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采訪結束,《時代周刊》的記者并沒有離開上海。
他知道印度詩人泰戈爾即將來到上海,對中國進行訪問。
這是兩個古老國家之間的文化交流,作為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亞洲人,泰戈爾在西方有著不小的影響力。
對于西方媒體來說,這是一件很有新聞價值的文化事件。
而且,到時候,林子軒會和泰戈爾會面,兩位遠東地區不同國家的文壇領袖見面一定很有意義,可以作為趣聞放到他的采訪內容里面。
于是,這位記者決定見證了這個時刻之后,再到北平采訪吳佩浮。
他要拍攝兩人握手的照片,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兩位文化領袖的握手”。
泰戈爾已經六十多歲了,林子軒不過才二十四歲,這種年齡上的強烈對比應該很有意思,既是一種文化上的交流,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傳承。
從一張照片中能夠解讀出很多的意味,這正是一條好新聞的價值所在。
《時代周刊》的記者認為林子軒年輕,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保持這樣的文學創作熱情,他對于將來林子軒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不會太過驚訝。
因為林子軒了解西方社會,知道西方讀⌒長⌒風⌒文⌒學,w□ww.c∧fwx.n▼et者喜歡什么。
不過這位記者對中國文化界對于泰戈爾的態度極為不解,他在上海閱讀的英文報刊上,出現了一些爭議性的文章,中國文化界似乎不怎么歡迎那位印度詩人。
林子軒只好解釋說那只是一部分人的觀點。不代表整個中國文化界。
他一直避免西方記者對此進行深入的了解,他在采訪中提到了在中國正蓬勃發展的新文學。卻沒有提到新文學正處在分裂的關口。
他也沒有提到泰戈爾的來訪在中國文化界造成的混亂,這有點家丑不可外揚的意思。
隨著泰戈爾訪問中國日期的臨近。報紙上攻擊泰戈爾的文章越來越多。
相對應的,以梁啟朝和徐至摩為代表的學者不遺余力的鼓吹泰戈爾,正在將泰戈爾神化。
雙方可謂是旗鼓相當,陣營分明。
讓林子軒沒想到的是在批判泰戈爾的人中還有沈燕冰。
在泰戈爾來到上海的當天,報紙上出現了一篇文章。
沈燕冰聲稱:“我們決定不歡迎大聲歌頌東方文明,把我們的年輕人領向這個文明,使他們在沉思中尋求慰藉并受到毒害的泰戈爾…”
林子軒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因為沈燕冰是商務印書館的員工,這次邀請泰戈爾正是商務印書館在背后操作的。
而且。沈燕冰以前也是泰戈爾的擁護者,還翻譯過泰戈爾的詩作。
在《小說月報》發行泰戈爾專刊的時候,沈燕冰積極的參與其中,介紹了泰戈爾的生平,并沒有反對泰戈爾的意思。
如果是郭沫偌這么做,林子軒不會如此驚訝。
只是現在的郭沫偌已經顧不上泰戈爾了,他的《創造周刊》賺不了錢,沒有資金支持,不得不停刊。創造社的成員各奔東西,就此離散。
他自身更是窮困潦倒,在上海混不下去,只好返回日本。
林子軒和沈燕冰不怎么熟悉。就是驚訝一下,他和徐至摩一起趕往碼頭去迎接泰戈爾。
徐至摩是講學社的代表,會全程陪同泰戈爾在中國的行程。兩天前就來到了上海,和他們同行的還有美國《時代周刊》的記者。
無論中國的文化界如何爭論。泰戈爾還是如期到來。
1924年3月21日,泰戈爾從印度的加爾各答乘船出發。開始了他的首次中國之行。
4月8日,泰戈爾抵達香港,孫仲山派專使帶去了歡迎信。
按照行程,在4月12日,泰戈爾一行乘坐的“熱田丸”號郵輪將抵達上海的匯山碼頭。
在碼頭上,已經聚集了不少歡迎的人群。
商務印書館這邊的代表是鄭震鐸和文學研究會的一些成員,還有學者張軍勱,以及上海青年會、江蘇教育會的代表,印度旅滬人士、報館記者等上百人。
場面極為隆重。
在等待的過程中,大家互相攀談,記者穿插其間,進行采訪,商務印書館旗下的活動影戲部還用攝像機拍攝新聞紀錄片。
林子軒和鄭震鐸的關系不錯,就問了先前讓他疑惑的問題。
“燕冰怎么會寫那樣的文章?他不是很支持泰戈爾么?”林子軒不解道。
鄭震鐸是泰戈爾的鐵粉,寫了很多歡迎泰戈爾的文章,翻譯了泰戈爾《飛鳥集》和《新月集》,他和沈燕冰是好友,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呀,是身不由己。”鄭震鐸含糊其辭的說道。
林子軒想了想,便明白了,不再追問。
沒有等待多久,一艘郵輪緩緩的駛入了上海的匯山碼頭。
等到郵輪停靠在碼頭,徐至摩和林子軒,以及社會各團體的代表和記者們登上郵輪。
泰戈爾早已站在了甲板上,身后是幾位印度學者,這一次,泰戈爾還帶著一個國際大學的訪問團,他從印度拉到了一筆贊助費。
雖然這位印度詩人已經六十多歲,但看起來還很精神。
徐至摩和泰戈爾通過書信,趕忙上前做自我介紹,然后給中國的學者介紹。
接下來是記者們拍照的時間,郵輪上頗為混亂。
《時代周刊》的記者想要拍到泰戈爾和林子軒單獨握手的照片,就上前說了這個要求,在這個時代,相對于中國記者的拘謹,美國記者更有自由的精神。
他沒有把泰戈爾當成大人物,只是當成一個新聞對象,并不認為這個要求有什么問題。
林子軒解釋了這位美國記者的來歷。
泰戈爾意外的看了林子軒一眼,剛才徐至摩介紹的時候只說林子軒是中國著名的詩人,他并沒有太過在意,畢竟林子軒太年輕了。
在這個年紀,應該不會是太過有名的詩人。
不過泰戈爾知道西方媒體對東方人的偏見,能夠讓美國雜志專程來到上海做個人專訪,這個年輕人在西方社會應該很有影響力。
等一下要詳細了解這位年輕人的事情。
他接受了西方記者的提議,在郵輪一處空曠的地方,和林子軒握手。
泰戈爾一身印度傳統長袍,胸前掛著剛剛獻給他的花環,林子軒穿著長衫,為了配合記者的拍攝,微微側著身子,把正面留給了泰戈爾。
他們頭頂是春日的暖陽,身后是蔚藍的海水,兩人的影像就這樣定格在照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