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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王八羔子

  宮里貴妃誕下啞兒,王夫人再入佛堂,這兩件事在賈家,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的震蕩。。

  甚至可以說是,風平浪靜。

  對于王夫人再次回到庵堂禮佛,賈母對家人的宣告是:

  為了給貴妃和小皇子祈福,太太決定誠心禮佛,閉門苦修。

  何時誠心感動佛祖,讓小皇子能開口說話了,她才再次出來。

  對于這個理由,每個人都能安然接受。

  尤其是賈政和賈寶玉…

  一個心痛于小皇子是啞人,一個則依舊沉迷于風花雪月…

  賈環說的很準,只要王夫人沒有吃不飽穿不暖,依舊受著錦衣玉食的供奉,那么賈寶玉真的不在乎她在哪里禮佛。

  倒是薛姨媽、薛寶釵還有林黛玉等人有些猜測。

  畢竟那日,賈環走時臉色難看之極。

  以他的脾性,又怎會輕易了之?

  只是薛姨媽極聰明,不會自尋煩惱。

  對于她那個姐姐,她勸也勸了,說了說了,卻沒半點用。

  原以為上回禮佛幾個月,總該想明白了。

  誰知道,沒用多長時間,就又犯糊涂了。

  這讓薛姨媽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怎樣?

  薛姨媽都不理論什么,薛寶釵和林黛玉史湘云等人,更是一心向著賈環,對那些事,視而不見。

  都道天家無情,豪門又何曾有太多的親情?

  也就出了賈環這個異類,才改變了這座豪門的一些氣象。

  但,也只是針對自己人。

  若王夫人沒那么作死,好生當她的老佛爺,那么興許賈家人還會念著她的好。

  可她屢屢生事,給賈環添麻煩,和他作對。

  縱然大家明面上不說什么,可心里難免有意見。

  再加上賈母下了嚴厲的封口令,不許任何人亂嚼舌頭,有觸犯者直接打死,所以,不管是做主子的,還是做奴才的,大都只心照不宣,不去說什么,只當沒這回事。

  而相較于賈家內部的平靜不起波瀾,賈妃誕下啞人皇子一事,在都中卻掀起了極大的波瀾。

  如今皇位已定,但皇儲之位,卻早已名存實亡。

  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咸福宮那位,只是在茍延喘息。

  如今只是因為沒甚證據,且這二年天家慘劇不絕,不好再大動干戈,才容那位繼續坐著東宮之位。

  不過,也只是這幾年了。

  要不是皇五子贏晝太過不堪,非人主之像,甚至大家這個時候都可以斷定,最多三年,贏歷就要玩完。

  所有人,都在等待,除卻咸福宮的那位和贏晝外,“皇長子”的出生。

  可以說,這個“皇長子”,至少有八成希望,登臨大寶之位。

  而賢德妃的母族身份,又將剩余的兩成,補上了一成半。

  她這個時候誕下皇子,差不多就應該敲定了皇儲之位。

  若非如此,一皇妃生子,不可能勞皇后親臨侍奉。

  然而,任誰都不曾想到。

  賈妃所誕之皇子,竟是啞人…

  只此一條,就絕了這位小皇子成皇之路。

  所謂帝王至尊者,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若是連口都張不開,還怎么言出法隨?

  只能說,天意弄人!

  無數人,為之惋惜。

  當然,也有更多人,為之慶幸。

  賈家已經夠風光了,若再進一步,錦上添花,那除了天家皇族之外,賈家就是大秦第一家族。

  其他人,誰還能奈何得了他?

  萬幸!

  還有不知多少人在暗地里笑話賈環,為了隆正帝做了那么多事,立下那么多功,結果到頭來,卻落下這個下場…

  這些人都以為,賈環之所以這般力挺隆正帝,就是打算讓賈家從勛貴之家,變成后族!

  后族,不只是一個稱呼。

  這象征著,后世帝王的血脈中,都有后族的血脈。

  在這個血緣至上的時代,哪怕只看在這一點上,只要后族不自己作大死,想著操控自家外甥,當太上皇,或者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那么后世之君,多少都會維護后族的體面。

  至少,保一族富貴無憂,是能做到的。

  這比一個世襲爵位還要尊貴。

  況且,賈家本就是軍功起家的武勛家族,有國運護身。

  若再加上一個后族的名分,那么賈家就真能做到與國同戚了。

  這便是許多人推測出的,賈環不遺余力相助隆正帝的緣由。

  不得不說,這極有道理,而且極有希望。

  然而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徹底成了笑柄。

  這還只是一個副作用,另一個不好的影響便是,本來隨著賈元春懷孕產子,漸漸明朗的宮中形勢,此刻瞬間又再次撲朔迷離起來。

  而賈元春在宮中的地位,也一敗涂地。

  這個時代當然沒有基因遺傳論,但這個時代的人們卻都相信血統。

  朝臣和宗室們允許賈元春產下的皇子夭折,甚至是死胎,但卻不允許她再生出殘疾皇子。

  他們堅信,有一就有二。

  天家有一個身殘皇子,就足夠了。

  若再有一個,那天家的威嚴都要因此受到損傷。

  這是絕不允許的,連隆正帝都不允許。

  自古而今,何曾聽說過哪朝哪代,有幾個聾啞皇子?

