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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九章 環兒昨夜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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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賈環此子,可為一異數。

  臣觀其發跡之始,以為其為一心狠手辣,心思縝密陰毒之輩。

  以八歲稚齡,攜三五家丁,就敢強殺賈赦之流,且幾無破綻。

  可怕之極!

  然而,在其成長中,臣卻發現,他竟然并非是那種梟雄之姿,反而是有些婆婆媽媽,極為兒女情長之人…”

  饒是隆正帝此刻心中悲痛,可看到鄔先生說賈環有些“婆婆媽媽”時,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由的抬起眼簾看了對面,看到鄔先生面帶安詳的微笑長眠,心中卻愈發絞痛。

  若先生猶在,與他談起這話時,定然會大笑出聲吧…

  一瞬間,隆正帝心中的悲涼孤寂之意,被擴大了無數倍。

  朕失鄔先生,自此為孤家寡人矣…

  緊緊閉上眼,將眼中的淚水收回去后,輕呼一口氣,再睜開眼,隆正帝眼神已經清冷下來,繼續看手中厚厚的折子:

  “賈環最出名的幾次出手,都是因為情意。

  或友情,或親情,卻從未主動惹過禍事。

  然其之所行,按世俗觀點來看,魯莽不堪,甚至蠢不可及。

  為了家中區區一庶出堂姊,竟強闖皇宮,更幾乎打殺皇孫。

  為了路上一不認識的老嫗,就將李相愛子打了一通。

  這種所為,也難怪太上皇嗔他一聲莽三郎…

  由此可知,他絕非心思縝密,志向宏遠之輩。

  這一點,在其之后屢屢與文官和宗室作對,又可確定。

  盡管賈環被贊譽為榮國親孫、寧國傳人。

  但與其祖父賈代善相比,他差的太遠太遠。

  別說詩經文典,他甚至連《孫子兵法》都沒背過,文不成武不就…

  更兼處處樹敵,士林中名聲極差,與“王莽恭謙未篡時”截然不同。

  因此,陛下當不用再疑他有大志向…”

  隆正帝看至此,細眸微瞇,緩緩點了點頭…

  “臣曾疑惑,以此子這等做派,縱然身為榮國親孫、寧國傳人,也不當有這般大的名頭。

  臣嘗聞,外面有好事者曾傳言,寧國侯賈環,乃都中第一名門公子。

  蓋因其既得太上皇、陛下之寵愛,又得滿朝勛貴之維護。

  最令人驚奇者,雖然滿朝文臣大都厭惡他,可李光地、張伯行兩位文宗,卻對他刮目相看,隱隱有維護之意。

  有這般多大人物護著他,因此他毆打親王世子,宰相愛子后,竟能毫發無傷。

  因此他這個都中第一公子之稱號,并不虛無。

  可是臣不解,這么一個行為魯莽,修養粗鄙,除卻會有奇淫巧技賺銀子外,再無長處的小子,為何會得到這么多大人物的喜愛和維護。

  后來臣才漸漸明白過來,那是因為,賈環是一個有血有肉、知冷暖更知恩圖報的重情義之人。

  這種人莫說在天家,縱然在勛貴世家,都極少見。

  自然不是說,除了賈環之外就再沒有這樣的人了。

  肯定還有,但有這種性格的人,未必有賈環賺銀子的能為,更未必有賈環關鍵時刻,果敢敢拼敢殺的勇氣。

  對親人朋友的柔情義氣,對敵人的狠辣血性,這兩種本該極為沖突的性格,卻真誠的出現在了他一人身上。

  再加上他的出身,這才使得這么多人都喜愛他!

  而既然明白了這點,陛下就可牢牢抓住他。

  施恩寵,加仁義,再效仿朱明待中山王徐家,以姻親桎梏其心。

  再用情義,收其忠心,將其徹底收為陛下所用。

  臣也是后來才明白,這其實便是當初太上皇,想讓東宮收服賈環,以為其臂力的法子。(賈環與宗室不睦,陛下卻不妨答應荊王所求…)

  可惜,東宮心氣太高,看不上賈環這等粗鄙不文,魯莽不堪的紈绔衙內。

  然而正是如此,才給了陛下今日之機!!

