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老家伙們
“森之盡頭”要塞向來巍峨冷峻，可說是德珈境內第一森嚴堡壘。加之“黑色潮汐”軍團常年駐守在內、一步不出，也使得要塞上空始終積蓄著濃密的亡靈氣息，如重雨積云，長久不散。
在要塞中央，立有一座特別的黑磚鐘塔，樓高九重，頂端架有一枚黑鐵大鐘。若以特殊手段將之敲響，據說可聲聞千里，舉國皆聞，是德珈西南邊境的最高警戒標志。
據說，這枚黑鐵大鐘唯一一次敲響，便是當年格里芬哈特親帥人類軍團企圖遠征德珈時。此后近千年間，鐘塔和大鐘便始終保持靜默，以至于現今幾乎被世人遺忘。
站在鐘塔樓頂，背依黑鐵大鐘，骨刃將軍納爾遜遙望遠端黑森林中徐徐開遠的亡靈大軍，孑然不語。
已有很多年，沒見過圣靈殿起如此大軍進攻人類王國了。并且還是由死亡布道者親自領軍而出，可說是不留余地。
“班德邇，你到底在作什么？你的那個神又在想些什么？”
無聲自語著，骨刃將軍輕輕搖頭。
在如今的德珈，“班德邇”這個名字幾乎已不為人知，而極少數知曉者也不會或不敢宣之于口。因為，它屬于“死亡牧首”。
如今的德珈也近乎沒人知道或者記得，當年最早建立起圣靈殿的兩人：一是，班德邇；一則，納爾遜。
自始至終，納爾遜便未曾信仰過死神，其與班德邇共創的圣靈殿最初的宗旨也只是德珈土著亡靈的一個互助互利組織，并非后來的宗教性龐然大物。
從根本上講，納爾遜不認為德珈亡靈與大—陸上的其他生命有本質差別。或者說，亡靈生命只是萬千生命種類中的一個特殊分支，或者說是一個特殊階段。而世人對于德珈亡靈的恐懼更多得是出于偏見和無理性的憎惡。
當然，出于亡靈生命的本性，會對其他生命種族有相當的攻擊性和侵蝕性，這也是德珈受到全大—陸共同厭惡和唾棄的重要原因。但當成長到中高階后。這種天然的攻擊性又會被理性所控制住，就好像惡狼被套上了枷鎖，亡靈就又可以與其他生命進行正常的溝通交流。
所以，從這一點出發。納爾遜認為如果控制措施得當，德珈與大—陸其他諸國的關系是可以趨于緩和正常化的。
只可惜，這般的觀點不但大陸其他諸族不會相信，在德珈土著內部也絕無響應者。除了當年的班德邇。
所以，幾百年前兩人才會共同建立起圣靈殿。希望可以凝聚起其他志同道合者。同時也是為了應對那些外來亡靈術士對于土著越來越大的壓力。
只可惜，當某一日“圣降”來臨，死神的逆十字立在了奈落山上，班德邇獻出了信仰，納爾遜則選擇了離開。
其后，死亡牧首橫空出世，漸漸成為與阿蒙之主并列的兩大德珈巨頭。
而納爾遜則來到了德珈西南的“森之盡頭”，成為骨刃將軍，鎮守邊陲至今。
幾百年的時間很長，改變了太多的東西；又好像很短。因為納爾遜依舊是納爾遜，依然孤獨地駐守在“森之盡頭”，巍然不動。
似乎察覺到那束來自遠處要塞的特殊目光，但又仿佛什么都沒有，摩里亞蒂回首凝望良久，才回過頭，繼續穩坐“夢魘”，隨大軍徐徐向黑燼之森深處開進。
在離開聯盟總部后，他便調整了變造之羽，變作一名高階死亡騎士。與高更一起加入了“護教軍”的行列。
與教會的常規嫡系武裝不同，護教軍是應圣靈殿號召，由信徒臨時聚集而成的“民兵序列”，用于補充軍力不足。或充當“炮灰”使用。
當然，作為死亡騎士，摩里亞蒂和高更絕不可能與普通的骷髏或喪尸那般淪為“消耗性物資”，而是被直接征召入“正規軍”中，接受十三級死亡圣騎士里加圖的指揮。
