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垂拱殿下達通告,對河東四(五)令一事做了了解。
在這則通告中,垂拱殿在肅王趙弘潤所提出建議的基礎上,首次確立了汾陰與蒲坂兩縣在日后河西攻略中的重要地位。
其中,按照肅王趙弘潤那軍政分離的概念,原尚縣縣令寇正改為汾陰令,臨洮君魏忌領汾陰將軍之職;安陵趙氏子弟、趙文藺拜蒲坂令,又調碭山軍副將聞封為蒲坂將軍。
除此之外,成陵王趙燊出任皮氏令,安平侯趙郯出任皮氏尉;平陰人董幃出任北屈令,梁郡人趙寵出任北屈尉;戶牖侯世子孫嘉出任解縣令,苑陵侯酆叔次子酆霸擔任解縣尉。
名為河東四令,可實際上卻是五縣的這塊大蛋糕,就這樣被魏天子分了下去。
得了好處后,慶王弘信與苑陵侯酆叔等貴族便如魏天子所猜測的那樣,不再針對酆貫之死死纏爛打,仿佛這件事全然沒有發生過那樣。
對于,朝野的猜測是:可能是以苑陵侯酆叔為首的國內貴族勢力與肅王趙弘潤的勢力在這件事上產生了強烈的沖突,引起了魏天子的關注,這才使得魏天子用和稀泥的方式出面干涉。
對此,朝野并不意外。
畢竟這雙方的勢力著實都不小,一方是以肅王趙弘潤為首,且又有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貴族支持;而另外一方則是以慶王趙弘信為首,有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匡城侯季雁等諸多國內貴族鼎力支持。
這兩股勢力若是對撕起來,可想而知會使魏國出現這樣的動蕩。
因此,魏天子出面干涉安撫雙方這是必然的。
相比較此事,朝野更加關注河東四令,不,應該是河東五令的職構,畢竟軍政分離的概念在此時還是極為新穎的。
因為在魏國國內,縣令是一縣的長官,縣尉是佐官,需聽從前者的命令;而在河東四令這邊,縣令主抓縣內,縣尉負責操練士卒,兩者屬于平級關系。
對此,朝野議論紛紛,有的支持、有的反對。
但不管怎樣,垂拱殿既然已下達了詔令,無論某些人支持或者反對,都不能影響這道政令。
于是,有些人便著眼于分析河東五令的職權比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縣當中,只有汾陰與蒲坂兩縣設將軍,其余三縣皆設尉,這就不難猜測,日后的河西攻略甚至是河套攻略,必定是圍繞著汾陰軍與蒲坂軍這兩支軍隊的——看看這兩支軍隊的統帥就明白了,臨洮君魏忌與碭山軍副將聞封。
前者是曾經統帥過十幾萬、二十幾萬軍隊的隴西魏氏名將,而后者,亦是鴆虎司馬安的副將,人稱小鴆虎的聞封。
而從中亦隱隱透露出一種訊息:臨洮魏氏的家主,臨洮君魏忌,以及碭山軍,居然是傾向于肅王趙弘潤?
盡管臨洮君魏忌與碭山軍對此均沒有表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肅王趙弘潤如此看重汾陰、蒲坂兩地,豈會讓不相干人的統領這兩支軍隊?
不過對此,哪怕是此番徹底已與肅王黨撕破臉皮的苑陵侯酆叔等國內大貴族勢力,亦未曾表露反對意見——畢竟他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兵權?
不不不,似苑陵侯酆叔等國內的大貴族,他們倒不至于為了兵權而與肅王趙弘潤為敵,對他們來說,日后的解縣軍,只不過是他們將手伸到河西的一個名目——有了這支軍隊護身,日后他們自然可以順利正常地搶掠河西羌胡的財富。
什么?
與河西羌胡的軍隊打仗?
這種事當然交給臨洮君魏忌與將軍聞封的汾陰軍與蒲坂軍咯,前者可是隴西名將,后者亦是國內的悍將。
至于他們,他們只要跟在這兩位將軍身后,撿一撿戰場上的便宜即可。
畢竟,河西羌胡擁有上百萬的牛群、羊群、馬匹,就算某位肅王殿下再看不慣他們,也無力將這所有的財富都收歸囊腫吧?哪怕他們只撈到其中十分之一,即十萬頭牲畜,這亦是一筆龐大的利潤。
更何況,還有奴隸那方面的利潤。
于是乎,在大梁上演了一幕頗不要臉的景象:前幾日還一個勁用輿論攻擊肅王趙弘潤的苑陵侯酆叔等國內貴族,在垂拱殿下達這份詔令后,突然就改了口風,將這件事全部歸錯于苑陵侯府上的家令酆貫,紛紛指認酆貫,將酆貫指認成是勾結外賊、監守自盜的家賊,事跡敗露后,又死不悔改,不惜自盡于牢中,也要挑撥苑陵侯酆叔與肅王趙弘潤之間的關系,十惡不赦。
在這種情況下,肅王趙弘潤固然成為被小人誣陷的英雄,而苑陵侯酆叔則搖身一變,塑造成了受奸邪蒙蔽、但最終潘然醒悟、大義滅親的形象。
“厚顏無恥!”
