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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殺死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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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霧了?

王朋鬧心了,雖然水潭周邊范圍不大,埋伏卻沒法打,什么都看不見。達喲澀e暈排斯請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說  天就要亮了,視線中微微有了一點泛白,可是幾步外就不見了人,什么都不能做,全連在水潭一側團到了現在,根本沒法展開。無奈的王朋在等天亮,等霧散。

  “連長,你聽!”

  隔著濃濃的霧氣,隔著天亮前的黑,隔著水潭,對面方向,隱隱約約出現了聲音。

  似乎…是水壺的磕碰響,似乎…夾雜了說話聲,可是…距離稍遠,沒有細節。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會出現友軍么?九成不會!

  “連長,肯定是那些鬼子!”

  他們居然擺脫了一二連的追截?真的來了?算算昨天下午最后得知的位置,太快了吧?但是可能!

  “連長,打吧!”

  打?怎么打?朝著聲音方向一通亂槍么?什么都不會打到的,反而告訴了敵人我在這,然后眼睜睜看著他們再次逃脫;不對,不該說眼睜睜,因為睜著眼也什么都看不到。

  “緊密隊形,上刺刀!都給我輕點!”王朋站起來了,抽出駁殼槍,輕手輕腳順著水邊開始往對面繞。

  一陣細微的金屬搭扣響,但凡有刺刀的都掛上了槍口,戰士們看前看左看右,相互用有限的視線范圍銜接,步伐不大,也不快,因為快不得,既不能驚動敵人,也不能脫離自己人的視線,那是相當危險的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過了很久,王朋停在了他認為該停的地方,敵人卻不在了。

  天色又亮了一些,霧色又白了一些,視線范圍又擴大了一些。近水的岸邊是濕的,顯然是人為打水造成;泥濘里有亂紛紛的腳印。和臟污的熄滅煙頭。

  “連長,看腳印差不多一個排!”

  一個排?他們怎么可能還有一個排?半個排還差不多!難道不是他們?還是故布迷陣?

  “連長,他們該是往南了,水滴濕了好長一塊呢!”

  行進在濃霧中,上川千葉的心情好了起來。

  不只是他,十幾個手下人也是,都在心中默默感謝著各自信奉的神明。完全不考慮腳下的土地距離他們的所謂神明有多遙遠,不但隔著高山。還隔著大海。

  當潭水出現在了腳畔,崩潰邊緣的他們全無顧忌了,不偵查,不放哨,十幾個人一排拱伏在水邊,拼命狂飲著冰冷。即便有可能中埋伏,即便有可能死在這水邊,也要先喝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過了很久。上川千葉停在了水潭一處岸邊,半蹲在地,靜靜看著松軟泥土中留下的大片腳印。

  “最少一個連,也許更多!”手下人低聲發表了意見。

  是來接應我們的人么?九成不是!這不是軍靴的足記,有可能是偽軍,更像自己腳下正在穿的鞋一樣,窮八路!

  “我們的接應會在這里么?”喝飽了水的手下恢復了精神。謹慎地四下里觀察,然而根本看不清多遠。

  這些足跡是新的,八路來這里干什么?這么大的霧,為什么不留在水邊休息?或者埋伏?除非他們發現了什么!

  “看來他們朝南了,現在咱們怎么辦?”

  這種情況下,上川千葉不想等。如果接應真的來了。這水潭邊沒有,那也有可能在上游,雖然這幾率小,不是不存在;又或者,八路發現的就是接應而來的人,那么此時他們都在苦水溪以南!

  “這場大霧,來的很是時候!”上川千葉說:“無論接應部隊在哪。現在我們都脫險了。我們要做的,不是等待,而是離開。”

  “那我們…”

  “先向西,再向南。”

  “可是西面并不好走,荊棘范圍太大了,只能從南,或北繞。”

  “走溪水,逆流而上!”

  嘩——溪水白茫茫垂飛而下。

  抬起頭,霧氣中的峭壁黑黝黝模糊,看不到瀑布上緣,也看不到天,只是白蒙蒙的,飛濺的冰冷水滴一次次打在古銅色面龐,細碎。

  流水沖刷出了一道峽,繞過嶙峋,向東奔流進茫茫霧色,這里是苦水溪上游。

  “哥,這霧太大了,風也不見起,咱們還等么?”

