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聽聞張江漢禮佛,可要命九華山僧人走一遭?”
顏老漢當時就想一巴掌扇過去,但看在同僚的份上,還是沒好氣地反問,“你聽說過南無機械工程佛?”
提問的人自己給自己來了一耳光。
人得清醒。
都急著拍馬屁,有人一看禿驢不行,這不是還有牛鼻子道長嗎?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丹陽湖畔有修道高人…”
“‘黃冠子’李仙人都是從武漢出去的!”
顏師古橫了一眼,心說都是幕僚,怎么武漢隨便來一個都能去京城給皇帝做稼穡令做管家。自己宣州地面,當縣令的質量有點差啊。
修道高人…再高能比李淳風還高?都成外藩教主了,統御三十六國,鎮壓七十二邦,麾下愛國愛教大軍二十余萬。你丹陽湖畔修仙修到死能有這萬分之一的成就嗎?搞不好法力不夠,當時就被工程機械給鎮壓了。
“老夫現在所想的,就是希望伊健能夠留住張梁豐。”
自己怎么上位的,顏老漢心里還是很有逼數的。他連房二公子都干不過,還指望跟房二公子的帶頭大哥裝逼?
房相公在江西的“雄圖霸業”,就指著江南狗王在那里折騰呢。
“鄭康畢竟是鄭江州后輩,又同張江漢素有情誼,他為秋浦令,定能有幾分薄面。”
“但愿如此。”
顏師古點點頭,尋思著秋浦縣令鄭康跟張德的某個鄭氏女郎算是堂姐弟,加上還跟前江州刺史鄭善果沾親帶故,怎么說一點面子還是有的。
聽聞張德對自家女郎還算寵溺…姑且算是吧,顏老漢心中就有點小激動。
秋浦港是個好地方,江右為數不多的良港,而且因為地理原因,在這個時代修建碼頭水寨,難度比長江入海口反而要容易。
似蘇州常熟縣沿江,因為灘涂廣大,往往二三里地都無法行人走船,港口碼頭往往都要繞道修建,是相當頭疼的事情。
這年頭因為武漢帶頭搞大建,揚子江兩岸的山區,原本大量的石材木材只能放著看,現在因為舟船載重量上升,加上沿江道路修建,這就讓原材料走出山區有了指望。
秋浦縣毗鄰貴池水,這幾年主要出口產品,就是原材料。
尤其是礦石、石材、木材、竹材。
蘇杭淮揚現在流行的大戶園子,用到的大量松柏紫竹金竹,大多都是貴池水兩岸所產。
而本地自春秋以來,就有銅鐵冶煉的傳統,銅礦石品位尚可,大量礦石就是直接開采之后非就地冶煉,而是由銅監轉運到揚州,由欽定征稅司衙門協同冶煉。
如今在江都,是有一個鑄幣局的,新的開元通寶母錢,就是由武漢工匠在揚州制作的。
和宣州西部大多數的縣一樣,秋浦縣的農業,也主要是山地農業。但秋浦縣屬于上縣,哪怕只算農產品,其經濟作物規模相當驚人。
山區大量種植棉麻油茶作物,尤其是茶葉,已經演變出兩種名貴茶品。一是貴池“霧里青”,二是九華茶,也就是后世所說的毛峰。
高端茶葉也是要賣人設的,沒有權貴推動,光靠民間口碑很難鋪開。秋浦縣前幾年上任的縣令鄭康,因為種種關系,在縣內算是頗有話語權,過江龍鎮壓了地頭蛇不說,還跟顏師古拉近了關系。
有宣州一把手吹法螺,加上自己的來頭也不小,自然把秋浦縣的特產做了上去。
如今的秋浦縣上下,可以說處處都是肥缺,不差油水。
“來了來了,都注意點,莫要給本縣丟人!”
“明府放心,都是本地最體面的后生!”
“后生?!怎地沒有女子?!糊涂!去…去把家眷都叫來!都去!”
“這…宅婦拋頭露面…”
“老自拋你媽啊拋!你知不知道武漢是甚么光景?!府內多少女郎操持業務?!一個女子都沒有,是不是想讓老子得罪張梁豐?你是不是想搶老子的位子!”
原本風度翩翩的秋浦縣令破口大罵,滎陽鄭氏自己的體面也不顧了。
他不知道宅婦拋頭露面不好嗎?可武漢誰家不是拋頭露面的?連帶頭大哥自己都是如此,他家里的女郎都特么出來做官了!
“你他媽是不是搞我?!”
鄭縣令當時就毛了,各種官話方言夾雜在一起,罵的相當粗暴。
被罵的是秋浦縣縣丞,原本秋浦縣是不設縣丞的,因為級別不夠,但鄭康上任之前,秋浦縣接著發展東風,本縣擴大超過二十里,自然就可以布置縣丞。
只是縣丞到底也就是個假的“二把手”,手底下只有一個人正牌朝廷官吏可以用,其它時候,就是給縣令老大哥打雜的。
這光景,倒霉縣丞被罵的半點脾氣都沒有,誰叫他沒去過武漢,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行情呢。
武漢巨艦緩緩靠岸,秋浦碼頭在這個時代的優勢就體現了出來,大船可以輕松靠港,不必擔心淤泥灘涂。
遠遠地還不覺得如何,等到二十艘巨艦一字排開,然后緩緩轉向的時候,岸上眾人原本嘈雜的聲音,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隨著巨艦逐漸“變大”,那種驚人的壓迫感,終于讓人感受到,什么叫做“地上魔都”!
秋浦縣的“鄉賢”們原本還尋思著,就武漢那幫叛逆,居然還敢撩朝廷虎須?
此時此刻卻換了個念頭,只想跟“巨艦之主”問一聲:你們那兒還招人嗎?
很快,忙著喊縣內“名流”家眷一起前來迎接張德的縣丞終于又回到了碼頭,只是遠遠地他還覺得奇怪,怎么這時候都沒聲音了?
車馬一陣忙碌,亂糟糟地湊到了一塊兒,女眷們一萬個不愿意,直到她們看到了連綿不絕的風帆,高聳入云的桅桿。
還有…一箱箱一包包從船上卸下來的貨物,有些東西,她們可是認識的。
“是秋卿夫人同款的挎包,用的是上好蛟皮,怎地有恁多!”
“噫!你們看,那些船…”
“世上竟有如此巨舟!”
一聲巨響,鐵木混合的臺階從船上架設到碼頭,披甲士手持兵器陸續下船,接著是大量身穿常服但是頭戴撲頭的官吏。
滿滿當當地在碼頭站滿了人,披甲士把人群隔開之后,才見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隨意但披著大氅的中年漢子走出了船艙。
鄭縣令一開始惱怒后來緊張的神情,在看到此人的一剎那,立刻化作諂媚到極致的笑臉。
以往“清明”“干練”的名頭,瞬間被踩到了腳底下,鄭縣令如此俊才,拎著袖袍,小跑到了前頭,隔著披甲士的兵器,恬不知恥地行了一禮:“姐夫一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