為了保持低調、不太過引人注目，高更的那匹“尼拉塞克”被臨時收起。兩人都改以普通亡靈戰馬為坐騎。但就算如此，摩里亞蒂和高更還是隨其他死亡騎士一起，受到死亡布道者的集體檢閱。好在變造之羽確實給力，同時高更也恢復了正常雙臂、又特意改變了盔甲造型，所以未被杰休認出。
在接受過一番極精彩的“死亡神學”布道后，亡靈騎士們心神激蕩、戰意滿滿。而通過這次幾乎面對面的接觸，摩里亞蒂確認死亡君主確實境況不妙。
雖然在眾人面前杰休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傲慢、尊貴和萬事在手的從容姿態，但在一些細節舉動上，例如不自覺地皺眉、或氣息中隱隱的發躁，都表明死亡布道者并不像表面看來的那般一切盡在掌握。
“兩千骷髏戰士、一千喪尸兵團、一支高規格的死亡牧師團…卻只配備了一個連隊的死亡騎士…攻城最重要的遠程攻擊單位巫妖更是一個都沒有…可想而知杰休這次出兵黎明要塞是何等得倉促和勉強，甚至死亡牧首都不一定真正認可它的行動，所以‘圣子’一系才敢如此公然拆臺…”
跟隨在死亡騎士中間，望著前方浩浩蕩蕩的亡靈大軍，摩里亞蒂暗暗搖頭。
缺乏了諸如死亡騎士和巫妖這般強力兵種的足夠支撐，就算低級的步兵兵員再多，也很難對體系完整、防御力強大的黎明要塞造成大的威脅。除非死亡布道者還有其他的后手底牌，否則那貌似海量的骷髏和喪尸只會在人類箭塔和嚴密城防陣地前被徐徐消耗殆盡。
“難道是打算依靠極道強者強力突防？”
摩里亞蒂念頭一轉，又飛快自我否定了。
本次的討伐作戰，以死亡布道者為首，規格可說高到離譜。歷來圣靈殿攻伐人類王國，還從沒出現過由死亡君主領銜主打的場面。
但問題是，自杰休以下，隨軍的亡靈極道卻只有：一頭鬼龍使者，一位十三級骷髏狙殺者，一位十三級喪尸統領，以及統帥死亡騎士連隊的十三級死靈圣騎士里加圖。
四位亡靈強者。大部分卻只是十三級。這樣的陣容甚至及不上幾日前摩羅根阻擊戰時本多亞的戰力配置。可想而知，如今死亡布道者的處境是何等的窘迫、手下的嫡系力量又是經受了怎樣的毀滅打擊幾乎精華不存。
“若這次依舊在黎明要塞前鎩羽而歸，那杰休在圣靈殿中二把手的位置恐怕就要真的不保了。”
沉思良久，摩里亞蒂還是默默搖頭。似乎頗為死亡布道者的“前途”擔心。
黑森林內樹木密集，幽鬼木又堅硬異常不易砍伐，所以遇到密林處只能緩過甚至繞路。加之不時還有小型死亡風暴爆發，也對軍團造成額外損失，使得大軍的前進速度一再放慢。
幸好。亡靈們幾乎不用額外的后勤給養保障，否則在黑燼之森中真要變得寸步難行。
直花費了大半個月，數千人的龐大軍隊才徐徐走到了黑森林的西南邊緣，再往前就是人類王國的范疇了。
而在大軍的身后、森林的深處，仍有斷斷續續的大批低階亡靈正在聚集過來，也要加入此次討伐人類的“圣戰”。
“什么！？”
忽然接到游騎兵的急報，得知有海量亡靈成軍團配置從黑森林中冒出，情報官海辛的臉一下就綠了，立即跑步前往侯爵的辦公室報告。
“上千的喪尸兵團，以及一眼望不到邊的海量骷髏？海辛。你確認游騎兵沒有眼花，或者是昨晚雷特斯灌多了，產生的幻覺？”
作為黎明要塞的最高統帥，伊謝爾倫已在此服役超過了二十年。歷任劍盾步兵中隊長、騎士大隊長、要塞總后勤官、要塞副長官、以及現在的統帥之職。可說是真正與黎明要塞榮辱與共、血脈相牽的“老人”。
伊謝爾倫侯爵年近六十，出生埃拉西亞王室，與前國王格倫希爾屬表兄弟關系，便也是當今格里芬女王的叔父。所以除了身為黎明要塞的最高長官，他同時也身負王務副大臣之職，是純正的“王都派”中堅。
