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萬雷
十年間陰陽，魂牽夢繞。碧瑤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反復不斷地在張小凡的腦海中回蕩。
那道聲線，那份語調，那種聲音，乃至那容顏笑貌，都深刻地烙印在了張小凡的腦海當中。
這一刻，一聲‘小凡’，頓時讓化作‘鬼厲’的張小凡如受雷擊，渾身劇顫，楞在了那里。
哪怕是幻象也好，哪怕這種幻象出現過很多次…
張小凡放下了渾身戒備，視線呆滯，眼神溫柔，定定地注視著景添肩膀上的小人兒碧瑤，這一刻，他期望是永恒。
“小凡？小凡！”碧瑤終于完全確定，當即縱身飄起，向張小凡沖去。
張小凡楞住，因為這次的幻象太不尋常；萬劍一愣住，因為眼前情景太過莫名；景添同樣愣住，不過他馬上回神，開口阻攔：“停下。”
可惜，碧瑤此時和張小凡一樣，眼中除了彼此，再無他物，哪能聽勸。
“啊！”下一刻，碧瑤前沖的身形陡然一晃，面色痛苦地尖叫了一聲。
玄光自張小凡手中的‘噬魂棒’上升起，一股吸力、拉扯著碧瑤不斷向‘噬魂棒’飛去。
“胡鬧。”景添斥責一聲，不慌不忙，抬手向碧瑤一招，頓時令碧瑤重新恢復了身體的平衡，懸停在空中。
鐺啷！
一聲震響，卻是張小凡仿佛燙手山芋一般，瞬間將‘噬魂棒’遠遠地扔了出去，而后面色激動萬分，帶著懊悔的表情，連忙踏步上前。
雙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托在了碧瑤的腳下，未語，雙目卻早已泛紅，呼吸抽噎。
景添見此，微嘆著放下了手臂…
“小凡…”碧瑤再次飄起，飄至張小凡面前，抬著兩只小手摸索張小凡的臉頰，傷心呢喃：“你、你怎么變成現在這般樣子，這些年很苦嗎…”
碧瑤曾經被‘合歡鈴’攝走了二魂七魄，只留一魂隱藏在鈴鐺之內，又因為鈴鐺始終系在被保存很好的軀體之上，所以這十年間，小精靈般的碧瑤，是可以感知到身體情況的。
但也僅僅可以感知到身體，知道被人照顧很好罷了，外界發生的事情，碧瑤卻無法得知。
在碧瑤的記憶中，張小凡應該是那個木納，善良，口是心非的老實模樣。但眼前的黑衣小凡，卻是一副暮氣沉重，仿若心死，讓人心傷的模樣，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若非如此，碧瑤也不會未能一眼便認出對方，而是仔細確認，才發現對方那個讓她甘愿替死的張小凡。
“碧瑤…”張小凡終于開口，嗓音沙啞，呆板，抬手小心呵護著‘精靈’碧瑤，喃喃低語：“這是夢么…你又出現了…”
在碧瑤的愕然心疼中，張小凡繼續呢喃：“不要怕…再等等…再等等就好，我一定會找到令你復活的辦法…”
“小凡！”碧瑤心神激蕩之下，幾若保不住靈體，身體五官變得稍微模糊，頓時撲在了張小凡的臉上，細聲啜泣，卻無法流出眼淚。
張小凡呆住了，感覺著臉頰上的微微涼意，張小凡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碧、碧瑤？”張小凡抬手，想要將碧瑤拉開，但又怕傷到只有巴掌大小的精靈。
“好了。”景添無奈嘆息一聲，手一招，頓時令碧瑤倒飛而回，落在了他的手心當中。
“碧瑤！天尊！”張小凡清醒了，知道眼前一切并非夢幻，眼見碧瑤離去，頓時心中大急，高呼一聲便要上前。
景添轉移視線，向張小凡看了一眼，下一刻，張小凡身周的空氣突然凝固，將之禁錮在了那里，一動不能動。
“你干什么！”碧瑤表情哭泣，抬頭向景添喊道：“放開我！放開小凡！”
