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說完,德西烏斯和布蘭姆森的身影都微微晃了下,看出他們的心情就像是從山巔上翻滾摔落下來般——大公爵明明把敘利亞門這兒的封邑賞賜給了我倆,現在卻立刻又要割讓給博希蒙德,簡直是“喪權辱國”啊!
但高文親口對他倆說要克服“封邑本位主義”,將來滅了魯本王國后,我將賜予你們雙倍的封邑田產,絕不食言。
“要是你哪天再割讓給了誰呢?”一下子變得更耿直的德西烏斯,挺著脖子質詢大公爵道。
不過高文還是沒有氣惱,他笑著對幾位說,“我為什么一定要凡卡城?因為它是托羅斯山脈和亞美尼亞的關卡要隘,并且控制著兩道深入達尼什蒙德酋長國的河流,只要取得此處,我的軍隊就能再進一步,攻陷真正的鎖鑰堡壘,梅利泰內。是的,梅利泰內(也即是法蘭克人和諾曼人所說的馬拉蒂亞)在幾個世紀前,始終是羅馬帝國最最重要的橋頭堡,如果說薩莫薩塔能掌控幼發拉底河和半個美索不達米亞的話,那么梅利泰內便是能控制薩莫薩塔的要沖,得到他既能北上攻略達尼什蒙德,也能南下壓制諾曼人,并且其掌控的河流航道,可以徹底解決我方軍隊的飲水困難,還能使用小船運輸大量攻城器材,十分便宜得力!我方若是在卡帕多西亞北部長期和達尼什蒙德對峙,對方攻不來,我方也攻不去,徒徒耗費時間金錢而已。而只要攻占凡卡和梅利泰內,那里大片的牧場、田地,還不夠你和德西烏斯占據的嗎?你們又是未來對達尼什蒙德戰爭的先鋒,怎么可能把你們的田產封邑再授予他人?”
“立下契約憑據!”德西烏斯雖然很興奮,但更耿直。
“可以。”
這會兒,布拉納斯則帶著滿臉的小心和困惑,舉手低聲詢問大公爵說,“您的征伐事業到底在哪里,又會在哪里停下腳步?”這個問題梅洛從不曾問過,而布蘭姆森和德西烏斯這樣的對此也根本不關心。
“我要奪取安納托利亞高原,然后......我將帶著你們從事更冒險但是更為榮耀的事業......”高文露出了瓦良格海盜般的笑,將手摁在了燭臺邊,殘蠟不斷滴落,噼噼啪啪打在桌木上,外面的風雨呼嘯凄厲無比。
“可,可是,您不應該挑戰皇帝的權威,學習那位喬治典廄長。”布拉納斯的語音顫抖。
“叛逆唯一該死的地方,就是它沒有成功而已。”高文盯住對方,將插在圖紙上的匕首拔出來,慢條斯理而又言之鑿鑿,“我的愛人和伙伴是安娜.杜卡斯,我有三翼旅團的軍力,我能死死占據高原,未來這里所有的戰士,包括你們、突厥人、土庫曼人和亞美尼亞人都會集結在我的麾下,我從不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仁慈又冷酷,關愛又果斷,我愛所有的人才,讓所有敵人忌憚,所以別把我和喬治那個浮躁的蠢貨混為一談。這個帝國的天下,沒理由就應該是科穆寧家族的,我將從我岳父那里繼承我和安娜應該得到的所有,再把一些不得了的禮物分開饋贈給你們。所以追隨我,科穆寧給了很多人反叛帝國的理由,而我將永遠不會給你們叛逆我的理由,未來我和安娜的帝國也不會。”言畢,高文將手伸到了桌子和圖紙的中央,這是個合伙的邀請手勢。
梅洛當然毫不猶豫地握手,而后刀刃光芒一閃,高文用匕首割開了自己和他的手掌,血液互相交會,高文另外只手的手指,將混雜起來的血,一下一下地抹在了鼻梁和胡子上,表示宣誓。
接著是滿臉興奮的布蘭姆森和德西烏斯,他們身為從德意志和西西里來討生活的傭兵,當然對高文的承諾,對未來的前途喜不可支。
布拉納斯咬著牙,猶豫了會兒,而后他看到高文滿臉熱忱,滴著血的手還在對著他伸著,心頭一熱,“那就搏一搏好了!”便也和高文交換了血盟儀式。
“剛才布拉納斯的第一個問題,魯本到底會不會龜縮在凡卡山堡里不出來?對于這個問題我是這樣解決的......”血盟儀式結束后,高文站在桌子前,繼續指著地圖說到,外面的風雨聲越來越大,遮掩了眾人的言語。
安條克亞吉原本的宮殿當中,博希蒙德爵爺剛剛從精美的絲綢床榻上醒來,打著哈欠,在鏡子前精心修剪了下胡須后,拍拍自己的臉頰,涂抹涂抹淡雅的香水,微笑兩下,給今天精神飽滿的自己打了高分,接著披上撒拉森式樣的寬松絲袍,這種服裝特別透氣避暑,踏著一塊塊晶石地板,緩步踱到了盥洗室前,他現在簡直愛死“黎凡特的生活”了,“誰愿意在占據安條克后,還去那座圣城受罪征伐呢?大概只有主本人能繼續召喚我離開這里,踏上艱辛的新征途了。”博希蒙德在心中想到,結束盥洗后,他來到四邊都帶著小花園的主廳,在那里一群撒拉森的醫師、樂手和詩人都鞠躬向他致敬問好,博希蒙德就舒口氣,躺在正中間的一座華貴的絲綢坐榻上,什么都不去想,聽著這群人一個接著一個在自己面前表演藝術。
“打賞。”博希蒙德最初是帶著愉悅的。
“打賞。”不久,博希蒙德臉色呆滯。
“打賞”,他重復著這樣的話語。
“打賞”這樣的喊聲,一下接著一下,直到半日的終結。
當那群人散去后,博希蒙德仰著頭,身后潔白的廊柱倒著印入他的眼眸,百無聊賴。
原來這就是王者的生活,真是虧了亞吉那個死鬼能忍受十多年,博希蒙德的心情從早上起來最初的開心,變為了而今的滿是煩躁:博希蒙德回想起年輕時,在色薩利戰場上,冒著希臘皇帝阿萊克修斯大軍如雨般的箭矢,縱馬沖鋒;也想起了在意大利,和高文斗智斗勇的種種;也想起了安條克,和敵人也和友軍“奮戰廝殺”的崢嶸歲月。
總的來說,還是這種歲月刺激啊,博希蒙德想到此,眼圈居然有些濕潤了。
這會兒,一名信差站在對面的門廊處,輕聲告訴他,“安納托利亞大公爵高文閣下,有很緊要的軍陣文書要送給您,我的爵爺。”
“什么,高文來信了!”博希蒙德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