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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橋頭堡之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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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墨者黑。未必是墨染了人,也能是人自己涂了墨。

  羅富貴曾經好奇,為什么胡老大那么麻木冰冷不喜歡言笑呢?

  后來,流鼻涕死了。羅富貴忽然懂了,即便是他這個與流鼻涕最差的老九班成員,也在內心深處里悲傷過。胡老大不只是性格冷,他也故意冷,冷到沒朋友,冷到沒人與他對視,這樣就不會記得那些面孔,或者那些面孔也不記得他,至少很容易淡忘。

  羅富貴也沒想把胡老大當朋友,從一開始就沒有。可惜,再自私的熊也無法掙脫時間的流沙,胡老大確實沒成為他的朋友,卻成為了他心里的嚴厲兄長,雖然只有馬良那么稱呼他,其實羅富貴何嘗不是呢。老大,其實就是哥哥,所以胡義踢他的時候,他敢跑,敢躲,敢放賴叫喚。這只自私孤獨沒有安全感的熊…永遠也無法親情的桎梏。

  荒原與雪,寒風與一百米外的河岸,趴伏在機槍掩體下的凍土,熊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因為他的心里正在熱著。跟了胡老大這么久,學會了很多,包括他的機槍位該設在什么位置,別人不懂可是熊懂!他本該在橋北頭向東的下游河岸邊,橫向鎖橋,并壓制對岸分擔的壓力,以及控制橋頭堡范圍內的河面。

  現在這個機槍位置,距離河岸百米左右,加上河寬,到對岸差不多一百五米遠了,如果鬼子有迫擊炮可能會痛苦,如果鬼子只有擲彈筒,那他們必須頂著橋頭堡里的機槍火力,在開闊地里推進到距離南岸不到百米距離,才能有效照顧這里的機槍陣地。

  此刻,熊終于確認,胡老大根本沒把他這只不省心的熊僅僅當成一個機槍兵,熊不是胡老大漠視的面孔,胡老大不是連長,他是照顧弟弟的哥哥。

  鬼子已經登場了,這可不是那些治安軍能比的,他們可不是亂糟糟地前進,而是以分隊和小組為單位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地交替推進,戰術動作標準猥瑣,在機槍的掩護下,像是一群狡猾的地鼠在開闊地里此起彼伏。

  羅富貴注意到了,橋頭堡里胡老大那挺機槍沒有像往常一樣朝壓制他的鬼子機槍還以顏色,他的彈道一直在開闊地里間歇巡曳,撲向每一個疑似擲彈筒的位置,逼迫那些猥瑣的目標停止前進,然后招致鬼子的機槍更猛烈地朝橋頭堡壓制射擊。

  不知道為什么,熊忽然覺得很難過,熊忽然覺得胡老大很可憐,比他這倒霉熊還可憐,可憐得像那孤獨的橋頭堡一樣,還在寒風中死撐著,不屈地噴吐火舌。這到處冒煙兒的倒霉世道!什么時候是個頭!x世道他姥姥!

  一個戰士靠在掩體坑里,手里攥著個機槍彈夾在壓子彈,發現熊的氣色比剛才更差勁了,忍不住問:“恩人,你咋了?”

  “我x你姥姥的能不能別恩人恩人地叫了!老子是三排長!你們跟老子很熟嗎?要叫去叫你們排長石成,再這么叫老子現在就踹死你!賤骨頭!”

  熊毫無預兆地炸了廟,三個戰士傻愣愣地看著他,完全不懂狀況,誰都沒招惹他,怎么忽然變成了猙獰臉呢?

