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路,留下了二十一具鬼子尸體,同樣力竭的九排沒有再追,因為越向前風險越大,為安全起見,不得不放棄了茍延殘喘西撤的三十多個鬼子。
收到了二十支三八大蓋,并非死的都是步槍兵,而是鬼子一直沒有把擲彈筒和歪把子丟下,火力是他們能活到現在的資本,不敢丟,死了機槍手步槍兵便撇下步槍去幫忙扛機槍。
三個班會師于炸碎木牌的手榴彈坑附近,胡義走得最慢,腳疼,估計已經脫不下鞋來,戰斗中不覺得,結束后步伐立即變得蹣跚,兩腿發軟。距離前面的鬼子少尉尸體還有幾十米,已經懶得過去,只想等著戰士們扒光繳獲然后回去找地方休息,真的需要休息,挺不住了。
結果…流鼻涕和馬良打起來了,戰士們都軟成了面條歪坐著喘氣,這倆貨居然打起來了,多能耐!這什么時候?這都疲乏成什么樣了?戰士們都沒力氣拉架或幫忙,只坐在地上傻看。
十分無奈地嘆息了一次,只好繼續往前走,走向撕扯在一起掄拳踢腿的兩個貨。快要到他們跟前,這倆外強中干的玩意糾纏著摔翻,原來他倆也沒力氣了,但是仍然扯在一起不撒手。
“你倆撐著了?嗯?”習慣性想要抬腳踹這倆玩意,可惜腳疼腿也疼,作罷。
誰都不說話,旁邊的陳沖見馬良和流鼻涕仍然互相扯在地上喘粗氣不松手,只好站出來:“報告排長,二班長和三班長是…為了望遠鏡和羅盤。”
視線隨之轉向旁邊那具鬼子少尉尸體,明白了原因的胡義不再搭理地上的倆能人。
鬼子軍官軍裝是配發的,但是他們隨身物品和某些裝備,比如望遠鏡、手槍、軍刀、手表、羅盤等其實都是自己花錢購買。裝備之豪華程度完全根據軍官本人經濟實力而定,有錢的用勃朗寧手槍,光學望遠鏡,一等九八刀裝,甚至瑞士手表;沒錢的用南部十四年式手槍、略裝九八軍刀、簡裝羅盤等。
這鬼子少尉不是個富裕的,手腕上倒是楸手表的印記,估計是被撤走的某個鬼子摘走了。軍刀胡義沒興趣看,南部手槍沒興趣動,那個普通的日式羅盤也沒管,單單摘下了鬼子的望遠鏡,和配套的鏡盒。
這是個九三式望遠鏡,是一款帶有坐標的伽利略式結構軍用望遠鏡,鏡頭分劃是直接刻在物鏡片上的,右側目鏡一分為二,多了半塊目鏡片,利用視覺差使坐標成像于觀測的景物上。
如果從光學效果上來說,不如胡義現在的一三式好,但是鬼子這九三式望遠鏡小巧輕盈,才巴掌大,令胡義不禁想起了什么,居然微微笑了。
望遠鏡被裝進牛皮盒,塞進了胡義挎包,他站起來,命令道:“帶上東西抓緊撤退,這不是咱們該呆的地方。”后又看了地上倆呆貨一眼:“你倆可以繼續忙,順便斷后。”話落開始往東走。
轉眼間望遠鏡沒了,不思悔改的馬良和流鼻涕同時撲向那個羅盤,然后喘粗氣的戰斗再次爆發。
一天后,某個山谷中的小溪邊,胡義躺在一小塊沙灘上,在陽光下酣睡,他很少打鼾,但現在打了。一雙日式軍鞋擺在石頭上曬著,他赤著腳,那些被磨爛皮膚的地方已經被陽光曬得結痂。
溪水中間有塊大石頭,上面坐著個赤腳的小丫頭,翹著辮子,手里端著精致小巧的九三式望遠鏡,盯著某處平穩水面看,鏡頭中,吳石頭擼著衣袖挽著褲腿蹚在水中,正在摸魚。
“傻子,別抓了!狐貍又不讓點火,你抓了又不能煮,我咋吃啊?”
溪邊晾曬著一套肥大軍服,一頭熊穿著大花褲衩子,悠哉躺在個巨石陰涼下接話把:“魚干是怎么曬的?我說,我是真不怕腥,有誰會捯飭的沒有?那饃硬的老子實在啃不動了!”
馬良將雙臂攏在腦后,嘴里咬著一根草桿,半躺在溪邊看藍天白云。劉堅強本已走過他附近,不知為何停了下來,故意咳嗽了一聲,然后掏出個日式羅盤,比比劃在陽光下看了半天。
“在營地里你都找不著北么?”
