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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涼好個秋

無線電子書    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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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的短促戰斗中,為了水  發瘋不要命的鬼子傷了五六個,沒人管沒人顧,其余的鬼子在最后一絲余力枯竭前一窩蜂直沖進村。

  烏煙瘴氣,到處都是焚燒后的殘垣斷壁,小村中的一塊空地中間,有一口井,陣陣糞便惡臭從井口飄出來,熏得鬼子睜不開眼。

  崩潰了,這種近在咫尺的絕望任是自稱天下無敵的皇軍也不能承受,身體仿佛被瞬間抽空,跌倒后失神。有個鬼子歇斯底里嚎叫著,扯開他自己的綁腿,栓了他的干燥水壺拋下井口。

  當略帶顏色和摻雜物的水被這鬼子瘋狂地灌入口中,還沒來得及沖進他冒火的嗓子眼便已猛噴出來,惡臭一片,然后他痛苦地佝僂下腰,無力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不停痙攣,什么都吐不出來。已經被掏空全部潛力的身體無法承受,最后干嘔到休克,歪倒在惡臭的井口邊沒了聲音。

  身為小隊長,身為少尉,不得不在隊伍遭受重大心里打擊的時刻站出來,為眼前的一切負責,為崩潰的鬼子們重塑信心。

  鬼子少尉痛苦地站直了身體,壓抑著胸中的頹喪憋悶,迎著臭氣熏天,迸漲著太陽穴上的青筋,眼里冒著火,又一次扯開破鑼嗓子。

  帝國軍人是不可戰勝的!我們并沒有失敗!他們是一群卑鄙的懦夫!他們連敵人的資格都不配擁有!我們要戰勝的…只是我們自己!

  這番話如石沉大海,沒有在周圍形成任何波瀾,鬼子們只是想喝水,他們現在沒興趣知道敵人是不是懦夫,沒有水還談什么戰勝呢?這樣戰勝自己和切腹有什么分別?

  跡象顯示少尉的指揮權好像有些危險,他疲憊地環視四周的萎靡和無視,沉痛低語:好吧,我們撤退,從這里向西,再走幾十里,有村落,有一條小河。

  這才是鬼子們想聽到的,他們拄著步槍掙扎爬起來,忍著腳上水泡破裂后與鞋內村粘連在一起的痛苦,忍著燒灼般的呼吸感,開始向村外蹣跚,根本不想等待出發命令的下達。

  大半壺水奔騰穿過喉嚨,胡義還是覺得渴,但水壺被他擰好放下了,只是干渴太久的錯覺而已,胸膛里的沙漠變成了綠洲,渾渾噩噩的腦袋漸漸清晰起來,連腳上的痛覺都淡了,又有了一絲力氣。

  戰士們又開始說話了,在周圍竊竊私語或者嘻嘻哈哈,羅富貴和馬良的三班呆在遠處的下風頭,他們幾個實在太臭了,一時還沒法洗,被小紅纓連揚沙子帶怒罵,活活趕出了九排這個集體。

  劉堅強、石成和陳沖紛紛來請戰,戰士們全都嚷嚷著要痛打脫水狗。胡義一直沉默休息著,相對于眼前這支鬼子,九排目前精氣神十足,但是現在已出荒山,附近的情況并不了解,倘若遭遇另一支敵人,疲乏不堪的九排這點體力可完全不夠看了,連擺脫的能力都沒有,這是最大的潛在風險。

  困獸猶斗,目前鬼子還能挪,他們一定是繼續往西走,如果非要吃了他們,不可預計的風險和意外太多,有限范圍內讓他們流點血是最可行的安全方案。

  慎重過后,命令才下達。一班和九班吃飯休息睡覺,抓緊時間恢復狀態;四班向西搶出二十里找位置,打這些鬼子一個小伏擊;三班與鬼子平行前進,利用一切適合的機會或者地形襲擾;二班尾隨敵人,放羊。

  參與單位是二三四班,絕大部分都是新兵,這是長經驗的機會;只追二十里,這在戰士們目前能承受的體力范圍內,也是一個相對風險較低的距離范圍;一旦有任何意外敵人出現,則有恢復狀態中的一班和九班可用,不至于束手無策,當下是掃蕩期間,不敢放松神經。

  鬼子們抬著傷員拄著步槍,剛剛蹣跚出了廢墟村子,身后便綴上了十一個人影。鬼子少尉抓起望遠鏡看身后的目標,距離只有五六百米,那個帶隊的八路在望遠鏡里不算清晰,帽檐是卷的,遮黑了他的眉眼,使棱角隱約,他高挽衣袖橫端著步槍悠閑地走著,速度既不快,也不會被拉開。

  他就是一直用望遠鏡與自己對看的家伙,他就是八路的少尉,他就是一切卑鄙行徑的指揮者,他就是無恥的逃兵!然而現在,這個卑鄙的家伙居然成為了尾隨者,像一只流著口水的豺狼!

