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五分鐘后,這片小區門口就恢復了寂靜,留下了血流滿地的恐怖屠殺現場。
將近三四百人的尸體,支離破碎地躺了遍地。
那位被阿江哥哥特意“關照”過的中年婦女,被當做示威的旗幟一般掛在了小區的大鐵門上。
她睜著眼睛,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腹部卻被開了一個大洞。
即便是蘇黎風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都有些不適應,雖然只是一段記憶,但這股嗆得人頭暈的濃烈血腥味,以及那些新鮮的尸體,都是這么的真實,根本就和身臨其境沒什么兩樣。
蘇黎風轉過頭去看向了阿江兄妹,在這些異種紛紛撤走之后,那只智慧種也將阿江從地上牽了起來,然后兩人原路走回了那條小巷里。
他們的身影剛消失在巷口,不遠處就傳來了刺耳的警報聲,頭頂也傳來了直升機的引擎轟鳴聲。
來遲一步,這些救援隊伍注定只能看著眼前的場景憤怒和震驚了。
蘇黎風知道自己只是一段外來的意識而已,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所以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兩兄妹后面。
穿過小巷,又繞過了兩條街道后,兩兄妹從強行撬開的側門鉆入了一家已經關門歇業的酒店內。
隔著厚厚的外墻,蘇黎風感覺自己抬頭都能看到里面的真實場景。
一座智慧種的老巢長什么樣子,還用想嗎?
見他們進去后將側門又給封死了,蘇黎風走過去伸手敲了敲,然后試著閉上了眼睛。
隨著思維短暫扭曲,再睜開眼之后,蘇黎風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酒店內的地板上。
“果堊然,不需要開門。”蘇黎風對這種“穿墻而入”的經歷感覺還是挺新奇的,只是這樣的場景只會發生在這種純粹由精神力構成的世界里,現實里是做不到的。
至少他這樣的變異種是做不到,異種依靠本體或者各種奇奇怪怪的手段倒是有可能。
“嗯?去哪兒了?”
蘇黎風有些意外,他就這么一閉眼的工夫,那兩兄妹的身影居然就不見了。
他面前的酒店內部空空蕩蕩的,只有地面已經凝固的血漿和一些碎裂的玻璃還保留著當初曾在這里發生過的混亂。
“走得可真快。”蘇黎風摸了摸下巴,倒是不太緊張,反正這兩人肯定在這個酒店內,而且根據阿江的意圖,真正重要的“劇情”發生的時候肯定不會錯過他這個“主角”的。
不然還怎么趕出他這個外來侵略者?
所以蘇黎風一點都不急。
但這不代表他不警惕,劇情并不一定是阿江在場的時候才會發生的。
酒店內的光線略顯昏暗,沿著地上的一條長長的深褐色血跡,蘇黎風很快就來到了酒店真正的大堂內。
那條血線也在這里變成了無數個飛濺的血點。
蘇黎風大概能想到當時發生了什么,看著那些血點也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大堂內的混亂就更加顯而易見了,鮮血遍地都是,只是都已經隨著時間變色了。
蘇黎風伸手摸向了柜臺,感受了一下那股冰涼的大理石觸感后,腦海中也在思索。
他能“碰到”這些東西,或者說他能感受到這些基本的存在,卻無法觸碰到這個場景中的“人”。
這里面應該有什么關竅才對。
蘇黎風將這一點暗暗記了下來,然后越過柜臺尋找起上樓的路來。
電梯肯定是不能用了,而且他經過電梯時就看到扭曲的電梯門,里面赫然還有一只蒼白的手伸出來,同時一股腐爛的惡臭也從里面飄出。
在如此混亂的局勢下,像是這樣不好處理的遺體,都已經沒人收尸了。
每天都有太多人死去了,哪有精力來一一將尸體清理出來。
也就這個時期的幸存者還會在突然看到尸體的時候大驚小怪,回到蘇黎風他們現在真實所處的時間段,看到再多尸體都頂多只是感慨一下,絕不會有受到驚嚇的情緒。
順著安堊全指示找到了消防通道后,蘇黎風沿著樓梯往樓上爬去。
途中他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但是抬頭去看的時候卻又什么都沒有。
蘇黎風狐疑地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然后猛地將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一個通風口。
“會玩。”蘇黎風輕松地就跳到了通風口上方,骨翼切豆腐似的插入了墻體中將他固定在了那兒,然后他伸手將通風口的擋板拿掉了。
一些熟悉的黑線立刻躍入眼簾。
那只智慧種孵化出來的異種都藏匿在這個地方。
它們現在還是剛剛孵化出來的狀態,但已經有了非常強的攻擊性了,大概是感受到了擋板的消失,這些異種立刻飛快地躥了出來,如一根根黑色的利箭一般。
可惜撲了個空。
蘇黎風已經落到了地面上,其中一只異種扭曲著落到了他跟前,卻根本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