  機槍被熊架出掩體,熊黑著臉把槍托抵肩,他開始朝對岸射擊,雖然距離遠點,仍然可以大概分辨鬼子的機槍位置,這是他第一次靜下心來打點射,像胡老大那樣三連發三連發。胡老大的機槍在找鬼子擲彈筒,熊的機槍在找鬼子機槍,胡老大為了他,他要為胡老大。

  寒風呼嘯著掃過荒原,機槍呼嘯著震顫,不久,熊的機槍位便成功招致鬼子機槍的照顧,彈雨呼嘯而來,掀起熊身邊的土,濺起熊眼前的雪,他第一次感受到碎土紛飛打在熊臉上的感覺,第一次體驗呼嘯在耳畔,而不是高高飛過頭頂,這感覺很詭異,太陽穴緊得發麻,像是偏頭疼。胡老大總說他頭疼,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感覺好累,機槍手就不該是人干的活兒。

  “走走走!換陣地!你姥姥的快啊…廢物…把彈夾拿上!”伴著混合了碎土的臟雪,熊縮滑下來,提著機槍貓著熊腰呼喝,朝附近的備用掩體位移,準備下一波射擊。那五大憨粗的骯臟背影踉蹌,卻因橋頭堡里仍然在持續的機槍射擊聲而堅定著。

  李響是個沒有理想的人,他曾經被壓力崩斷了。

  幸運的是,來到九排以后,他再也沒有受到壓力,胡義縱容他的一切,因為即使縱容他,他也被他自己的痛苦束縛著,離不開苦海。無良的小倒是時不時的會威脅他一下,不過那不一樣,因為那其實是李響潛意識中愿意的,如果他不想,根本沒人能威脅沒有理想的人,師長都沒用,何況其他。

  這次出來,總共帶了三十六顆榴彈,兩個戰士幫他背著。

  李響這個抑郁癥強迫癥各種怪癥患者與正常人的緊張點不一樣,他看到火藥緊張,看到硝煙則無動于衷;他看到敵人會緊張,因為擔心數不清人數,彈雨呼嘯卻被他當成耳旁風。

  胡義給他留的范圍很大,他卻沒有呆在斜形防線的后面,而是一直溜到了橋頭堡西側的北岸附近,距離橋頭堡也不遠。單跪在一個低洼的雪坑里,隔著坑邊的雪中枯草隱蔽觀察著對岸戰場數人頭。

  正在向南岸推進的鬼子看起來疏疏落落毫無規律,他們交替著移動,鋪得很散,貌似是想掩護擲彈筒組抵達能夠針對羅富貴那個遠端機槍位的距離,但是不太成功,修這個橋頭堡的時候就考慮了諸多地形因素,以可以控制最大圓周空曠范圍基礎,遠離有可能被進攻者利用的高地和低洼,開闊平坦的地形導致擲彈筒兵一直被橋頭堡重點照顧,接近不上來。

  不過理智的李響現在關注的不是這個,他正在盯著南橋頭不遠的一條小土坎,已經有幾個猥瑣匍匐的鬼子消失在那后面了,仍然有鬼子在低調向那接近。李響數著了,那條土坎后應該攢了十六個鬼子,又好像是十七個,全都是步槍兵,到那之后再也沒露過頭。

  沖鋒前集結位!鬼子是要再唱一遍治安軍演過的套路,不過鬼子的沖鋒不會像治安軍那么容易對付,現在兩個機槍組都已經暴露,鬼子的壓制火力并沒全開,到現在連重機槍都沒響,這是在麻痹防守,同時醞釀一場火力暴雨。

  李響看懂了,也沒著急,因為還有幾個鬼子在向那土坎后接近,看樣子是要湊夠二十個罷。

  “二十四個。”

  兩個老老實實蹲在雪坑里的戰士被李響這冷不丁的一句話說得發蒙。

  感覺到身后坑里的兩個緊張戰士沒聽懂,李響不回頭地低聲補充:“擺二十四顆榴彈出來。”

  然后他的視線緩緩轉向石橋橋面,盯著橋中間那具孤零零的偽軍尸體看。橋頭堡把那個裝死的偽軍漏下了,李響這個有強迫癥的觀眾可沒忘,等待著鬼子發起沖鋒的同時,他在想,那個裝死的家伙…會幸運到底么?能活在連長機槍槍口下的敵人不多,該不該祝他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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