在趙弘潤于肅王府宴請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高賢侯呂歆、呂潭侯公孫徹、留光侯趙康這五位支持他的國內大貴族時,趙弘潤忍不住罵道。
而對此,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等人卻頗為淡定,畢竟有些事就是這樣,臉面有利益重要么?
說真格的,在整件事中,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等人紛紛感覺到不對勁,察覺到了蕭氏余孽這股第三方勢力的存在,既然他倆能夠察覺到,苑陵侯等人就真的一點都察覺不到?
怎么可能!
但事實是,在酆貫離奇死在大理寺監牢內之后,苑陵侯酆叔等人還是一致將矛頭對準肅王趙弘潤,宣揚肅王欲削弱國內大貴族權柄的輿論,直到垂拱殿下達那份詔書,這幫人又一個個“潘然醒悟”,認清肅王趙弘潤是“被誣陷”,同時也撇清了自己——真以為這幫人蠢?他們聰明得很!
他們只不過是一直在等垂拱殿的回應罷了!
可能是在趙弘潤猶面色不悅,成陵王趙燊笑著勸道:“殿下息怒,雖然結果不襯殿下心意,但終歸大致還是好的…”
聽聞此言,安平侯趙郯等人紛紛附和。
倒不是為了養寇自重——即留著苑陵侯酆叔等人,以提高他們這些人在某位肅王殿下心目中的地位,他們只是覺得,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想要削弱國內的大貴族勢力,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他們倒不是擔心自己,畢竟在似金字塔般社會階級的世俗,這位肅王殿下不可能將階級金字塔頂端的大貴族勢力全部掃平,肯定是要留下一部分的,否則,這個國家就會垮下來。再加上這位肅王殿下向來言出必踐的性格,他們并不擔心所謂過河拆橋的事,他們是真心覺得,這位肅王殿下想要一口氣削弱國內大貴族,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別以為國內大貴族沒有兵權,就天真地認為他們對國家、對朝廷就沒有威脅,真要是被逼得急了,那絕對是魚死網破的局面——看看前一陣子,肅氏商會在地方上被打壓地多慘,損失有多么嚴重?
強龍難壓地頭蛇,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
因為,他們建議這位肅王殿下緩圖之,就像這次,這位肅王殿下的策略就很成功,直接策反了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等人。這件事,成陵王趙燊等五位大貴族作為當事人最清楚不過:只要是這位殿下能包容他們,他們也不希望與這位肅王殿下為敵,要知道,如今的肅王黨也是非常強大的。
至于他們是否支持這位肅王殿下日后削弱國內大貴族的權柄,在事不關己的情況下,他們普遍持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畢竟他們當初之所以抱團,也是為了生存,而如今既然攀上了肅王趙弘潤這根粗枝,自然就不需要再考慮所謂的生存了,除非跟他們家族存在聯姻或者深厚的交情,否則,他們哪有閑工夫去管別人的死活。
之所以不支持,是因為他們很清楚,要是這位肅王殿下在這件事上過于心急、過于強硬,那勢必會引起整個國家的動蕩,就像趙弘潤一直以來掛在嘴上的那樣:國家若動蕩不安,他們這些貴族,又能好到哪里去?
因此在他們看來,削弱國內大貴族這件事嘛,每年挑個一兩個實在看不下去的,或者冥頑不靈執意與某位肅王殿下作對的殺雞儆猴,這就得了。
除掉一支,扶持一個中小貴族上位,這樣緩緩圖之,就不至于會引起國家的動蕩。
而對于成陵王趙燊以及安平侯趙郯等人的勸說,趙弘潤不想聽也沒有辦法。
畢竟在垂拱殿出面干涉、撫平雙方矛盾的情況下,倘若他趙弘潤還要執意去對付苑陵侯酆叔等人,那等同于是甩給他父皇一個響亮的耳光。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只能表示沉默,化心中的邪火為動力,畢竟接下來,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忙碌。
比如說,與工部合作,用水泥作為材料,在魏國境內鋪設道路網。
不過話說回來,對于這次輿論風波如此輕易就被垂拱殿的一紙詔令壓下,趙弘潤還是感覺有些奇怪。
要知道,前一陣子蕭氏余孽在背后煽風點火,大梁府、刑部、內侍監、青鴉眾這四股勢力都沒能將其壓下來,然而,垂拱殿一紙詔令下達之后,所有的輿論竟一下子就倒向對他趙弘潤有利的一面。
為何蕭氏余孽如此干脆就罷休?
這一點,趙弘潤著實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