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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無名無心

無線電子書    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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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云,已經鋪滿了天空,也許是因為很高,也許是因為空氣太冷,仰望是灰蒙蒙無限,沒有任何細節,只覺得晦暗無垠。¢£¢£,輔以刺眼的雪白,間或因風裸露的枯黃,這讓山巒的線條看起來更重了,仿佛被畫筆描過了幾遍。

  一支灰色的隊伍匆匆行進在山巒間,四百多人,單列,間隔,行進成一條蜿蜒近二里長的線。

  陸團長不在前頭的二連,也不在后頭的一連,他一直居中,跟隨在三連的隊伍里。這無關勇氣與面子,而是因為居中調度距離最短,應變時,他的命令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到達前面的二連和后面的一連,整體反應最快。

  郝平發現團長和他的警衛員離開了隊列,停在了一邊,于是趕上去,到了團長身畔:“團長,怎么了?”

  陸團長兩腿開立,雙手扶著他自己的后腰,努力后仰身體做舒展動作:“腰疼,熊毛病又犯賤!”

  這是上次受傷后落下的毛病,長途行軍外加天氣變化導致,郝平勸道:“讓隊伍減緩一下速度吧。”

  團長依舊看著前方遠山:“距離三生谷還有多遠?”

  “不遠了,我估計…最多十里。”

  “十里?”陸團長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命令!停止前進。去通知二連,派出兩支偵查,一支向南,進入三生谷,偵查至南端回返;一支由此向東,出二十里再返回。”

  三生谷,是兩座相鄰山脈的交匯點,這山谷不長,卻是此地南北間的唯一通道,繞行的路線不是沒有,那太遠了。陸團長是要在三生谷等待接應機會,但是三生谷本身就是個險地,他覺得…鬼子如果要防那支潰軍北逃,是有可能在三生谷設防的,這樣一來相當于關門,保險。雖然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沒有,為防隊伍與鬼子倉惶遭遇,任何可能性都要考慮到。

  然而此時,視線范圍里的某座山頂,山頂的某片枯草后,雪里趴著幾個快要凍僵的鬼子,其中一個剛剛放下了手里的曹長鏡,朝附近揮手,一個鬼子便下了后坡,開始向東跑。

  以三生谷北口為基點,斜向東北方向,距離十五里,一座背風山后,兩個中隊鬼子加李有德部四個連近千人,全都臨時駐扎在這呢!

  想要在茫茫大山里打八路的埋伏是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現在鬼子賭八路會相機接應那支倒霉的潰軍,這就有脈絡可循了!三生谷是方圓百里內的唯一南北通路,如果八路南下,必由此過,或者他們謹慎狡猾,怕被關門成為甕中之鱉,也該卡在三生谷替潰軍守住這條活路。

  兩個中隊都悄悄擺在這了,不是因為戰斗力的問題,而是因為八路不好抓,崇山峻嶺地形復雜,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讓八路跑了,多可惜?只要八路露出尾巴,哪怕他們不過三生谷,憑著人多,也能把他們堵住!

  一個鬼子偵察兵疲憊地沖進了不敢生火的寒冷營地,直奔指揮所。

  兩個鬼子中隊長都是大尉,其中一個被少佐臨時任命為總指揮,八路來了,這個消息讓他興奮得忘記了一夜以來的寒冷,忍不住咧嘴笑了,可是笑容還沒持續三秒,表情突然又轉為愁索。

  “這是好消息,同時也是個壞消息!”

  另一個大尉詫異:“為什么?”

  “八路是來了,可他們沒有向南直奔三生谷,反而停在了我們西面十幾里,也向這里派出了偵查分隊,可能…我們的行跡是遮掩不住了。狡猾!太狡猾!”

  “我們可以派人伏擊他們的偵查小隊,爭取不響槍!”

  鬼子指揮員朝那大尉挑了挑眉毛:“你覺得…沒有返回的偵查就不是偵查了?”

  “那怎么辦?”

  “如果就這樣被他們逃脫…你,我,兩個中隊啊,怎么跟少佐交代?現在看來…必須隨機應變,修改計劃,變更戰場。這樣,你帶你的中隊,外加兩個連,立即向西北出發,繞到八路以西,一定要快。我帶其余,向北。在八路發現我們的行跡之前,你與我務必要形成一個四分之一弧型封鎖,封住西北兩個方向,八路不會再去三生谷了,他們只能向東跑,但是這里與東面的封鎖線之間范圍狹小,不夠他們擺脫,只要你我兩面快速推進壓住他,他們的選擇只會有兩個,要么選擇你我之間的一個方向突圍,要么向東去打封鎖線的炮樓。可惜,這兩個都是死亡選擇!”