聽到了馬良恨恨的譏諷,劉堅強這才心滿意足把羅盤揣進口袋,繼續走向他的二班。
真后悔當時沒下口咬他,婦人之仁!馬良在心里這樣嘀咕。
石成帶一班在外圍放哨,陳沖坐在上游的水邊,一遍遍擦著手中的三八大蓋,擦不夠。現在九排除了二班班長以外的九個兵,全體三八大蓋了,全體刺刀帶鞘。另外還有四個人不用這個,他們是羅富貴、趙結巴、李響、吳石頭。
全體日式裝具,挎包、水壺、飯盒、子彈盒,只有背囊不全,替換下來的近二十支七九步槍以及當時繳獲的十九頂鋼盔外加一把南部手槍和軍刀,包括鬼子軍裝,和幾雙被換下來的破鞋,一起被埋在那個村子北坡后,帶著累贅。七九子彈一部分進了二班,剩下全部交予羅富貴和趙結巴分掉,這次繳獲的友坂步槍彈先可著一班的老兵配給到滿,十七八顆手雷基本落進了九班的手,剩下的子彈才給新兵均分,每支槍也領到近五十發,這是做夢都沒想到的事。
陳沖是班長,所以他挑到的軍鞋是最合腳的,現在唯一的遺憾是沒有一身八路軍軍裝,空著腦袋穿著土黃色偽軍服實在遺憾了點,不過這完全不影響此刻的興奮心情。
當時馬良和流鼻涕為了望遠鏡和羅盤幾乎打破頭的時候,陳沖雖在場并且比他們兩個更先到達鬼子少尉尸體旁,也沒敢動手先拿,只能心里羨慕地看著那倆貨搶。畢竟是個外人,而且在九排呆到現在也終于了解了九排的德行,騾子當初說那話不是假的,這里真有潛規則,按資歷排序,誰有能耐誰唱戲,三六九等有區別,一視同仁是做夢!
陳沖的老連隊也是重視老兵的,但是根本不像九排這么臭不要臉明目張膽,除了子彈會比新兵多,其他很多時候老兵都要吃苦在前,這回讓陳沖先挑鞋穿,他在手下面前不好意思得紅了臉,實在不習慣。
腦袋里胡亂想著這些,忍不住想把手中的三八大蓋再擦一遍,余光里似乎出現了什么東西,定睛去看,溪流中一塊不大的白色小紙片正在飄過眼前。放下槍,不顧濕了鞋往溪水中跑進幾步,將紙片抄在手里,一條燃燒過的黑邊說明這可能是泡散開的卷煙紙。
不久后胡義被叫醒了,拿著一小塊紙片皺眉沉默了一會,抬眼望小溪上游:“馬良,帶你的人往上游偵查十里。其他人收拾東西,做轉移準備。”
王朋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與獨立團九排相遇,他跟著馬良的人順流而下,來見胡義。
順著溪邊走了幾里路,踩著落葉穿過一片泛黃的樹林,首先看到了溪邊的陳沖。
“連…連長?”陳沖驚訝過后跑迎上來,高興得忘了敬禮。
馬良識趣地帶著三班繼續往下游走,直接去見排長,王朋停住,把陳沖從頭到腳看一遍,再看看圍攏過來的九個兵,裂開大嘴露出個開心的笑容:“這家伙,不錯,不錯。”
“連長,咱隊伍好好么?”
“還行,一會我再和你細說,現在我先去見見胡排長。”
“那個…”陳沖欲言又止。
“有話說,娘們什么?”
陳沖回頭往下游看了一眼,低聲道:“連長,我們是不是該歸隊了?這回你把我們一塊帶回去吧。”
十個人一個都沒缺,還配上了十支三八大蓋,雖然穿的偽軍土黃,但是裝具齊全,氣派,這筆買賣簡直純賺!王朋高興得什么似得,一巴掌拍在陳沖肩頭:“好,是該收獲了!呃…該歸隊了,一會兒跟我一起回去。嘿嘿嘿…”
陳沖聽連長這么說,長出一口氣,興奮得當場敬禮。
兩只大手緊握在一起,不茍言笑的胡義試圖微笑一次,卻沒成功。王朋開口直呼胡義的名字,而不稱胡排長。兩個人都想笑笑,都笑出來,只好強調性地讓握手變得更有力些。
這次鬼子掃蕩,王朋的所在團不像獨立團那樣事先準備充分,同時他們人也多,著實吃了不少虧,周旋得很艱苦,團部在轉移中都被迫分了家。王朋帶著他的連隊掩護著一部百姓撤離,后又收攏了與團部失散的衛生隊,輾轉到這附近才停歇休整。
在小丫頭的熱情攙和下,王朋和胡義很快沒有了拘束感,各自述說了各自的情況。雙方的營地距離不到十里遠,處于尊重和好意,王朋沒有冒然請胡義與他合兵一處,只詢問九排打算在這里停留多久。
胡義猜到了王朋的想法,自從為糧食相遇那次以后,對王朋的看法不差,所以給王朋的答復是:不出情況,九排不走。
王朋放下了心,在告辭之前,心里考慮著向胡義要回陳沖的事,又不太好意思開口,猶豫著怎么說才好看點?
胡義見王朋沉默了一會兒,以為他是上火,于是說:“你一個連要照應那么大一攤子人,肯定難…西南方有個小井村你知道么?”
“小井村?我知道,怎么了?”
“那村子北面坡后有三塊挨著的石頭,我在那埋著十九條七九步槍,和幾把刺刀,還有其他一些零碎,你派人去取了吧。一會兒再從我這帶二百發七九子彈,這樣就算你連里不缺槍,也能從百姓里再武裝起兩個班來,能緩解多少是多少。”
想要回陳沖班的想法當場被王朋扔腦袋后頭去了,會下蛋的雞怎么能殺!這可真是…差點目光短淺!
不久后,陳沖領著手下人興沖沖等到了連長。
“哎,你們都跟來干什么?”
“連長,我們不是跟你一起回去嗎?”陳沖和手下人早已打點好了行裝。
“胡鬧!踏踏實實的下蛋…那個…跟九排一起渡過眼下的難關再說。好好干,啊。趕緊回去,用不著你們送我。”
十個戰士全傻了眼,下蛋?楸說的到底是啥跟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