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三弟,不要殺我…
看了眼跪在榮慶堂大院插屏下的那個身影,賈環沒有理會。
臺磯之上的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臉上也都沒有了往日的嬉笑。
一個個巴巴的噤聲而立,見到賈環來后,忙一起屈膝行禮請安。
下面的賈璉聽到動靜后,身體一抖,抬起頭來,也不知是因為懼還是羞愧,面色漲的通紅。
目光中帶著畏色,欲言又止的看向賈環,模樣有些可憐…
可惜,賈環卻沒有再回頭,他徑直進了榮慶堂。
賈璉見狀,腦袋瞬時又垂了下去,眼中的恐色愈濃…
若說賈環剛剛承爵那幾年,賈璉心中還有些不服氣的想法,只當他是一個年幼庶弟的話,那么到了如今,賈環在他心中,早已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巍峨高山。
尋日里出去與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時,言語中,甚至還多以有此兄弟而驕傲不已,每每吹噓家中兄友弟恭…
而每當那些狐朋狗友央求他,幫忙引見引見他這位在圈子里盛名沖天的三弟,想親眼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奢遮人物時,賈璉也總是隨口應下,只說等他得空閑的時候就安排,等閑小事爾,于是又引得他那一干酒肉朋友們陣陣羨慕佩服…
賈璉話雖說的痛快,可實際上,他很明白自己是在吹牛。
雖然賈環確實喊他一聲“二哥”,可這聲“二哥”,與喊賈寶玉那聲“二哥”幾乎沒什么區別,那只是一個稱呼…
賈環從來都是斜著眼睛看他的…
而每每想起當年,賈赦、賈珍等人的暴斃,和當初他送賈迎春入宮,結果被賈環當著眾人的面狠狠一記耳光扇的飛起的那一幕,饒是清晨涼風習習,可賈璉還是忍不住的往外冒汗。
他真的害怕…
賈環的殺伐絕決和狠辣,讓生性本就軟弱的賈璉,心中難生起半點反抗的念頭…
可明白歸明白,他還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
只是,賈璉到現在也理不清,當初怎么就鬼迷心竅,忘了這位要人命的三霸王,糊里糊涂的就上了錢啟家的那個中年寡婦的床…
賈環雖然不親近他那死鬼大舅,可是,他如今的這雙眼睛,卻是錢啟的。
而錢啟在臨死前,對賈環的唯一一個要求,就是不要讓他老婆給他戴綠帽…
這些賈璉其實都知道,因為當初是他主動到寧國府那邊,幫賈環處理的錢啟的喪事。
當時賈環正在換眼,操勞不得。
為此,賈環后來還特意感謝過他。
可是,也正是那次機會,才讓他認識了錢啟的遺孀劉氏。
其實憑心說,無論是顏色,還是氣質,劉氏都遠遠不能及王熙鳳和平兒兩人。
可是有一樣東西,王熙鳳和平兒就是加在一起,都比不過劉氏。
那就是騷浪…
這也是為何錢啟臨死前,擔心頭上變草原的原因。
錢啟生前每每與劉氏歡.好時,劉氏都是不斷,恣意放縱,而且什么姿勢都敢玩兒…
床上的蕩.婦,錢啟很喜歡,可他也熟知男人的劣根性,知道這樣的女人不只他一個人喜歡。
就比如現在,賈璉也很喜歡。
劉氏的那一套,對賈璉而言,實在是太新奇也太刺激了。
賈璉的老婆王熙鳳乃是出身名門,自然不會這般放下架子作踐她自己來服侍他,性格溫婉但柔中帶剛的平兒也不會這般。
而賈璉是貴公子出身,就是出去瀟灑快活,為了顏面,也只會去高級的青樓會所,點高級的頭牌姑娘。
然而這樣的頭牌姑娘,為了維持自身的格調,多半也不會如此舍下身段,做出這等浪事來。
因此,賈璉在遇到浪的這般“喪心病狂”、“令人發指”的劉氏,豈能不倍感刺激?
刺激,對于賈璉這樣的富二代加官二代來說,是最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就如同后世的這類人,為了尋求刺激,除了做各種玩兒命的極限運動外,還喜歡嗑.藥,飆車,打黑拳一樣。
所以,盡管劉氏在王熙鳳眼里,不過是“臟的臭的”,可對賈璉來說,卻極有吸引力。
這大概就是賈璉明知劉氏是賈環的舅媽,還敢上的不亦樂乎的原因。
在上的時候,他應該是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大無畏精神的。
可真到了事發時,賈璉卻又怕的要命。
因此,在得知王熙鳳出賣了他后,他第一反應并不是痛毆這個二五婆娘,而是跪地求饒,求王熙鳳幫忙求情救命。
王熙鳳看他這幅慫樣,縱然恨的心口疼,可又能怎樣?