  另一個大尉全聽懂了,忍不住叫到:“時間,我們需要時間!我現在就得出發了!”不再等指揮員下達命令,他一頭沖出了帳篷,在寒風中嘰里呱啦大聲催促他的部隊,準備急行軍。

  陰霾天空下,冰冷的荒原上,兩個人影并排迎風走,一個是八路,一個是逃兵。

  逃兵不時回頭看幾眼,然后用他那雙凍得僵硬的手捂了捂被寒風吹僵的臟臉,無聊地問:“你家遠么?”

  八路無聊答:“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這也至于遮遮掩掩嗎?”

  “我不認識你,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嘖嘖…怎么著,怕我這逃兵搶了你家啊?”

  “你后悔了么?”

  “我后…能不能說人話?我特么閑著沒事后哪門子悔?”

  “你會后悔的。”

  “…”逃兵真無語了,這八路是光天化日說鬼話呢,到底說的是個啥?跟他聊天怎么這么瘆的慌呢。

  八路仍然在走,兩手互抄在袖口里,一陣陣呵出的水汽被寒風帶過他的肩頭,淡然地盯著北方,堅定地走,又說:“我也是個逃兵。”

  “這不廢話么!我知道你要回家,還一遍遍跟我顯擺個屁啊!”

  “沒當逃兵之前…我后悔了。可是當了逃兵之后…我還是后悔了。我覺得…可能你也一樣,還是會后悔的,后悔一輩子。”

  逃兵滿頭黑線盯著身邊的八路看,他甚至又開始考慮要不要給這神經病一槍,這號人不打死他不足以平民憤!心里剛剛動了這個念頭,這八路居然又停下了!都落下病了,只要他一停,大狗這心里跟著就是一哆嗦,驚慌回頭猛看,見后方安全又朝兩側遠方瞪眼珠子,同樣安全。

  “在前頭呢!”八路目不轉睛地向前看著,受不了大狗在身邊詐尸了。

  “前頭?哎呀我…”一抖肩膀,馬四環步槍直接滑落入手,伴隨著一聲利落的槍栓拉動響,準星已經擺正,槍托冰冷地貼著他的臉,他麻木無視,手指下的扳機已經開始慢慢減少行程。

  一個人影,慢慢變大,是走來。

  不久后,大狗放下了手里的槍,重新掛上肩膀,兩只手全凍麻了,恨得他張嘴朝前方走來的人大罵:“廢物玩意!你特么有病啊?是人有朝南走的嗎?”

  來人一身破爛臟軍裝,一張消瘦的年輕臉,看起來晦氣又黯淡,他左臂戴著紅十字,身后背著木藥箱,正是早上被大狗揍過一頓的衛生兵。

  “你不是跟旅部的嗎?怎么著,想通了?也打算逃了?廢物,你跑錯方向了。哎?你特么是要找鬼子去投降吧?”

  衛生兵不敢直視大狗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無語氣地啞嗓子答:“我要去找梁參謀。”

  “找梁參謀?他能請你吃餃子怎么地?你糊弄鬼呢!”

  “我是衛生兵,我該留在有傷員的地方。”

  也不知是天生有仇還是什么原因,這大狗抬腳便把那衛生兵踹倒了,又撲上去,生生把對方踩在雪里,又一次大罵:“你是要映襯老子嗎?啊?你是想罵我嗎?廢物!你特么都不如個收尸的有用!你能給他們收尸嗎?你敢嗎?居然有臉鄙視老子?有種嗎?敢還手嗎?我特么現在就踩死你個廢物…”

  冷眼看著大狗在雪地上踢打那倒霉的衛生兵,胡義沒興趣管,這晦暗的天空下,一切都是冷的,無論雪,還是正在發飆的大狗;無論風,還是正痛苦在雪里的衛生兵。胡義現在唯一想念的,是老秦屋里那個破火爐子,那爐子很小,很破,勤快的老秦能使它日夜不滅,夜再深,他都爬出被窩來給爐子一次次添柴。只是想想,都覺得該趕路了。

  八路繼續走他不回頭的路,大狗喘夠了粗氣,茫然了一會兒,又向前去追八路了。

  衛生兵在雪里蜷縮了很久,才睜開無神的眼,掙扎著從雪里爬起來,沾滿臉和手的雪到此刻還未融落,站在冰冷荒原,被風盡情地割著,他似乎感覺不到剛剛被踢打過的痛楚,和正在流進衣領的冰冷。

  八路的身影已經很遠了,逃兵的背影也正在渺小,衛生兵黯然揀起掉落在冰冷中的木藥箱,小心翼翼打開,查看藥箱有沒有損傷,然后重新背起,繼續走向槍聲。只是…他的背影現在有些踉蹌了,不知是因為凍僵,還是因為疼。

  一陣陣寒風無情襲掠著只有三個渺小背影的荒原,卷起雪霧低低飄滑,在晦暗的蒼穹之下發出嗚嗚的低響,那聲音像是有人在風里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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