“嘿，小白眼兒狼。”景添忍俊，低頭罵道：“是誰當年救下了你這幾縷殘魂？是誰耗費十年光景，為你穩固魂體，讓你沒有消散？又是誰，不辭辛勞地為你剝離煞氣的侵擾，讓你至今還可以保留意識，沒有化作陰煞幽魂？”
眼見說得碧瑤心虛不已，景添卻仍舊不放過對方，輕挑眉角，火上澆油地最后說道：“到底是誰？帶著你感悟大道，給你復生之機？”
“我、我…”碧瑤低頭喃喃，小手指捏著衣角纏繞，慚愧萬分。
“小沒良心的。”景添輕笑，向張小凡看了一眼，取消了禁錮，而后繼續對手心中的碧瑤說道：“以你這點道行，居然敢做飛蛾撲火之事？知不知道，你就算沒有被那根‘噬魂棒’吞噬了去，也會被這小子身上的陽靈之氣灼傷，你想讓這十年辛苦白費嗎？不想活了？”
“我、我、碧瑤知錯了…”碧瑤屈膝福身。
噗通！
一聲悶響，卻是張小凡雙膝砸落地面，面色激動，眼神懇求，叩首向景添凄聲喊道：“求天尊慈悲！求天尊慈悲！求您救救碧瑤！我愿付出一切！”
“小凡…”碧瑤感傷，看著張小凡說不出話。
“鬼厲是吧？”景添調侃地向張小凡問道。
“弟子、弟子…”張小凡自然聽出了景添的意思，愧疚不已。
景添仔細向張小凡打量一番，點頭說道：“修為長進不錯，不算其他，光看體內靈力的渾厚程度…便有上清七層之多了，并且都已‘九轉’鞏固，比你師傅的修為都高了。”
“弟子…”在景添面前，張小凡不再是那個威壓正魔兩道的‘血公子’鬼厲，而是再次變回了那個吶吶口笨的少年。
“鯤鵬九玄，你可有外傳魔教？”景添轉而問道。
“弟子不敢！”張小凡連忙回答。
“還算你心里記得我的傳法之情。”景添頷首，繼續問道：“這兩年殺戮頗多？”
“不敢欺瞞天尊，弟子這些年確實殺孽深重，但從未敢傷過青云弟子，而是大半魔道傾軋，小半天音寺和焚香谷之敵。”
景添再次點頭。
“小凡！我父親他怎么樣了？”碧瑤從張小凡的回答中聽出了兇險，因此忍不住連忙詢問一聲。
“鬼王他一切盡好。”張小凡抬頭，溫柔地看向碧瑤，眼神中既有激動，又有開心。
“天尊長老恕罪。”萬劍一突然在一旁插話進來，告罪一聲之后，面色淡然地看向張小凡，詢問道：“我知你過去，那些暫且不談，我便問你，今天此來，你究竟所欲為何？”
張小凡恍若未聞，仍舊脈脈注視著碧瑤。
“他教導了林驚羽十年。”景添輕聲說道。
張小凡眼神波動，這才轉頭，面無表情地淡聲回答：“無他，只為誅仙劍而已。”
至此，張小凡不再多說。
萬劍一略微蹙眉，猶豫一下之后，不再多問，將一切重新交給了景添去處理。
景添也沒有什么想問的，因此左手抬起，伸指向碧瑤一點，為其重新穩定了靈體，再次變得清晰栩栩。
“你們說話吧，不要太過靠近。”叮囑一聲，景添撤開了手掌，讓碧瑤重新懸浮在半空。
邁步走到一邊，景添抬手在面前的空氣中一劃，道道波紋泛起，很快形成了一個‘直播’畫面，顯示的，卻是山前的戰斗。
萬劍一見此，連忙快步走來，站在景添身邊，凝神觀看，顯然十分關心戰場那邊的情況。
張小凡和碧瑤見此，對視一眼，而后雙雙激動地略微靠近，不顧有人旁聽，開始了敘話別情…
此時的山前，正道同盟正在列陣消滅那鋪天蓋地的兇獸。
青云弟子和天音寺弟子各施道法，手訣連連變化，元素仙術毫不保留地向兇獸群中釋放。
空中，各式靈寶于輝光中快速穿梭，如箭羽般不斷向兇獸群俯沖而下。
兇獸一片片倒地，但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一只兇獸倒下，便有第二波‘浪潮’重新將空缺填補，繼續狂奔向前，不斷向正道聯盟的防線靠近。
更高處的天空，那所謂的‘獸神’正負手站在一只龐大的妖獸背上，周身區域煞氣滾滾，玄光仿若滴血，面色淡然地看著對面。
而正道防線的上方高空，道玄掌門正排頭懸浮，左右站著田不易和一名天音寺的高僧，各自面色凝重，緊盯獸神。
