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在涂云良的家里見到了他的母親,一個個子不高,帶著頭孝的中年女人,他的奶奶,一個白蒼蒼,面容枯槁的老人,他的舅舅,舅媽,大伯,大娘,二伯,二娘等父母的同輩,以及他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妹…總總林林,十幾二十個,都擠在他們家的客廳當中。八一中文≥=親戚們都才從殯儀館回來不久,全都一臉哀容,正在家里商量著如何治喪。
王勃帶涂云良離開雙慶后,涂云良的親人們便從魏壽松的嘴里得知了自己兒子的那個名人同學不遠千里開車送他奔喪的事,所以對王勃很是感謝。尤其是他的母親和他的奶奶,更是一人抓著他的一條胳膊,滿含熱淚的道謝,聽得王勃心頭很是沉重。但是他除了說一句讓她們節哀的話,卻是什么話都沒辦法說。
考慮到王勃和蘇夢瑤一連開了五六個小時的車,現在的時間也很晚了,涂云良的母親便叫自己的哥哥,也就是涂云良的舅舅去酒店給王勃和蘇夢瑤開房間休息。涂云良的舅舅點頭應下。王勃知道治喪的事情繁多,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久呆,影響人家,便向眾人告別。
“舅舅,勃哥他們還…沒有吃飯,你在外面給他們找點吃的…”哭成淚人一樣的涂云良走了上來,對自己的舅舅說,而后又把目光看向王勃和蘇夢瑤,說,“勃哥,夢瑤,你們…你們去外面吃點——”說到一半,卻已經是泣不成聲,語不成調。
王勃走上去將披麻戴孝的涂云良抱在懷里,吸了吸泛酸的鼻子,說:“你別管我們,好好處理你父親的后事吧…還有,照顧好你的媽媽和奶奶…”王勃感覺自己眼眶中有什么東西在打滾,遂轉身,朝外面走去。
涂云良的舅舅蔣學兵開著自己的警車,把跟在后面的王勃帶到茂/xian當地最好的賓館“阿壩州茂/xian國際飯店”。在前臺準備訂房的時候,蔣學兵看著王勃和他身后的蘇夢瑤,有些遲疑。王勃還來不及開口,蘇夢瑤便已經開腔,笑著沖蔣學兵說:“叔叔,你幫我們開兩個房間嘛。”
“要得。”蔣學兵松了口氣,心想,幸好自己沒有擅作主張只訂一個單間。
開了房,取了房卡。涂云良的舅舅便叫兩人去附近的館子吃飯。王勃的肚子早就餓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別人沒請客的心思,他也沒什么吃飯的心情,便讓涂云良的舅舅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他們,他和蘇夢瑤知道怎么找吃的。蔣學兵從自己外甥那里知道眼前這位外甥的同學身份不一般,是貴客,又幫了外甥那么大的忙,結果卻讓貴客餓肚子,連飯都吃不上一頓那也實在不像話,便賣力的邀請。
茂/xian是藏羌兩族自治州的下轄縣,少數民族眾多。少數民族的人通常耿直,但脾氣也火爆,從涂云良的身上便可窺見一二。王勃客氣了兩句,見對方依然賣力邀請,擔心自己拒絕過火引主人家不快,盛情難卻,便只好應承下來。
此時已經是十一點過快十二點,大多數吃飯的地方早已經關門歇業。但這難不倒蔣學兵這個m縣公安局的副局長。蔣學兵把兩人領到他和同事經常去的一家要營業到深更半夜的燒烤店。燒烤店的老板看到是蔣學兵,忙不迭的上前來迎接。
“這是我的兩位晚輩,好好招待。賬記我頭上。”蔣學兵沖燒烤店老板說,神態有些冷漠,轉向王勃和蘇夢瑤時卻變得和藹可親,“那個小王,小蘇,今天實在是倉促,時間也比較晚了,你們先將就將就,在這里墊墊肚子。這里環境看起來不怎么樣,但是味道不錯,我和云良的老漢兒經常在這里喝酒。你們想吃啥直接招呼老板,不用客氣。”提到涂云良的父親涂建華,蔣學兵的神情便又是一陣暗淡。
“好的,蔣叔。我和云良是兄弟,到了他這里,不會客氣的。你去忙你的嘛,蔣叔,不用管我們了。”王勃忙說。
