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知暴鳶前來時,樂弈、燕縐二人都感到很意外。
因為據他們所知,暴鳶這段時間被‘借’到齊國,幫齊國訓練軍隊去了,沒想到居然有閑情跑到巨鹿城來。
但是當看到走入屋內的暴鳶滿身污垢、一臉風塵時,樂弈與燕縐對視一眼,面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畢竟暴鳶怎么說也是他韓國的上將、北原十豪之一,縱使武人大多不修邊幅,但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
很顯然,暴鳶肯定是因為什么特殊情況,才會如此心急。
果不其然,還沒等相互抱拳見禮,就見滿頭是汗的暴鳶幾步沖到樂弈、燕縐二人面前,抓著他二人的手,急切地說道:“快、快、回援薊城!”
樂弈與燕縐對視一眼,不明白暴鳶這是什么意思。
見此,暴鳶心急地解釋道:“兩位不知,十幾日之前,魏國原先部署在宋郡微山湖一帶的湖陵水軍,它、它沿著濟水順、順流而下,偷襲了齊國的王都,臨淄…”
樂弈、燕縐聽到這里,心中更加不解了。
“魏國湖陵水軍偷襲臨淄,這跟回援薊城有什么關系?”燕縐不解地問道。
“不!并非如此。”暴鳶喘了幾口粗氣,著急地說道:“魏國湖陵水軍偷襲臨淄,這只是一個幌子,目的就是為了騙田耽、田武率軍回援,而待等那兩位將軍率領大軍回到臨淄,湖陵水軍立刻就撤回了濟水…兩位猜他們去了哪?”不等樂弈、燕縐二人回答,他就心急地說出了答案:“北海!”
“北海?…北海?!”
巨鹿守燕縐起初還沒有太過在意,但是在思考了一下后,他就立刻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要知道,從北海走海河,那可是能直接偷襲他韓國的新都薊城的!
想到這里,燕縐面色一變,驚聲問道:“暴鳶將軍,此事當真?你當真見到魏國的水軍直奔北海去了?”
見燕縐質疑自己,暴鳶也不生氣,畢竟此前誰也不會想到北海這個「諸國討魏」的大后方,居然會成為魏國攻打他韓國的路線。
“千真萬確!”暴鳶連連點頭說道:“當日,田耽派了數百名騎兵跟著那些魏國戰船,親眼看到那些戰船在駛入北海后直奔北方而去…不是偷襲薊城,還能是什么?”
與樂弈對視一眼,巨鹿守燕縐面色大變,在屋內來回緊走了幾步,口中連聲說道:“壞了壞了,我大韓的軍隊九成都部署在邊境,薊城那邊就只有秦開的漁陽軍,可年初的時候,秦開的漁陽軍就被調走去圍剿元邑侯韓普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說到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立刻召來屋外的士卒,吩咐道:“傳令我巨鹿水軍,即刻做好出發準備…”
“是!”士卒應聲而去。
從始至終,樂弈靜靜瞧著,并未阻止,直到那名士卒離開之后,他這才對燕縐說道:“燕縐,稍安勿躁,且容樂某問問情況。”
說罷,他詢問暴鳶道:“田耽、田武,如今駐軍在何處?”
暴鳶苦笑著說道:“我從博興出發時,田耽因為懷疑湖陵水軍很有可能襲擊他齊國沿海城池,遂率軍前往掖縣駐守了。至于田武麾下的軍隊,卻不太清楚…”
聽聞此言,樂弈當即皺了皺眉,說道:“那就麻煩了…”
說著,他見燕縐、暴鳶二人不解地看著自己,遂解釋道:“如暴鳶將軍所言,此乃魏王趙潤的詭計…不可否認,此計相當高明,既騙得田耽、田武回援齊國,亦騙得魯將季武、桓虎駐軍不前,延遲了楚水君在昌邑會師諸國軍隊的時間,為在宋郡的魏軍爭取了喘息時間。甚至于,后招更是直指我大韓如今守備空虛的薊城…魏王趙潤,真乃天縱之才。”
見樂弈在這個時候稱贊魏王趙潤的謀略,燕縐皺眉說道:“樂將軍,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么用?”
然而,樂弈卻是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有用!…兩位且試想,如此深謀遠慮的魏王,會單單只叫湖陵水軍偷襲我國的薊城么?”
“你的意思是…”暴鳶與燕縐對視一眼,二人心中均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此時,就見樂弈長吐一口氣,繼續說道:“若單單只有湖陵水軍,其實還并非最壞的結果,但我認為,既然魏王趙潤能在雒陽謀算千里之外的諸國軍隊,這等人物,又豈會只單單叫湖陵水軍偷襲我國薊城呢?”說到這里,他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沉聲說道:“我懷疑,魏國即將對我大韓發動總攻…”
盡管樂弈的聲音很沉著,但是燕縐與暴鳶卻聽得毛骨悚然。
總攻?!
傾盡國力的總攻?
正如樂弈所言,這對于他韓國而言,才是最大的危機:前有上黨軍、河內軍、鄢陵軍等數支魏國精銳犯境,后有魏國湖陵水軍直搗黃龍,偷襲薊城,這叫他韓國如何抵擋?
