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賈環是這個世上最大的另類,那么用離經叛道來形容林黛玉,也并不冤枉。
賈環哄她時,說是想她想的昏了頭,才說胡話。
這話連賈迎春都聽得出是在哄人,但林黛玉卻深信不疑。
因此,為了賈環的精神健康,林黛玉決定犧牲自己,結束隔離,兩人還是照常見面吧…
賈環自然贊同,還保證,如果誰敢讓他和林黛玉不能相見,就是在逼他發癔癥!
別以為只有寶二爺才會,環三爺演技也不差呢…
這種揭破底的說法,自然遭到了林美人的追殺。
相對而言,史湘云就好許多,她就沒做這樣的決定。
不過,她心里暗自打算,成親前的日子里,就住在瀟湘館比較好,主要是想和林姐姐好生培養一下感情,和“偶遇”的某三孫子完全不相干…
不過到底有些心虛,所以在眾人選擇成.人之美而紛紛告退時,史湘云也跟著走了。
反正不急于一時…
幽幽瀟湘,入秋以后,愈發靜謐了。
夜幕降臨,晚風拂動竹林,竹葉窸窣作響。
竹影倒入閨閣。
房內沒點燭火,蒙蒙的月色傾倒入,房間內清幽微寒。
閨床上,賈環輕擁著懷里依舊啜泣的林黛玉。
本就生性悲春傷秋的林黛玉,方才代入賈環的話太深,有些無法自拔。
幻想著賈環被干掉后的凄慘人生…
“環兒,若是你…我定是沒法獨活的。”
林黛玉抽泣哽咽道。
賈環好笑道:“林姐姐,我都不是同你說了嘛,西域收復,準格爾滅亡后,國朝三十年內無戰事。
我就是想完蛋都完蛋不了,你還胡思亂想?
是不是好久沒哭了,如今想好好哭一場過過癮?
好吧,我現在裝死,你好生過把癮!”
說罷,翻起白眼吐出舌頭,做一副巨丑的鬼臉,往林黛玉臉上靠去。
“噗嗤!”
“呸!”
正因陷入心障哭的傷心的林黛玉聽賈環竟然這般污蔑她,還做丑臉來嚇她,屋內淡淡的清幽哀傷氣氛散盡,不由羞惱的啐了口,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手擋住那張丑臉。
賈環見她終于止住了哭泣,高興的哈哈大笑起來,不顧美人嗔怪,在她秀美的俏臉上狠狠親了口。
然后看著昏暗的房間,和窗外蕭瑟的秋竹,搖頭道:“等成了親,還是搬我那去住吧,春天再回來。
春夏之季,這里看著還生機勃勃。
到了秋天,就太肅煞了些,會影響你的心情的。”
“不要!”
林黛玉依偎在賈環懷中,斷然否決。
賈環奇道:“去了東府住,咱們每天都在一起,不是更好?”
林黛玉幽怨的看了賈環一眼,咬了咬鮮紅如櫻的薄唇,道:“因為我不想看到你作難…”
賈環聞言,陡然想起,自己不是只有一個老婆。
真要接了林黛玉一個人過去住,那史湘云怎么辦?薛寶釵怎么辦?
真真是給自己添麻煩。
念及此,賈環眨了眨眼,無限深情的看著林黛玉,道:“林姐姐,你真賢惠!”
“呸!”
看他那慫樣,林黛玉沒好氣的啐了口,不過隨即又抿嘴一樂。
靠在賈環懷里,訴著衷腸,敘著相思。
只是,她心情激蕩下,卻沒有如往日那般敏銳,發現賈環眼底深處的那抹凝重…
翌日。
一清早,寧國府側門大開。
一隊輕騎并一架黑云馬車出門。
黑云車內,坐著公孫羽及跟班丫鬟,晴雯。
輕騎隊伍中,除了賈環并韓大、韓讓兄弟及二十親兵外,還有一人,董千海。
軍師索藍宇及青隼二鐺頭卿眉意送出門,索藍宇面色凝重,道:“公子,當真不多帶些人手?”