  所以說…

  賈元春的受寵時代,結束了。

  哪怕她美若天仙,可生出這樣一個皇子來,連隆正帝都不能再去獨寵。

  若非她姓賈,而賈家又有一個護親人護成瘋子的二百五,她進冷宮的可能都極大。

  甚至,那個不能出聲的皇子,都極有可能“夭折”。

  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再去關注鳳藻宮和小皇子的動靜了,贏歷半廢,贏晝不賢,幼皇子是個啞人。

  那么,后繼儲君之位,可以說再次空置,等待新人。

  而近半年來幾乎從未在紫宸書房外過過夜的隆正帝,這兩日竟連翻了兩個新人的牌子,就更讓想入非非了。

  一時間,人心浮動。

  “老祖宗,這又是怎么了?二哥惹著你了?”

  榮國府,榮慶堂內,賈環來請晚安,卻見賈母正在堂上落淚。

  一旁的薛姨媽也長吁短嘆,王熙鳳和李紈在一旁面色也不大好。

  只有下面的賈璉,看到賈環進來來,忙給了個笑臉。

  不過聽到賈環的話后,臉色登時發白。

  賈母見賈環瞪向賈璉,忙道:“你鏈二哥哥惹我什么?是我讓他這幾日打聽宮里的消息,和他不相干。”

  賈環聞言,頓時知道了賈母等人為何落淚。

  賈母還需要派賈璉去打聽,而賈環對宮里的情形,卻從頭到尾都很清楚。

  鳳藻宮里,有青隼的人。

  正因為知道的很清楚,賈環才奇怪道:“老祖宗,宮里大姐不是很好嗎?她前面雖然虛弱了一天,可第二天就振作起來,為母則強。

  小皇子雖然還不能…但其他方面都很健康,體魄也不弱。

  孫兒打發人送了六大車各種補品名藥進去,再不會有事。

  你們這是…”

  賈母聞言,落淚道:“我知道,你已經做的極好了。你能這般待你大姐姐,任誰都要夸贊你一聲。

  可是…

  我聽你鏈二哥哥說,你大姐姐在宮里過的很不好。

  從小皇子出生后,皇帝就沒去看過一眼。

  皇后也沒去了,其她往日里常登門的妃嬪們,也都不見了。

  只余你大姐姐一人,守著偌大一個鳳藻宮,冷冷清清的度日。

  宮里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奴才秧子,見你大姐姐失寵,也都開始怠慢起來…”

  賈環聞言皺眉道:“不能吧…蘇培盛特意帶信與孫兒,解釋說陛下礙于規矩,最近不能去鳳藻宮。

  但他會照應那里,不會出現不長眼的奴才。”

  賈母聞言,“啊”了聲,轉頭看向賈璉。

  賈璉忙解釋道:“興許是我聽差了,我尋的人,就是興武伯府的二小子張久,在宮里當差,是他幫我去打聽的。

  他說鳳藻宮情況不妙,遠不及從前光景了。

  宮里的貴人都不登門,唯恐染了晦氣…

  連在宮里當差的宮人們也都開始偷懶,一個個垂頭喪氣。

  不過既然三弟有蘇培盛傳信兒,那想來張久說的肯定是差的。

  我就說,就算不看小皇子的面,大姐也姓賈。

  有三弟在,哪個不開眼的宮人敢怠慢大姐!”

  賈母搖頭道:“也不盡然,宮里那些奴才,眼睛里只有皇帝主子。除了皇帝皇后外,他們未必就把賈家放在眼里。

  況且外面說的那樣難聽,傳咱們賈家失勢的也不是沒有。

  他們狗眼看人低,因此而怠慢你大姐姐,也是有的。”

  賈環笑道:“老祖宗,那您的意思,該怎么著?孫兒殺進宮里,打他們的板子去?”

  “噗嗤!”

  聽賈環說的有趣,王熙鳳和李紈都笑出聲。

  不是她們薄情,不同情賈元春,只是賈環既然都說了,不會有事,她們也就不上心了。

  說到底,她們和賈元春面都沒見過幾回,又哪來的深厚感情?