下方的戰斗繼續進行了一會兒，妖獸和兇獸的推進程度，已經快要到達防線之前，近身接觸。
便在這時，道玄掌門終于忍不住動手了。
右手中的誅仙古劍抬起，道玄掌門大喝一聲，法力灌注，令誅仙古劍玄光大盛。
天空耀眼閃亮，下一刻，那些光芒突然分化、凝聚，變成了一柄柄由能量組成的利刃。
“去！”道玄掌門再次爆喝，握劍向著下方的妖獸海洋便是一斬。
嗖嗖嗖嗖——
數不清的能量劍，驟然從空中直墜而下，道道流光的速度飛快，眨眼便覆蓋了獸潮的前陣。
嗷——
各種或大或小的妖獸慘叫之聲響起，面對誅仙劍的威力，那些妖獸無一可能抵擋，不知多少妖獸、兇獸，被那從天而降的能量劍給釘在了地上，掙扎兩下，失去了聲息。
空中，道玄掌門的面色略微發白，眼神中擔憂之色濃郁。
雖然一擊建功，將獸潮的推進程度重新鎮壓了下去，但道玄卻一點欣喜的意思都沒有。因為死于誅仙劍下的那些妖獸，僅僅是獸潮的十分之一不到。
但道玄十分清楚自己的情況，恐怕他繼續如此、將下方的獸潮消滅之后，便再也無力去和對面的獸神戰斗了。
最重要的是，誅仙劍、并不是可以隨意使用的。
對面，立于巨獸背上的獸神不以為動，仿佛下方死亡的那些妖獸、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似的。
仍舊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注視著道玄三人，眼神中絲毫沒有對誅仙劍的顧忌情緒。
道玄深吸口氣，低聲對田不易說道：“師弟，助為兄一把。”
“師兄的意思是…”田不易蹙眉問道。
“萬雷。”道玄輕聲回應。
“不可！那招還沒有…”
“無妨。”道玄打斷田不易的規勸，輕聲說道：“我有誅仙為保。”
田不易向道玄手中的誅仙劍看了一眼，猶豫一瞬之后，點頭應聲：“好！師兄小心，若有未殆，師兄要盡快用‘傳送符’脫離！”
“我知道。”道玄微微點頭。
“可有老衲盡力之處？”天音寺的那名老僧問道。
“普空大師，在我備釀攻擊之時，請大師護法一二，敵人若動，請拖延短瞬。”道玄掌門低聲說道。
“便交由老衲吧。”普空大師點了下頭，體內法力鼓蕩，凝神準備。
道玄深吸口氣，而后身形緩緩向前飄飛，少頃，來到了前撲獸海的上方。
而在道玄動作的過程中，對面的獸神始終一無所動，就那么靜立看著。
如此漠視，令道玄冷哼一聲，不過并非意氣用事的時機，當即右手一揚，將誅仙劍祭在了頭頂。
一層乳白色的光幕從誅仙劍中落下，將道玄護在了內里，道玄不敢拖延，立即雙手掐訣不斷，凌空腳踏八卦，在‘震位’連連留轉，口中念念有詞。
轟隆隆——
須臾間，高空之中憑空生云，由灰變黑，蔓延不知幾里。
壓抑的感覺從烏云中落下，令人抖豎汗毛。獸潮中，前方妖獸也忍不住驚吼出聲，放慢了沖鋒的速度。
獸神終于來了點兒興趣，輕‘哦’一聲，微笑放大。
“萬雷！”少頃，道玄最后立身于八卦的‘震’位，手掐道決，怒目大喝出聲。
轟隆——
天際一聲炸響，烏云被雷蛇渲染成白，道道不知多粗的雷電，在烏云中不斷翻涌。
下一刻，雷蛇驟然破云降下，不知多少道雷電接地連天，覆蓋了幾百米的范圍。
妖獸慘叫之聲響起，不過所有慘叫都只維持了短短一瞬，因為一瞬過后，獸潮中的妖獸便被那從天而降的雷霆，劈成了焦灰。
雷霆仿若沒有間歇，不停從烏云中接連降下。
空中，道玄身形不動，怒目維持印訣，誅仙劍所放出的防護罩，頂著不時砸落在上的雷霆，將道玄暫時安全地保護在內。
“哦？”后山祠堂，景添望著畫面中的景象，雙眼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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