  上游到處是巖石的尖銳舉步維艱,陳沖說中游荊棘密布得長不出花,李有德一定在下游潭邊,那里才是休息等人的好地方。

  劉堅強的黑色身影走出霧霾:“咱們應該順流而下!無論李有德駐扎在潭水哪邊,都料不到咱們出現的位置。借著這霧,咱們能狠狠咬他一口,而他又無法找,更無法追!”

  “呃…”陳沖欲言又止。

  馬良轉向陳沖:“有話就說!都半個九連人了,有什么抹不開的。”

  “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人說這溪陰氣重,蹚著不吉利。”

  馬良無語,劉堅強卻笑了:“以為騾子不在能清凈點呢,沒想到你陳沖也是這號人!”

  “我…就是這么一說。”本就底氣不足的陳沖很不好意思,他可沒有羅富貴那種天經地義的不要臉本色。

  至少也要先確認李有德在這里,如果繼續等霧散,有可能因錯失良機而去存在意義;繞道下游,路遠變數大;目前看來,劉堅強的提議是最切實可行的。

  咔嗒——清脆的金屬聲中,銀色表殼跳起,迷蒙的霧中,白色的表盤也如霧,這是早晨,七點。

  苦水溪,中游。

  溪水很清,很淺,不及膝蓋,但是寒涼。

  這里走勢平緩,溪水流淌很慢,鋪得稍寬,十幾米;沙底,在看起來薄薄的清澈中,隨著水流淤積出一條條痕,踩在腳下既不覺得硬,也不覺得軟。

  沒有岸,因為兩側都是近人高的枯硬荊棘。密密麻麻盤卷纏錯,翹向水面。在霧中,近看是無生機的大片死灰色尖銳,稍遠既是隱隱約約的黑,再遠,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霧色。

  卷曲的灰色帽檐遮黑著眉眼,尚可分辨鼻梁和下巴的古銅色線條。胸前的背帶交疊出最簡單的圖案,使這一襲灰色軍裝如同兩岸的枯灰色荊棘般。靜謐得死氣沉沉。

  那個軍人,走在隊伍最前,走在溪水中央。

  努力忘記膝蓋以下的冷,一步步慢慢蹚,步槍在腰際橫端著,沒上刺刀,但是子彈已經上膛,隨著每一次蹚水響,自然地晃動一次。

  在他左后方。幾米外,一個戰士的身影靠近水邊的荊棘,隨著他的步伐慢慢蹚,后面,白蒙蒙的霧氣中,依稀還跟隨著兩個前進中的謹慎身影。

  在他右后方,幾米外。同樣三個戰士的身影間隔隱約,近岸前行。

  向前,看水面,十幾米外盡是莽白;不看水面,則只是白,不知道有多近。也不知道有多遠;若不是有水微響,仿佛根本沒在向前走,根本沒有盡頭。

  此刻,胡義忽然覺得,相對于這種無盡的白色,他寧愿選擇黑色深淵,迷茫的感覺讓他覺得不舒服。他可以接受不能到達終點,但他不喜歡看不到終點。這感覺像是…相對于孤獨,等待更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過了很久。

  霧色一分都沒淡,幾乎看得出白蒙蒙的漂浮。

  有那么一瞬,他覺得聽到了什么,來自于前方的迷茫。

  他止步,靜靜站在溪水中,斜端著步槍,一動不動,任溪水慢慢向前流。

  后方兩側,六個間隔跟隨的戰士因他的身影止步而止步,安靜地看著站在前方霧色中的他,安靜得忘記了膝蓋以下的冷。

  女人有直覺,野獸也有直覺,只不過,野獸的直覺只能用來感知危險。

  他感覺到了,前方無盡的白色中,也許有什么,可能就像陳沖說的,這流水能帶走靈魂!

  對方一定是像我這樣靜止在溪水里,很近,如果此時能吹起一陣風,相信大家都會尷尬的!

  太靜了,靜得太久了,他們竟然不愿開口詢問,這不是友軍。

  膝蓋開始緩緩彎曲,輕輕入水,右膝抵住了水面下的沙;單膝跪姿,寒涼的溪水漫過了腰際。

  槍托開始緩緩抵上肩膀,槍口慢慢抬起,向前,與視線筆直,白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不回頭,也知道身后的戰士們一樣。

  既然不說話,為什么又不開火呢?

  答案…只有一個,不知道我是不是接應他們的人!

  李有德不在下游?