  唯有賈母,許是越老越重親情,賈元春又是她一手帶大的,只想想賈元春在宮里受的罪,她眼淚就止不住往下落,道:“環哥兒,你瞧著…咱們能不能,把你大姐姐接回家來坐月子?

  她如今不比以往了,連皇帝都不去她那里,還有哪個奴才會盡興服侍?”

  賈環聞言抽了抽嘴角,道:“老祖宗,大姐畢竟還是貴妃,哪里就能出宮坐月子?她要想出宮,除非等到日后小皇子長大了,出宮開府封王,皇帝大行后,可接出宮來贍養。現在的話…”

  賈環話沒說完,看著自前日起,忽然一下老的不像樣的賈母,他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心里暗嘆一聲,又笑道:“罷了罷了,我回頭讓我爹寫個折子遞上去吧。就說,接貴妃省親。”

  “能成?”

  賈母兩眼期盼的看著賈環道。

  賈環笑道:“問題應該不大。”

  “可…省親也不能在家里住滿月啊。”

  賈母猶疑道。

  賈環笑道:“大姐回來時,月子里受了些風寒,正巧病了。幼娘看后,覺得有些嚴重,怕回宮帶回病氣去,干脆就在咱家修養。

  如今大姐姐也算是無欲則剛了,旁人也不會再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誰會去得罪她?”

  賈母聞言,高興道:“果真可以?”

  賈環點點頭,道:“有八成把握。”

  賈母聞言,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我這老太婆事多,也不知怎地,近來總是想起從前的光景。這兩日,一閉上眼,我就會想起你大姐姐小時候跟著我的模樣,那會兒子,都還沒有你們呢。

  你大姐姐是極懂事極聰慧的,一丁點兒大,就會陪我說話,看我不高興,還會說好話讓我高興。

  寶玉認得字,多是她一手教出來的。

  說起來,都是咱們家虧了她,才多大一點,就送去了那不得見人的地苦熬著。

  好不容易熬出頭,竟落了這樣一個下場…”

  說著,賈母又落下淚來。

  王熙鳳忙勸道:“老祖宗,您可別老往壞處想啊!這人吃五谷雜糧,又不是神仙,誰還沒個意外時?

  瞧瞧我,好端端一張臉,沒招誰沒惹誰,不也給破了去?

  也沒甚大不了,還不是熬過來啦?

  宮里大姐姐雖一時不如意,可畢竟貴為貴妃。

  滿天下數數,也只有兩個貴妃,多尊貴?

  皇帝也打發了人來解釋,只是礙于規矩,才一時不能去鳳藻宮。

  等過了這一陣,自然就好了。

  哪里就同您說的那樣不好?

  哎喲喲,要我說,您也別只顧著疼你大孫女兒,我這孫媳婦近來也不大好呢…

  要不您將您藏著的那些寶貝,賞我兩件,也好讓我快些好?”

  王熙鳳到底是王熙鳳,一番話說的賈母破涕為笑不說,還回過精氣神,一個勁的指著她笑罵:“真真是不害臊的潑皮破落戶!幼娘早就同我說了,你就破了點外皮,看著唬人,四五天就好了,也有臉子同你大姐姐比?

  我就那么點好東西,你還見天的惦記著!

  這可不能給你,環哥兒就要大婚了,一會兒,都搬他那去!”

  王熙鳳“哭天喪地”叫屈道:“這日子真真是過不成了,我到哪兒說理去?

  平日里我這做孫媳婦的,任勞任怨,端茶倒水還帶著做飯!

  不說一聲苦,不道一聲累,只盼老祖宗法眼如炬,能記下我的好!

  有什么不要的好東西,多賞我些。

  誰曾想,到頭來好東西全給了三弟,就算還剩些,也是留給寶玉的。

  我連根毛兒都沒落著…”

  “噗!”

  “哈哈哈!”

  賈母笑的直拍軟榻,薛姨媽也憋不住,漲紅了臉一邊指著王熙鳳,一邊大笑。

  賈環一邊笑,一邊看著王熙鳳,輕輕點點頭。

  賈環沒有誆騙賈母,當天賈政上了折子,請貴妃歸寧,便得到回批:

  準奏。

  第二日,賈璉帶著賈寶玉和賈蘭,駕著黑云車,一同入宮,接到了賈元春和小皇子回府,入住大觀樓。

  不巧貴妃歸途染了風寒,又有女神醫查看,以為病情兇險,不好回宮,以免過了病氣,因此,只能在家里暫住。

  這一回,賈環親上折子解釋。

  亦是當天得到回批,四個字:

  王八羔子!

  一個小伏筆,到最后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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