人照顧的角色變成照顧別人伺候別人的角色。
每次看見她,張怕心里總有些莫名感覺,是可憐她?還是害怕自己將來會變成她?
云云笑著說:“包的餃子,請你吃飯你不來,只好我送過來。”
張怕趕忙往屋里讓:“快請進。”又一次從地上拿起瓶礦泉水遞過去:“喝水。”
云云放下飯盒:“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餡的,就包了兩種,一盒豬肉大蔥,一盒牛肉白菜。”
張怕說:“都喜歡都喜歡,不過,你傷好了么?”
“差不多了,再休兩天就上班。”云云回道。
張怕說:“醫生說你這個病是作息時間不規律,吃飯也不規律,不注意休息造成的。”
“恩,以后盡量注意,謝謝你。”云云說道。
張怕說客氣了。
云云猶豫下說:“云爭回家說,校長找你去做老師?”
“啊,我拒了。”張怕說,“我就不是那塊料。”
云云又說:“云爭說一個月給六千?”
“恩。”張怕問,“你想我去上班?”
云云說:“從個人發展來說,有一份穩定工作是基礎,首先要衣食無憂…”說一半停口:“不好意思,不該說這個,聽說幸福里要拆了,到時候你住哪?”
“你呢?”張怕問。
云云說:“不知道。”說完笑了下:“有時候懷疑自己是個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懷孕,什么都不知道就有了云爭,像現在,什么都不知道的住了院,要拆遷,連住哪都不知道了。”
張怕說:“一切都會好的。”
云云笑笑:“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下礦泉水說:“我走了,謝謝你幫我。”
張怕說:“我送你。”
“不用。”云云開門下樓,不高、很瘦的身型,卻是從骨子里往外透著種堅強。
看那種堅強下樓,看那種堅強走進黑暗小街,看那種堅強被黑暗湮滅…張怕嘆口氣,回房間繼續干活。
隔天一早,張怕去敲云爭家門,云爭出來看:“張哥?”
“走,送你上學。”
“又送?哥,我昨天可啥都沒做。”云爭瞬間愁苦了臉。
張怕不接話,跟云云打個招呼,說送云爭上學。云云讓他快坐,一起吃早飯。
于是就吃吧,小小飯桌圍著三個人,雖只是稀飯咸菜,可云云表現得很熱情,唯恐招呼不周。
吃好飯,張怕和云爭出門,云云送到門口,看著他倆走遠才關門。
云爭回頭看看:“我媽好像喜歡你。”
張怕說:“你是揍輕了。”
云爭說:“你就早上來一會兒,比我一年看到的笑容都多,包括過年。”
張怕說:“那是因為你混蛋,你要是考第一,看你媽笑不笑?”
云爭不說話了。
張怕回家推出自行車:“你帶我。”
云爭說:“你是大人。”
“大人怎么了?大人也需要被關懷。”張怕說道。
云爭恨恨地把書包丟給張怕:“拿著。”
張怕接過輕拍一下:“就一本書?”
“有一本不錯了,我以前都不拿書包。”云爭騎上自行車。
沒多久到學校,張怕說:“要是發現有人堵你,給我打電話。”
云爭不屑道:“誰敢堵我?弄死。”
“我先弄死你行不行?”張怕鎖好車,跟云爭往里走。
云爭趕忙問話:“你去哪?”
“找你們老師聊天,她結婚沒?”張怕說道。
云爭心里沒有底:“大哥,你要做什么?”
“你管我?”張怕說,“趕緊走,別影響我跟你老師談心。”
云爭嘆口氣,快走兩步進入教學樓。
張怕懶洋洋溜達進去,隨便拽個學生問:“校長室在哪?”得了指點,爬到頂樓敲門。
走廊走過來一老師:“找誰?”
張怕說:“校長。”
“有事么?”那老師再問。
張怕嘆口氣,轉身下樓。那老師在后面喊:“別走啊,你是干什么的?”明顯有了警覺心,以為在做壞事。
張怕去三年級老師辦公室,看上一圈沒看到猴子的班主任,倒是又有個老師問他找誰。
張怕說找劉芳芳。那老師回看一眼:“沒在,是不是在教室?”張怕道聲謝,去猴子教室看…
反正就是費了些周折,總算看到秦校長。張怕說:“想見你還真難。”
秦校長問:“你決定來當老師了?”