“那…要得。你們慢慢吃哈。有啥子事給我打電話。到了蔣叔這一畝三分地,你們啥都不用管!”蔣學兵氣勢十足,有些豪氣的道。此時,王勃才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一般老百姓身上難見的官威。
蔣學兵將自己的手機號告訴了王勃,王勃回撥過去,雙方互留了電話,蔣學兵便開車離開了。
蔣學兵一走,王勃和蘇夢瑤多少松了口氣。連續開了六七個小時的車,路上又只嚼了點餅干,兩人實在是餓了,便叫老板遞來菜單,什么羊肉串,牛肉串,羊腰子,雞翅膀,葷菜素菜的一連點了好幾十串。吃燒烤喝啤酒是絕配,但今天這場合顯然不宜飲酒,王勃便喊了兩瓶唯怡。
王勃和蘇夢瑤點的烤串以最優先的級別,最快的度6續上來。兩個肚子空空的男女便一頓猛吃,也不說話。蘇夢瑤的吃相一向優雅,或者是真的餓了,或許是遠離雙慶,面對一串串里焦外嫩,香氣四溢,灑滿了花椒面,辣椒面和孜然并冒著油的烤串,卸下了平時淑女的面具,大快朵頤起來。
兩個男女以最快的度解決著盤子中的烤串,空癟的肚子慢慢的鼓脹,半個小時后,已經是“酒足飯飽”。
酒店沒多遠,兩人便選擇步行。回酒店的途中,蘇夢瑤緊靠在王勃的身邊。十幾步后,干脆抓著他的胳膊。王勃愣了一下,沒說話。
十幾分鐘,兩人回到酒店。
“晚安,早點休息吧,夢瑤。”王勃站在房間門口沖蘇夢瑤說。
“晚安,你也一樣。”蘇夢瑤把手拿到胸口,笑著朝王勃彎了彎手指,心頭卻多少有些失望。她還以為王勃會叫他進他的房間。
時間已經很晚了,接近凌晨的一點。王勃漱口刷牙,又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被熱水澡一沖,長途跋涉,外加情緒強烈起伏所帶來的疲倦便也跟著消失了大半。
上床,熄燈,睡覺,黑夜中,王勃躺在酒店的床上,大睜著眼睛,完全感覺不到睡意。今天一天生的事情,尤其是有關涂云良父親涂建華的記憶猶如走馬燈一樣的在他的腦海中穿梭閃現:
上午跟涂云良的父親涂建華的見面,對方對他拐彎抹角的抬舉、奉承,他在心頭對城府深沉的涂建華的腹誹;下午,便聽聞了對方出車禍死亡的噩耗。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在一天之間,一個剎那,便由生到死,人的脆弱,由此可見一斑。
“張小軍,陳琨,李俊峰,梁經權,黃亮,涂云良…他們中,有的死了,有了殘了,有頹了,還有的廢了,對于身邊的鄰居,朋友,同學們而言,我真的是一個不停的給人帶來不幸和噩運的掃把星么?”黑夜中,王勃喃喃之語。
在梁婭父親梁經權去世的時候,看到梁婭和程文瑾這兩個哀傷欲絕的女人,他曾無比的自責和懺悔,恨自己這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小蝴蝶,給一個原本美好幸福的家庭帶來了無妄之災。
現在,眼見涂云良父親的意外死亡,盡管從法理,情理,各種道理來說依然跟他無關,管他屁事,但整個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沒有他的逆天改命,意外重生,涂云良的父親其實是不會死的,黃亮這個受c外無數美女親睞的大帥也不會殘的。他撥動了自己運命的琴弦,將之調配成一美妙的,到處是幸福,遍地是鮮花的樂章;但同時也無意中撥動了其他人命運的琴弦,直接或間接的讓更多人的命運變得痛苦和悲慘——他們原本不必如此的啊!
對梁經權的死,王勃是自責跟懺悔;對涂云良父親涂建華的死,他已經沒了自責,也沒什么懺悔,只感到了一種生命的脆弱和無力,一種對命運漫無邊際的恐懼!現在,這些意想不到的噩運還只是落在“別人”頭上,但焉知哪一天不會掉到自己人和身邊人的頭上?
世界是平衡的,有得便有失,或者,這就是自己再次獲得新生的代價?需要一直用別人的不幸和痛苦來置換和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