當然，若只是王室顯貴、女王叔父。老侯爵絕無法在黎明要塞“平平安安”待上二十多年。更重要的是，伊謝爾倫還是一位強大的十五級圣堂極道，享有“雷神之錘”的赫赫威名。甚至圣靈殿內部的風評也對伊謝爾倫忌憚頗深，等閑亡靈強者更不敢與之輕易放對。
“伊謝爾倫閣下。我們的小伙子都長有獵鷹一般的眸子，鼻子比豺狗還靈敏，怎么可能認錯。”被老侯爵玩笑似的一打差，海辛當即冷靜下來，大聲為自己的手下清譽。
“呵呵，你還說漏了。那幫崽子個個還有狗熊一樣的肚皮，喝酒跟喝水一樣，怎么樣都不夠。”見情報官漲紅了臉，伊謝爾倫又哈哈笑起來，接著又是話鋒一轉：“游騎兵沒說巫妖和死亡騎士有多少嗎？”
“報告是有，但數量很不對頭，我懷疑亡靈那里有什么陰謀。”點點頭，海辛有些猶疑。
“多少？”
“死亡騎士只有一個連隊的規模，巫妖則一個都沒有。閣下，這不是太違背常理了嗎？難道亡靈以為單靠步兵就能爬上咱們的‘雙子城’？”情報官自己都不信地搖搖頭。
“的確與往常不同。”
伊謝爾倫也皺起灰白的長眉，一手拿起只幾乎被完全熏黑的煙斗，慢慢往里塞上從斯坦德威爾經特殊渠道送來的金葉煙絲，打著火，“噗噗”地抽吸起來。
片刻后，整間屋子都被夾雜著古柯堿和黑巧克力的甜香煙霧所斥滿。
“閣下，亡靈會不會打算長期圍困要塞？”沉默了一陣，情報官再次假設道。
因為黎明要塞太過靠近德珈，又總免不了有零星的低階亡靈不時鉆出黑燼之森為害，所以要塞附近區域都不適合農業耕種，更無法屯民屯田。因而一應軍需物資、給養糧草都需要從臨近的格林蘭郡輸送，代價不小。
“圍城…以前亡靈也不是沒干過。但我們庫中的儲備足夠兩年之用，這么長時間王都方面的援軍早就到了，暫時的圍城又有什么用？”老侯爵搖搖頭，又重重吸了口煙斗，目光耀然。
“也可能…可能…”海辛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這般奇怪的亡靈大軍。
“閣下！伊謝爾倫閣下！發現死亡布道者…發現死亡布道者杰休出現在黑森林外…”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忽然闖入進來。且一進入辦公室就將屋門緊緊閉上，才壓低了聲音驚呼道，表情近乎倉皇。
“什么！？”
本坐在高椅上的老侯爵當即“噌”地站起。因為動作太急，甚至把身前鑲黃金寶石的黑檀木辦公桌整個沖得四分五裂，其上的文件、筆墨、甚至那套心愛的煙斗具都零亂灑落一地，而主人已無暇再去關心。
“是真的，我布置在黑森林附近的暗哨恰巧發現的，才趕回來匯報。而且我才去‘中央光陣’查看過，果然顯示有十六級的亡靈強者正在接近要塞。”司各特是伊謝爾倫的副官之一，也是兩年前來此服役的一位王都勛貴子弟，頗得老侯爵信任。
“死亡布道者…為什么會由它率領大軍進攻黎明要塞…難道這一次圣靈殿的雜種是想要玩真格的…”
經過最初的震驚，老侯爵一下回復鎮定和冷靜，示意副官和情報官先不要出聲，自己則慢慢在房間里踱起步來。
見此，海辛和司各特也便靜默下來，只是牢牢盯著統帥的表情，剛剛還急跳的心臟也徐徐放緩下來。
約五分鐘后，伊謝爾倫停下了腳步，猛地轉身看向副官：“司各特，記錄命令。”
“是！”
“一、黎明要塞立即進入實戰狀態，并將警戒級別提到最高；二、命尤里安、百列門和英思科塞來此，作戰前預備軍議，另外請揚法師也到場旁聽；三、啟用通訊法陣向王都傳信，請女王陛下的劍術教師修賽閣下趕來黎明要塞支援，越快越好…”
“什么，邀請劍圣大人來這支援！？”當聽到第三條命令，副官又不禁低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