  所以,陛下一定要牢牢掌握住他,不能再給旁人此等機會…

  當然,能用,但也不能不防,因為人總是會變,要未雨綢繆,防備不測…”

  看到這,隆正帝本來微微澎湃的心潮,陡然冷靜下來。

  心道:是啊,人總是會變,雛鳥也會長硬翅膀。

  荊王世子贏皓,原本他也很喜歡的一個宗室后輩,可是誰又能想到,會有謀逆之日!

  念及此,隆正帝目光微冷,繼續觀之:

  “首先,陛下不能讓他與榮國一脈走的太近。

  除卻最重要的那幾家外,其余之輩,卻可令他疏遠之。

  方法很簡單!

  大秦承平數十年,不僅文恬,而且武嬉。

  榮國內部,腐朽墮落嚴重,貪鄙成風,以兵部為重災區。

  但是榮國一脈如今氣勢正盛,且兵部為軍機閣直接管轄之部,內閣都不能查之。

  外人不能查,可兵部中人自己可查。

  日后,陛下可找合適的機會,以賈環為刀,命其清查兵部,割除腐肉!

  一來可趁機削弱分化榮國勢力,二來,則可分割賈環與普通榮國一脈武勛的關系。

  只要榮國一脈不能抱成一團,甚至彼此隔閡對立相對。

  那么,叫兵部,叫軍機閣,還是叫榮國一脈,其實都是無所謂的事。

  他們可以化兵部為榮國一脈,陛下也可化榮國一脈為兵部!

  而賈環與榮國一脈的勛貴世家產生了矛盾間隔,也就能保證,他更不會起異心了。

  當然,這也只是防備之心罷了。

  以賈環之心性,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陛下,千萬莫要小瞧了此子的影響。

  單憑梁九功逃出皇城后,第一選擇前往寧國府,陛下就當明白,賈環在軍方到底有何等的影響力。

  忠順王若是當初能結交好賈環,今日之成敗,猶在兩可之間。

  好在,臣觀賈環待陛下,存有濡慕親近之心。

  陛下待其若子侄,他又何嘗不是視陛下若父伯?

  外臣常有誹謗陛下,為心性涼薄,刻薄寡恩之君。

  但臣卻以為,陛下其實與賈環一般,亦是極重情義之人。

  只不過,賈環乃一不學無術的憊賴小兒,表達情義之法直白奔放。

  陛下卻貴為九五至尊,自然不會如他那般粗鄙,但,同樣重情重義。

  否則,亦不會容臣一殘疾之人,以鄙賤之謀,聒噪多年。

  陛下,古往今來,君臣之義善始而難全。

  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

  而陛下卻與臣全了一段有始有終的君臣之義。

  如果說臣與陛下之義尚有些許遺憾,那么臣惟愿陛下與賈環,能全一段可為千古佳話的君臣之義。

  若能如此,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臣在九泉,庶無遺憾矣。

  最后,陛下可大用岳鐘琪…”

  榮國府,榮慶堂。

  外面暴雨如注,雷聲轟隆。

  賈家姊妹們也都還聚集在這里,沒有回園子。

  大雨突至后,就更走不了了。

  當然,她們也不會走,她們都想等賈環的消息。

  牛繼宗等外人離去后,薛姨媽就帶著賈家姊妹,并王熙鳳、李紈、婁氏等從東暖閣回到了正堂。

  本來惴惴不安的眾人還想安慰賈母老太君,可是讓她們驚訝的是,賈母面上非但沒有什么驚恐不安之色,甚至還笑意盈盈,面色極好。

  眾人可以看得出,她心情極其愉悅!

  “老祖宗,三弟他,會不會…”

  面色猶自驚慌不寧的王熙鳳,試探的開口問道。

  此言一出,除了賈母外,眾女皆面色一白。

  連素來穩重慈愛的薛姨媽,都凄慌不安。

  如今薛家一家都依靠著賈環而生,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那…

  賈母笑著擺手道:“沒有事,陛下招其進宮,不過是賞以恩寵罷了,頂多再罵他兩句。都放心吧…”

  王熙鳳還是不寧,慌亂道:“可是…可是三弟之前,不是要舉兵叛…”

  “鳳哥兒!”

  賈母提高聲音打斷了王熙鳳的話,沉聲道:“那是因為環哥兒聽信了別人的讒言,以為是葉道星害了太上皇,所以,他要舉兵絞逆,此乃忠孝之道。

  陛下也知之,否則,又豈敢孤身入東府,拿鞭子抽了環哥兒一通,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將他罵醒!”