賈環微微搖頭,道:“人數多少不重要。”
索藍宇深吸一口氣,道:“公子,就按昨夜的對策來。這件事…”
他面色微微發白,手都有些顫抖。
對近年來性子愈發沉穩的索藍宇而言,這種情形極少見。
賈環忽然笑道:“老索,你膽子也太小了些。
放心吧,死無對證的事,那邊沒有任何證據的。”
索藍宇點點頭,正色道:“對,他們沒有任何證據。”
賈環微微頷首,又往東面看了眼后,撥轉馬頭,帶人縱馬而去。
前夜,暗藏于黑冰臺內青隼暗間十萬火急密報:經多方布網,黑冰臺于昨夜擒獲一名嫌犯,曾于宮廷謀逆案前夜,出入定城侯承襲一等男謝瓊府第。
此人被施刑后,爆出是一伙神秘勢力的線人,那夜是傳信于謝瓊。
他曾暗中追查過送信于他的信鴿來源,查到的源頭,竟是賈家北城郊外的牧場。
而昨天,牧場周邊,出現了不少黑冰臺番子的身影…
青隼將手伸進黑冰臺,是動用了大力氣,和眾多關系的。
黑冰臺早已不是以往那種寬松的氛圍了,紀法之嚴,更勝軍規。
一遍一遍的清洗密查,清除了不知多少別有用心的耳目。
暗藏其中的青隼,也只有在萬分火急之時,才能出手。
尋常的小打小鬧,甚至是只要不危及到賈家根本的其他調查,他都可以主動進行。
董明月和卿眉意她們,甚至還故意送給了他不少情報,助他一臂之力。
如今,這枚旗子終于發揮了作用…
原來,趙師道一直都不曾放棄過追查之前種種大案的幕后黑手。
他正式上位后,更是將都中各方勢力清理了干凈。
并從中,得到了蛛絲馬跡。
黑云十三將的骨干力量,雖然多被處理干凈,可外線力量,還存有不少。
靠信鴿和銀票指揮的人手,到底還是漏了破綻。
最終,將獵犬引向了賈家…
“烏斯哈拉!!”
牧場深處,一匹白花馬風馳電掣般奔來。
駿馬上,一道年輕的身影,拼命的揮著手。
百靈鳥般的笑聲,響徹草原。
“哈哈哈!”
看到這一幕,賈環心情大悅,縱馬迎上前。
“烏斯哈拉,你終于來看我了!”
面色如同小麥,但氣色極好,眼睛明亮動人的烏仁哈沁勒住馬后,飛快翻身下馬,撲到了賈環懷中,驚喜交加道。
賈環抱著她,有些慚愧道:“烏仁哈沁姐姐,之前我去西域打仗了,所以沒能來…”
烏仁哈沁咯咯笑道:“還和‘三個’一樣傻,我怎么會怪你嘛!就是很想你!對了,烏斯哈拉,你收復西域了嗎?”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收復了,整個西域都成大秦的了。我在那里有一萬傾土地,還要十萬畝草場。”
“哇!那可以養多少牛羊啊!”
烏仁哈沁驚嘆道。
賈環呵呵笑道:“是啊,烏仁哈沁姐姐,那你想去那里嗎?你可以養很多很多牛羊…”
烏仁哈沁聞言一怔,不解的看向賈環,眼神有些驚慌…
賈環見之心疼,憐惜道:“不是攆你走,我怎么舍得你?”
烏仁哈沁疑惑道:“那你…”
賈環拉著烏仁哈沁的手走在前面,其他所有人,包括董明月和公孫羽都落在后面一段距離。
賈環輕聲道:“烏仁哈沁姐姐,是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
烏仁哈沁頓住腳步,仰頭看著賈環,道:“你想讓我替你放牧嗎?我可以的!”
賈環搖頭笑道:“若只是為了牛羊,我又怎舍得讓烏仁哈沁姐姐離我萬里之外?