  少尉從正在蹣跚過身邊的機槍手肩頭搶下了歪把子,端在手里朝著一里路外的豺狼打,滿腔怒火幾乎讓機槍扳機被他扣斷了,恨不能把那個卑鄙的家伙打得粉碎。

  最后一枚彈殼落地,遠方那只豺狼垂拎著步槍悠閑站起來,然后他身后十個稀疏人影也小心翼翼跟著他站起來,靜靜停在那。

  鬼子少尉唇角流出了鮮血,被他自己咬的。

  側邊百米遠的樹林里猛然響起一排槍聲,幾個鬼子當場倒了,其中兩個還能嚎叫。倉惶臥倒,艱難尋找隱蔽,驚慌尋找目標,因干渴恍惚得看不清準星,索性對著樹林胡亂開火,然而樹林里再也沒還擊過,仿佛那里根本沒有人。

  物是人非,勉強可以用在這時候,一口井改變了追擊與逃跑的角色。百米外的樹林,帝國的勇士居然沒人愿意沖過去,既沒有力氣沖,也不想沖,趴下之后甚至都不愿再站起來。

  死死攥著刀鞘,攥得手指疼,鬼子少尉命令一挺機槍向側面樹林壓制射擊,全隊繼續前進。

  橫端步槍的胡義停住了腳步,靜靜看著小路前方。

  “班長,我來吧。”劉堅強走過胡義身旁,抽出腰后的刺刀,咔擦一聲利落掛上了槍口,嘩啦又一聲,槍栓拉動,垂低了槍口,一步步走向躺在前面的鬼子傷兵。

  胡義教給劉堅強的習慣,他現在也要教給身后的二班新兵,身為班長他想以身示范,更重要的是,他喜歡這種不仁慈的感覺。都知道馬良把胡義當偶像,其實劉堅強也暗地喜歡胡義的某些特點,尤其是屠殺敵人。

  他甚至不自覺地模仿了胡義的那份淡然和麻木,他覺得那很帥,像胡義一樣,刺刀斜垂向地面,隨著步伐輕輕擺,放松肩膀,放松手臂,目光反復地細掃,注意到已近十幾米遠一個目標似乎攥著東西,槍托便自然上了肩。

  啪——那鬼子傷兵沒了聲息。

  嘩啦一聲金屬響,槍栓帶出一枚余煙未盡的彈殼,翻落在劉堅強腳旁,映著銅光。

  然后刺刀又垂下來,有節奏地晃悠著來到第一個傷兵旁邊,刺入,伴著痛苦的吸氣聲抽出,再晃向下一個。

  進村前的幾個傷兵和剛才樹林襲擊受傷的幾個傷兵都被鬼子撇下了,不想撇也得撇,沒人有力氣再背他們,連他們的槍都沒人愿意拿,多一點重量都可能熬不到終點,何況要開始面臨路上偷襲。

  劉堅強的自我感覺很好,他覺得表現很完美,帥呆酷斃!只可惜沒有鏡子,讓他看到他的邋遢德行讓他的屠殺行徑全無美感,不但沒有胡義那種‘神’,更沒有胡義那種‘形’。胡義是一部冰冷的機器,劉堅強更像是個窩囊屠戶。

  瞧出了流鼻涕嚴重的模仿痕跡,胡義滿頭黑線無語,二班的新兵們倒是心驚膽戰,這和戰場上遠遠開槍完全兩回事,血淋淋的刺刀讓他們眼暈,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個鬼子傷員咽氣,才一窩蜂沖過去扒尸體。

  這是一次極其痛苦的行軍,干渴,無力,疼痛,困倦,要不是知道終點是水,可能小隊早就潰了。他們的速度慢如牛,根本無法提高,眼睜睜看著一小股八路一路伴隨在側翼,不停襲擾,一旦有人受傷,就會被當場拋棄,要么自己解決,要么等著身后尾隨的豺狼解決。

  此時此刻他們才明白,一旦淪為獵物,帝國軍人也是個屁,想當逃兵都當不成!

  渾渾噩噩行進了二十里,減員近二十,鬼子少尉的臉已經變成了青紫色,再也說不出話來。那只豺狼依然不緊不慢遠遠綴在后面,能想象到他在得意舔著牙齒上的血腥,他比豺狼還卑鄙無情,因為豺狼終究能吃飽,他卻是個嗜血的深淵。

  鬼子少尉預感到自己要吐血了,憋悶得想哭,槍聲突然又響起來,這次他不肯隨著隊伍一起臥倒,他寧愿中彈,也不愿再想象那只豺狼在身后的獰笑。

  槍聲來自前方,不多,只匆匆打了兩排,便沒再有動靜,一個鬼子在不遠處痛苦地捂著腿,試圖找繃帶,沒人看他,因為他已經完了。

  不久后,鬼子少尉停在了剛才八路埋伏的地方,小路邊豎著一塊破爛木牌,上面寫著三個炭黑大字:你贏了!

  認得一個贏字,但是他不想知道這是什么意思,懂點漢語那位手下反而不識趣地主動告訴了他。

  啊——嘶啞的怒吼猛然響徹荒野,釋放出驚人的怨念!

  木牌被他狠狠踹倒,仍然不肯罷休,搖搖欲墜的無力身體還在跺那木牌,想要踩碎一切,渾然不顧木牌底端栓著一截細繩,地上的坑里冒著一股藍煙。

  轟——

  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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