而此時,就見樂弈轉頭看向暴鳶,用遺憾的口吻說道:“倘若暴鳶將軍此番前來,帶來了齊國的田耽、田武等諸軍,我可請他們駐守巨鹿,而我與燕縐回援薊城,但…”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
暴鳶張著嘴,不知該說什么。
在聽了樂弈的話后,他萬般后悔自己當時過于著急,不曾想到這一層。
“那、那如今該怎么辦?”他苦澀地問道。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呢?”
樂弈似自嘲般笑了笑。
他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構筑了一條「武安柏人巨鹿防線」,迫使魏國不敢輕易進攻他韓國,只能從齊國那邊尋找突破口。
而現如今,魏國的湖陵水軍沿著北海、海河直奔薊城而去,逼得他們只能抽兵回援。
可問題是,一旦在邊境上抽調兵馬,這條「武安柏人巨鹿防線」,還擋得住對面的趙疆、龐煥、屈塍三人麾下的精銳軍隊么?
這一仗,怕是勝少敗多了。
樂弈暗暗說道。
當日,樂弈、燕縐、暴鳶三人商議了良久,但卻無計可施。
畢竟鑒于后防空虛,他們必須派兵回援,哪怕他們明知道一旦從前線抽兵,「武安柏人巨鹿防線」很有可能會被魏國趁機攻破。
事后,樂弈派心腹近衛,分別向駐扎在柏人的代郡守司馬尚,以及駐扎武安的靳黈與上谷守許歷傳遞了消息,命他們做好隨時撤軍的準備。
這所謂的撤軍準備,即是指焚燒掉前線邊境糧倉內的糧草,畢竟倘若魏國果真按照樂弈所猜測的那樣,趁機發動全面總攻,那么,韓國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是根本擋不住魏軍的攻勢的——與其留著那些糧草資敵,還不如索性就一把火燒掉。
就比如維系著整個「武安柏人巨鹿防線」糧草供應的「鄗縣」,在韓國籌備構筑防線的期間,國內的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到此地,這龐大的糧草數量,是根本帶不走的。
而與此同時,在東郡無鹽一帶,楚國的上將項末仍在關注著齊國那邊的情況。
“算算日子,田耽也應該回到臨淄了,十幾萬兵馬,再加上齊國留駐的兵力,應該可以擊退魏國的湖陵水軍了…”
見齊國那邊遲遲沒有送來求援的消息,楚將項末亦是松了口氣。
別看他這段時間駐軍在這邊,可事實上卻非常關注齊國那邊的戰況,畢竟在「諸國伐魏」的后半階段,在他楚國的糧草供給后繼無力時,齊國將成為諸國聯軍的后方糧草供應地,因此,齊國是萬萬不能有失的。
在松了口氣后,項末這才有閑情繼續去關注二十幾里外的無鹽縣,關注這座駐扎著魏國魏武軍的縣城。
話說,這支魏軍當真不馳援宋郡么?
項末感覺很奇怪。
要知道前一陣子,為了防止退守至無鹽縣的魏將韶虎率領其麾下魏武軍馳援宋郡,項末遂派遣封鎖了無鹽縣以南的那些要道,但奇怪的是,魏武軍居然按兵不動,就仿佛魏將韶虎根本不在意宋郡戰場的勝敗。
這讓項末很納悶。
六月十三日,楚將項末帶著十幾騎護衛,悄然來到無鹽縣城外,登上一座丘陵,窺視城外的魏軍營寨。
觀察了一陣子,項末隱隱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魏營內的魏卒太少了。
難道…
皺了皺眉,項末吩咐身邊的近衛道:“你速速回營,叫斗廉率五千正軍,嘗試攻打魏營。”
“是!”那名近衛應聲而去。
沒過多久,楚將斗廉便按照項末的命令,率領五千名正軍前來攻打無鹽縣城外的魏營。
就像項末所猜測的那樣,斗廉僅憑五千正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了那座魏營。
當是項末在遠處的丘陵上看得清清楚楚,魏營內就只有寥寥大概不到一千名魏卒,且這一千名士卒在營寨遭受斗廉的攻擊后,絲毫未做反抗,當即就逃離了。
隨即,項末亦親眼看著斗廉僅憑那五千正軍攻陷了無鹽縣——守城的寥寥千余名魏卒,同樣是稍作反抗就棄城逃走了。
韶虎的魏武軍呢?
楚將項末微微皺了皺眉頭。
南面有他的軍隊封鎖要道,因此,魏將韶虎根本不可能率軍馳援宋郡,因此,唯二的可能性就只剩下兩條路:要么是向西撤到衛國境內,要么是向北前往韓國的巨鹿郡境內。
“總不可能是向北了吧?”
項末自嘲著笑了笑,覺得自己突如其來閃現于心底的念頭有點好笑。
魏將韶虎,怎么可能在他楚國軍隊大舉進攻宋郡、且宋郡已有半壁落入他楚國手中的情況下,再盲目地進攻韓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