  “啊?”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驚呼。

  賈母卻笑的極高興,道:“你們懂什么?這個時候,打罵比說好話強一百倍!陛下是將環哥兒當成自己親近人,才會這般做。若是只存了暫時安撫住他的心,那才讓人驚怕呢!”

  眾人都是看過不少史書和戲文的,只是頭一次在現實中遇到這種事,誰也不能聯想到那方面。

  如今聽賈母這般一說,卻紛紛想了起來。

  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

  唯有賈迎春,猶自擔憂心疼不已,怯怯的問道:“老太太,環兒…他被打狠了嗎?”

  賈母聞言,嘴角抽了抽,道:“你放心,他還上的馬…”

  賈母本以為賈迎春是表現最不好的,可是目光忽然掃過一旁,才發現,李紈和婁氏兩人的面色,竟更不堪,面色蒼白,驚恐。

  兩人神情恍惚著,且素來極相近的兩人,今日卻站的極開…

  賈母不疑有他,只以為她們短了見識,沒經歷過這么大的陣仗。

  見其她姊妹們也都還心神不安,便想岔開這段,說些高樂的事。

  于是開口問道:“昨日高樂一宿,都喝的頭昏腦漲的,回去睡的可還好?沒有再鬧騰吧?”

  史湘云心底最寬,聽聞賈環不會有事,連素來膽小的賈母都這般豁達,她就更放心了,聞言嘻嘻笑道:“哪里還有勁鬧騰?睡的還成,就是小惜春睡覺有點打鼾!”

  眾人聞言,不由一樂。

  賈惜春臊的面紅耳赤,狡辯道:“我哪里打鼾,云姐姐就會冤枉好人!分明是云姐姐夜里說夢話,還喊三哥哥!”

  “噗!”

  眾人聞言噴笑不已,見史湘云大紅著臉要去撕賈惜春的嘴,眾人似真將之前的慌心事給忘了,笑出聲來。

  倒是薛寶釵一直面色淡淡。

  林黛玉輕輕瞥了一眼后,笑聲道:“昨兒我睡的還好…”

  薛寶釵聞言,面色一凝,以為這林丫頭又在刺她,昨夜故意將賈環留下,讓她空等半夜。

  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她并非小心眼爭風吃醋之人。

  可昨日她分明仗著酒氣說了出來,還當著林黛玉的面,她卻如此做,又將她置于何地?

  然而,卻聽林黛玉繼續道:“昨兒環兒和紫鵑沒將我送回瀟湘館,我就沉沉睡著了。環兒送回我就離去了,聽說是去了寶姐姐那里,也不知寶姐姐那里昨兒又玩鬧了沒?”

  滿滿的小醋意…

  眾人聞言偷笑,紛紛看向薛寶釵。

  然而薛寶釵卻面色驚詫,呼道:“環哥兒昨夜何曾去了我那里?

  直到之前有人來喚我們出園子時,我都沒見到他啊。

  我還以為…”

  “那他去哪里了?”

  林黛玉分明不信道,卻轉頭看向賈惜春,道:“去找你了?”小眼神卻瞄向了史湘云。

  史湘云都懶得理會她,裝作看手指甲,豎起了根中指…

  “我根本沒見到。”

  賈惜春抱怨道。

  賈探春沒出聲,但眾人也知道賈環應該沒去她那里。

  賈迎春也搖搖頭,道:“環弟離開了,我們就關門睡下了。”

  賈寶玉面色有些怪異,也搖搖頭道:“三弟應該…三弟也沒去我那里。”

  昨夜,他根本沒回…

  見一圈兒人都搖頭,林黛玉嘻嘻笑道:“那他總不會喝暈了頭,跑錯了路,去了大嫂子那里吧?”

  小眼神又看向了薛寶釵。

  她這話本是單純的玩笑話,想取笑薛寶釵說謊,并沒有多想。

  可聽在眾人耳中,卻紛紛一變。

  小叔子醉酒跑到大嫂子屋里,像話嗎?

  而李紈和婁氏兩人,面色先陡然漲紅,隨即又煞然慘白,眼神驚恐…

  “小玉兒就會胡說,這話也是能亂說的?還不快向你兩個嫂子賠不是!”