我是想讓烏仁哈沁姐姐,為我留一條后路。”
烏仁哈沁自幼跟隨鄂蘭巴雅爾公主在準格爾龍城長大,雖然迷糊些,但耳濡目染下,也知道許多詭計陰謀。
她看著賈環正色的模樣,有些畏懼道:“烏斯哈拉,我…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可是…可是我好笨的,我怕做不好…”
賈環捧著她的臉,笑道:“你是我的妻子,這就足夠了。賈家…現在有些危險,很危險,所以,我想在西域再建一個家,誰也害不了我們的家。
可是在西域,只有我們漢人,是不夠的。
還需要蒙古人,當地的蒙古人,一起生存。
你是蒙古人,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想讓你去西域,在賈家的牧場上,招收一些勤勞的牧戶,替我在牧場上養滿牛羊和馬匹。
依靠這些牛羊馬匹,就可以在牧場旁邊,建立村莊和城市。
這就是我的后路。
也只有烏仁哈沁姐姐,才能幫我做到。
我也只信你…”
烏仁哈沁的眼睛清亮的猶如草原上的湖泊,她靜靜的看著賈環,道:“烏斯哈拉,我會幫你的,我會招收很多很多牧戶。每次草原上發生了戰爭,都會有好多好多牧民帳子失去牛羊。還有許多許多帳子里,只剩下老人、女人和孩子。
我能做到的,我會收留他們,讓他們放牧。
我會為你養許多許多牛羊和馬匹,只要沒有戰爭,蒙古女人都可以放牧。
烏斯哈拉,我好高興,我能幫到你。
只是…”
說著,烏仁哈沁臉上圣潔的光澤黯淡了下去,喃喃道:“只是,我怕好久都見不到你了…”
“環哥兒,黑冰臺主人趙師道求見。”
韓大雖然滿心不愿打擾賈環和烏仁哈沁,可此刻還是不得不上前,沉聲稟道。
賈環卻恍若未聞,他握著烏仁哈沁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每年都去看你,會在草原上住一個月,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和你一起牧馬放羊。
我們會在草原上舉辦婚禮,會在草原生子,會讓我們的兒子,有草原般寬廣的胸懷…”
烏仁哈沁見賈環眼睛都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心疼的不得了,連連點頭,道:“烏斯哈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每年能見一次面,我很知足了!真的,我很開心呢!
若是可汗點兵出征,有的時候,一走就是好多年,還經常有人回不來…
我們這樣,真的很好呢!
而且,我也很想阿爸阿媽呢…”
賈環看著烏仁哈沁用很不標準的漢語,有些笨拙的想安慰他,心里愈發心疼,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不舍得放手。
“環哥兒…”
韓大也知道賈環的打算,也極敬重且同情烏仁哈沁,可是這個時候…
賈環輕輕呼了口氣,放開了烏仁哈沁,道:“烏仁哈沁姐姐,你和幼娘先去帳子里。一會兒處理完事,我就過去。今日,咱們吃烤全羊,喝馬奶酒,唱草原歌,跳牧民舞。”
烏仁哈沁聞言,眼睛一亮,看著賈環臉上柔和的笑容,重重的點點頭,笑道:“好啊!烏斯哈拉,我最喜歡你唱蒙古歌了!”
賈環柔聲道:“今夜,咱們唱一宿。”
公孫羽背著藥箱從后面走來,烏仁哈沁帶著她,一起往牧場中間的大帳走去。
一直目送她們走了很遠后,賈環方回頭,看向后方不遠處,那位負手而立氣度如淵的中年人。
黑冰臺主人,趙師道。
皇城,大明宮。
紫宸書房。
“皇上,這件事,其中怕多有蹊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賈環有關。怕又是幕后之人的離間之計。”
忠怡親王看著面色陰沉的隆正帝,勸說道。
隆正帝黑著臉,寒聲道:“朕自然相信賈環,可是,卻也不能不查。
謝瓊是賈代善愛將,對賈家最忠誠不過。
何人能令他冒著抄家滅族之禍,冒然行謀逆弒君之行?”
帝王,是世上最沒有安全感,因此,也最多疑之人。
盡管隆正帝還是相信,賈環絕不會做此糊涂之舉,因為當時隆正帝若是死了,賈環絕不會得益。
只是,能查一查,看清楚,總是好的。
贏祥有些擔憂的看著隆正帝,道:“陛下,謝瓊一案,怕還是有些人,以…以太上皇的名義,在暗中起風浪。
這個時候,還是要慎重些。
臣弟之前帶著大批宮造禮品去賈府,賜予榮國太夫人,并從賈家帶回了六架馬車。
雖然對外沒多說什么,可軍方之前的不滿,卻消散了許多。
如今若是再起風波,軍方…
總要等郊迎祭天之后。”
祭天之后,隆正帝身加萬里西域之國運,且禱告上天,皇位自然更加穩如泰山。
到那時,真要針對賈環,也不算難事…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棘手。
隆正帝卻不聽,沉聲道:“朕不信賈環會起什么波瀾,他如果一身清白,就該放開了讓趙師道去查。他怕什么?”
贏祥聞言苦笑,賈環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他要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