說到底,賈璉還是她的男人,雖然沒甚大出息,也愛玩了些,可總歸沒什么大罪,還是她肚中孩子的父親。
她總不能真的看他出事…
因此,才尋思了現在這么一出…
賈璉跪在當庭,被來往的丫鬟婆子們看著,又羞又愧,但此刻也哪里還顧得上,只求里面人能將他保下來…
榮慶堂內,賈母依舊高坐在上面軟榻上,鴛鴦在一邊給她捶著腿。
軟榻右下側的椅子上,坐著薛姨媽,旁邊是薛寶釵。
而另一側,則坐著王熙鳳。
王熙鳳的身后站著平兒,而下側,則坐著…賈迎春。
當賈環進門后,眾人齊齊的看向了他。
昨日還生著氣,連見都不想見賈環的賈母,此刻竟笑容滿面的看著他,還招手喚他近前。
賈環見狀,嘴角輕輕抽了抽。
果然,還是那個重男輕女的老太太。
王夫人再重要,也比不上她的大孫子重要…
賈環走上堂上,就要行禮,卻被賈母一把拉住,拉到軟榻邊坐下,一臉慈愛的看著賈環道:“環哥兒,聽說,你今兒就要出發去鐵網山,陪皇帝行為打獵了?”
賈環與薛姨媽、王熙鳳并賈迎春等人一一笑過后,聽此問,便點點頭道:“是,老祖宗。孫兒正是來跟老祖宗辭別的,鐵網山離京八十余里,進入圍場后,就更遠了,三五天內怕是都回不來。
走前跟老祖宗說一下,孫兒和鏈二哥此次都要去。
家中沒個主事的,不管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人來拜訪,一律都暫且擱置回絕。
待孫兒回來后再操作就是…”
賈環此言一出,堂內眾人面色均微微一變。
賈母和王熙鳳對視了眼后,咳嗽了聲,拉著賈環的手,道:“環哥兒啊,聽說你二哥,又犯錯誤惹你不高興了?”
賈環輕笑一聲,道:“沒有啊,孫兒沒聽說有這事。”
賈母聞言,面色一滯,心里也有些沉重起來。
她太了解面前這個孫子了,若是小事,他此刻肯定咋咋呼呼的告一通狀,然后讓賈璉賠不是也就是了。
可他現在這個表現,卻是極怒的表現…
真真是個混賬東西!
想起賈璉做的事,賈母都忍不住在心中罵了起來。
爺們兒貪嘴這沒什么,賈母活了這么些年,什么樣的事沒經歷過?
這種事對她而言,原本是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
可偏偏,對方是那么一位。
若是錢啟還活著倒也罷了,無非是多給些銀兩或者再給他尋一門親事。
可是,錢啟現在卻死了,臨死前還將眼睛給了賈環,甚至,他的死都…
念及此,賈母心中微微一緊,卻愈發擔心起賈璉來。
她拉著賈環的手不放,嘆息道:“環哥兒啊,如果咱們賈家的子孫,都像你這般能干,那該多好啊!我現在就是死,也能瞑目了…可是,你這樣出眾的人,哪有那么多啊!
不然的話,為何你祖父誰都不挑,偏挑了你做傳人?
可見,咱們整個賈家,你也是獨一份兒,別人和你,那是萬萬不能比的。
姨媽,你說是不是?”
賈母拉幫手,看著薛姨媽道。
薛姨媽連連點頭,道:“老太太這話說的是,別說是府上,就是滿神京城,也難再找出第二個環哥兒來。”
“正是!”
賈母很贊同的點頭附和,然后又看向賈環道:“一般大家子的公子,沒有一個能及的上你的。他們平日里念點子書后,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整天章臺走馬,遛狗斗雞,不像的很。
別人不說,就拿你鏈二哥來說。
比你年紀還大,可論能為,卻連你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不過,他的心卻也不壞…他不是壞人吧?
對吧?”
見賈母頓在了那里,緊緊的看著他,賈環輕笑了聲,點點頭,道:“老祖宗說的是…”
賈母見他應了,稍稍松了口氣,臉上笑的更慈藹了些,語重心長道:“環哥兒啊,你二哥他就是貪玩了些,他又不比你這般能耐,一房接一房的往屋里收…”
“呵呵呵,老祖宗,二哥要是有什么話要說,咱們就讓他自己說,好不好?哪有讓您老封君給孫兒說這些的,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賈環笑著對賈母說道,但眼睛里,卻并沒有多少笑意。
賈母見之,有些疲憊的一嘆,看著賈環,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讓他進來自己說吧…”
說著,看了眼身旁的鴛鴦。
鴛鴦的臉上也滿是擔憂,心里十分想勸賈環一勸。
可縱然她是賈母最寵愛的丫鬟,在這滿堂主子面前,也沒有她開口的份。
便只能出去叫人…
沒一會兒,赤著上身背著荊條兒的賈璉,就跟著鴛鴦走了進來。
他垂頭喪氣的站在堂下,滿臉愧色,對賈環道:“三弟,是我錯了,我不該…”
“二哥…”
賈環沒等他話說盡,就笑著打斷道:“二哥,沒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咱們今兒就不說了,等從鐵網山打圍行獵回來后,再慢慢說吧,好吧?
你也先回去準備一下,一會兒一起出發。”
賈環的話音說罷,眾人卻見賈璉一臉面無人色的神情,雙腿一軟,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哀求道:“三弟,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三弟,你不要殺我啊…”
此言一出,滿堂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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