張怕說是,又說:“但是有幾個條件要事先談好。”
秦校長讓他說。張怕直接說道:“第一,六千工資是你說的,不能少。”
“這個沒問題。”
“第二,我不任課。”
“沒問題。”
“第三,我說什么做什么,誰也別想管我。”
秦校長說:“這不行,得遵守校規。”
“那些玩意對我來說完全無用,我不在意。”張怕接著說,“第四,我不是來當麻辣教師的,沒心思關心每一個學生,談心、關心下一代成長、家訪這些事兒都和我無關。”
秦校長問:“還有什么?”
“第五點最重要,我需要一臺筆記本電腦,或者一臺電腦也行,要求有網線,必須是單獨的辦公室。”
秦校長說:“那你只能去我的辦公室了。”
張怕說也行。
校長急道:“什么就也行?你去我屋,我去哪?”
“有個能上網的電腦,是我最需要的東西,再一個,不坐班。”
校長都無語了:“你是來當老師還是來度假的?”
“我只負責一件事,管住云爭五個猴子,別人全不負責。”
校長馬上說道:“不行,這不行。”
張怕琢磨一下問道:“平時跟云爭一起玩的有很多?”
聽到這個問題,校長嘆口氣:“不多,也就三四十人。”
“我去,這么多?”張怕說,“不對啊,這么多人跟他混,老皮那四個怎么還能挨砍?”
校長說:“一、二年級跟三年級放學時間不一樣,再一個,很多學生習慣性曠課…”
張怕打斷道:“曠課為什么不開除?”
校長嘆口氣:“九年制義務教育。”
張怕說:“你真可憐。”
“是啊,一直可憐,看在我一校之長都這么可憐的份兒上,幫我一把。”
張怕看他一眼:“你是個好老師。”
秦校長說:“別拍我馬屁。”
張怕笑笑:“初中校長,很牛的。”
不是說初中校長很牛,只要學校不是特別差勁,校長都很牛。最直觀的表現,有錢,非常有錢。
秦校長說:“你說的是別的學校,一一九不行,跟坐在火山口一樣,而且是火山群,每個月都要噴發幾次。”
張怕笑了下:“你想怎么辦?”
“我把學校里所有調皮搗蛋的學生都送你班級,你是班主任,別的什么都不管,保證他們上學,在學校里不惹事就行。”校長說:“從現在開始算,到放寒假,只要保證不出大的事故,再給你發筆年終獎。”
張怕說:“到寒假?還四個月呢。”跟著問:“像你說的調皮學生,大概有多少?”
校長說:“也不多,三個年級接受過處分的大概有一百六十多人。”
張怕驚道:“你這是學校還是問題少年集中營?”
秦校長說:“一百六都算少的,跟你說件事,上學期打群架,四百多人啊,我還以為回到武斗時代了。”
“四百多人打架?對方是多少人?”張怕問。
“什么對方?學校內訌,一邊是云爭領著一些人,另一邊是李英雄領著一幫人,為這事,教育局又把我喊過去,我生氣說校長不干了,誰愛干誰干,可根本沒人接手。”估計說到這些倒霉事情,秦校長來了情緒:“沒外人,跟你說件事,前兩年,教委派來個副校長,想要接我的位置,那個副校長有文憑有知識有相貌,可惜只呆一個月就走了,你猜什么原因?”
張怕說:“我上哪猜去?”
秦校長搖頭道:“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干的,把那個副校長開房的照片貼在校門口。”
張怕問:“是跟自己老婆么?”
“你會跟自己老婆開房?”秦校長回他一句,跟著又說,“好在照片里沒有女人,不過那個副校長做了什么自己知道,思前想后決定調走,據說去地方了。”
張怕感慨道:“老師的素質真差勁。”
秦校長氣道:“別人是當著和尚罵禿子,你是直接當著和尚罵佛祖啊。”
張怕趕忙搖頭:“我很尊重尊敬佛福,你不要害我。”
校長說:“談正事,一百個學生,行不行?”
張怕答應的非常痛快:“也行,不過我還有條件,一,一個學生一百塊,月薪一萬;二,不能干涉我的決定。”
校長嘆氣道:“這不可能。”
張怕說:“老秦,我已經很認真地跟你討價還價了,你差不多點兒。”
秦校長沉默片刻,忽然問話:“昨天晚上找你,你拒絕得特別干脆,為什么過一個晚上就同意了?”
這是談判高手,一句話抓住問題核心。是什么讓張怕的想法發生轉變。
張怕看他一眼:“不和你鬧了,問老師要名單吧,一共多少個班級?平均一個班送幾個學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