  賈母見李紈和婁氏兩人面色大變,以為她們是被冤枉后氣的,忙對林黛玉嗔怪道。

  林黛玉也反應過來,這話斷不該從她一閨閣姑娘口中說出,太不像。

  大紅著臉,羞愧的幾無地自容,林黛玉屈膝福下,忙賠不是道:“好嫂子,妹妹只是一心想取笑環兒,竟忘了避諱。還請兩位嫂子看在妹妹尋日里尊敬的份上,饒了妹妹這一遭吧…”

  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

  李紈和婁氏見狀,從天崩地裂的木然中回過一絲魂兒,強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顫聲道:“不過…不過是玩笑罷了,只再別有下次就好…”

  林黛玉聞言,悄悄松了口氣,感激不盡討好道:“妹妹記下了,再不敢有下次。”

  王熙鳳見賈母臉色有些不好看,以為她在心疼外孫女,動了動眼睛,高聲取笑道:“我看顰丫頭不是一心想取笑環兒,她是一心想著環兒,糊涂了呢!”

  眾人聞言,哄然大笑。

  林黛玉也不依的要去和王熙鳳鬧,可見王熙鳳躲也不躲,只挺著一個大肚子,氣的她只跺腳。

  眾女兒家愈發好笑。

  倒是薛姨媽,留心看了眼垂著頭,默然不語的李紈和婁氏一眼。

  見兩人神色雖然難看,可面色卻極為滋潤,隱隱有水光浮現…

  作為過來人,薛姨媽如何不知,這是什么緣由。

  再想起之前眾人的玩笑話,心中不由輕輕倒吸了口涼氣。

  再看向賈母,卻見賈母垂著眼簾,忽然開口道:“昨夜環哥兒將玉兒送回瀟湘館,明月丫頭就來尋他,將他叫走了。

  龍首宮內相梁九功忽然逃進家里,要見環哥兒。

  這般天大的事,其他人做不了主,只能將環哥兒喊回去。

  之后,才有了昨晚的一番鬧騰。

  環哥兒也是因為喝多了酒,才差點做出那糊涂事。

  再往后,你們可不許再灌他那么多酒了…”

  此言一出,林黛玉、薛寶釵等人頓時恍然。

  林黛玉愈發高興起來,而薛寶釵眼中,卻閃過一抹淡淡的遺憾…

  連李紈和婁氏兩人聞言后,都悄悄松了口氣。

  都聽到身邊之人的吐氣聲,兩人不由看向對方,只是目光剛一觸及,就如同被蟄了般,瞬間分開。

  今日兩人聽到外面的嘈雜呼喊聲,勉強醒來時,差點沒把魂兒給驚掉了。

  兩個人,竟赤著身子,相互交纏在一起。

  那姿勢,嘖嘖嘖…

  更沒臉見人的是,兩人手里竟還各握著一根玉質角先生…

  天可憐見,這兩根的確是李紈的私藏貨。

  作為年紀輕輕的守寡之人,總難免有一些想念。

  而且這些東西原本還是當年臨出閣時,她母親教她房中事時,做教學用的道具。

  后來陪送給她,只是規矩如此罷了。

  誰曾想,嫁到賈家后,好景不長,賈珠就病逝了。

  剛開始還好,可后來時間一久,難免想念…就真的用上了…

  可這兩根私貨,分明被她藏的很好,連素云都不知。

  也不知昨夜是怎么被翻出來的。

  難怪昨夜…

  只是醒來時外間人叫的急,兩人根本來不及多想,趕緊隨意一收拾,藏好了那物什,穿好衣裳后,就跟著丫鬟婆子一起出了園子,來到榮慶堂。

  盡管,兩人都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倉促間,又想不出哪里不對。

  只能以為,自己用那角先生,和別人幫忙用那東西,效果不同…

  又下意識的,死死壓住那股不對,不讓它露頭。

  之前林黛玉的話,讓兩人幾乎唬破了魂兒,天崩地裂一般,幾不能活。

  如今賈母這般一說,兩人頓時就堅信不疑了,一定是這樣!

  一定是這樣!

  皇城,奉先殿。

  兩位郎中、一位仵作,在經過半個時辰的細心檢查后,相互對視了眼后,一起點點頭。

  而后,在諸皇子皇孫,宗室諸王,武勛親貴及文武大臣的注視下,跪地道:“草民等敢以項上人頭保證,太上皇身上絕無半點毒素,實實在在,就是走火入魔,內勁崩壞之癥!”

  “轟!”

  殿外,一道驚雷猛然炸響在皇庭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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