  無論推理對錯,只能堅決相信自己是對的!因為這里沒有岸,因為距離太近了沒時間掉頭。

  啪——槍聲響了。乍聽起來像是一槍,其實是同時響了兩槍。一顆子彈呼嘯而去,一顆子彈呼嘯而來。

  飛過的彈道異常清晰,真的異常清晰,因為霧,霧太濃了,瞬間被子彈沖擊出一條長長的詭異螺旋軌跡,漂浮在白蒙蒙的水面上,尚在緩慢涌動著,不及彌散,驚呆了身后那些第一次身臨境的眼。

  細狹的眼底在這一瞬變得麻木,卻因卷曲帽檐下的黑暗變得不可見。肩頭的震顫后座剛結束,右手已經機械般搭上了冰涼的槍栓。嘩啦——彈殼翻滾著拉出一股硝煙,撲鼻的香!啪——全無顧忌的開第二槍,沒有敵人,敵人就是前方的白色,只當是要殺死這霧,或者被霧殺死!

  槍聲猛然喧囂了!七支三八大蓋清脆成一片,而前方,十幾支漢陽造爆響,在身畔打出十幾條清晰詭異的霧色彈道,還在一注又一注不停增加,美麗得驚心動魄。

  根本不需要瞄準,到處都是白色的,如何瞄呢?只是順著那些飛來的美麗螺旋渦流,擺順了槍,在喧囂中拼命地拉拽槍栓,拼命地還以顏色,全然不顧臂膀上剛剛擦濺出的紅色,也聽不到身后人的中彈聲,只是射擊,再次射擊,繼續射擊,讓彈道交錯,讓喧囂更猛烈。狹路相逢,寸退既覆滅!

  第五枚彈殼飛出了槍膛,步槍迅即撒手落水,濺起的冰涼撲入胸膛,卻不覺得冷。嗤啦一聲扯斷了身側的挎包系帶,攥住了手雷的冰涼。保險環落水,甩起來的金屬體來不及形成黑點,便被莽白吞噬,他已經攥住了第二顆,要接連不斷地投,要在死前投光僅存的五顆手雷。

  轟——轟…爆炸的巨震聲響起在前方不及三十米遠,還沒傳來第五次爆炸,附近已經有了重物落水聲,那是金屬體摔進溪水的響,那是霧中飛來的手榴彈!

  轟轟轟…彼此的爆炸瞬間銜接成了一片。

  什么都聽不到了,只是覺得半跪在冰冷中的身軀一次次被沖擊波猛撞,搖晃得無法抽出自己那把1932駁殼槍。

  腿畔的溪水已經暈紅了邊緣,爆炸掀起了十幾米高的莽白,爆心里隱約著泥沙翻濺的渾黑,一柱又一柱沖天而起,水和沙,沙和水,完全覆蓋了整片區域,暴風驟雨般落,無數彈片看不見的橫飛。

  整個人被剛剛騰起的巨浪拍入了冰冷溪水,嗆著,咳著,恢復了一時的清醒;咬了牙,支撐著,重新抬起頭,滿眼墜落的水白,滿眼漂浮的霧白,卻看不到正在滴落冰冷的血。

  噠噠噠噠噠…多么熟悉的聲音!一條連綿的猙獰彈道,一柱柱連續跳起的水幕,瘋狂地沖出了前方白霧,像是一條爬行在溪水上的兇惡怪物,蛇一般沖過來。

  嘩啦啦啦——水柱擦著身畔惡狠狠濺起,向后連綿,伴隨了某個身軀摔倒水中的預言聲。

  呯呯呯呯呯…1932被平伸,狂猛后座著,自然而然跳躍成了一片射擊彈幕,向前橫切入白霧。

  打空了,試圖掏出第二個彈夾,才發現已經抬不起左臂,沮喪地放下了槍,換用右手去摸。

  然而喧囂還在繼續,機槍聲,駁殼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前方,后方。

  感覺已經跪不住了,似乎全身都在麻,單手在水里勉強填上了第二個彈夾,還未及第二次舉槍,轟——

  身畔正在激迸的水柱似乎格外高,該死的一片茫白!

  感受到全身都涼了,才知道自己正仰躺在溪水中,才知道眼前的茫白其實是天空,無數的晶瑩正在迎面墜下,絢麗如雨,無情地砸著微露出水面的血色面龐,無情地砸著細狹的眼,直到他闔上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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