“有趣。”蘇黎風面色如常地盯著這只異種。
其實異種的表面不完全是黑色的,還蒙著一層淡淡的黑霧,一眼看去就是一條扭曲的黑線。
但蘇黎風知道這玩意兒實際上遠不止那么簡單,它更像是一個有意識的,造型奇特的基因武器。
能吞噬所有生物的基因,侵占所有生物的軀殼…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這么一條小小的細線居然把人類逼到了毀滅的邊緣。
“如果能在異種們剛出現的時候就徹底剿滅,也許就不會這樣了。”蘇黎風也不由得想象了一下。然而他很清楚,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越過這條還在茫然扭動著的小異種,蘇黎風推開了二樓的樓梯間門走了進去。
走廊里一片死寂,但是當蘇黎風踏入其中行走時,卻能清晰地聽見頭頂、兩邊的墻面內都有陣陣輕微的、密集的聲音。
如果有不知情的幸存者進入這里…那可真是細思恐極。
對蘇黎風來說倒是毫無壓力,不過忽然,他在其中一間房門口停了下來。
這間房倒是沒有任何動靜,也就是說沒有異種存在。
蘇黎風露出了一絲沉吟之色,推開了房門。
然而就在推開門的瞬間,蘇黎風卻感覺眼前驟然黑了一下,他連忙集中意識,卻發現并沒有出現任何突發的意外,也沒有受到攻擊,只是他莫名地從剛邁入房內,變為了正在走進房內。
屋內很整潔,一看就知道并沒出現過死人的情況,而且到現在還有人打掃。
不過被褥上卻看不出有人在上面休息睡覺,隨著蘇黎風徹底走入屋內,他視野中浮現出了一個人影。
阿江正抱著一個抱枕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背靠著床,呆呆地望著面前將窗簾拉了起來,只留下了一道縫隙的落地窗。
她正透過這條狹窄的縫隙看著外面荒涼的街道,遠處的警報聲在這里還清晰可聞。
蘇黎風發現她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應該是剛哭過。
內疚?負罪感?
這段記憶對她來說的確很深刻,不過這個場景有什么特殊性嗎?
蘇黎風正想著,忽然看到阿江轉過頭看向了自己。
沒錯,不是正好望向他這個方向,而是看向了他!
蘇黎風頓時心頭一跳,這是能看到自己了?
那么…
“哥哥。”阿江抹了下眼睛,開口道。
哥…什么鬼!
蘇黎風險些一下子沒站穩栽倒在地。
這什么情況?!
他連忙左右看了看,然后轉頭看向了掛在墻上的電視屏幕。
擦!屏幕里他還真是那個智慧種的樣子。
一陣無語后,蘇黎風便冷靜了下來。
其實這和他之前推測的情況差不多,他總算開始加入到劇情當中了。
只是這個加入的方式讓他有些出乎意料罷了,但這除了讓他更加警惕外,似乎也沒有什么。
“額…”蘇黎風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她,索性隨意“嗯”了一聲。
“你怎么下來了?你不是說好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嗎?”阿江有些小孩子脾氣地問道。
見蘇黎風不說話…實際上面對別人家的妹妹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阿江也沒再繼續追問了,而是伸手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床鋪:“既然來了,就過來坐吧。”
蘇黎風哪敢隨意和她靠那么近,又“嗯”了一聲后,便走過去坐在了床角,距離她足有一米多遠。
他更加仔細地觀察起阿江來,這女人把他變成了那只智慧種,總是有什么目的的。
先暫時靜觀其變。
阿江將手里的抱枕丟到了一邊,然后往后一靠,居然自言自語了起來:“哥哥,你這樣的事情還要做多久啊?”
“…”我什么都沒做啊!
蘇黎風還是沉默。
“其實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這是你的生存方式。”阿江卻并不需要等到他的回答,就自行幫他給出了答案,“你告訴我,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可只要我們還在一起相依為命,就夠了。你也告訴我,我并不需要除了親人以外的人,我也覺得是這樣的。”
為了這種理由就幫著他殺人嗎?蘇黎風這次卻是真的沉默了。
也許一開始阿江的確是這么想的,但她現在再說這些,卻分明是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然后在試圖說服自己重新堅信這一點而已。
“哥哥,你的確會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對吧?”阿江忽然抬頭問道。
原來她還害怕一切都是欺騙。
看到自己的“哥哥”殘忍地殺害其他人,同樣身為人類的阿江也產生了危機感。
她內心深處甚至是明白的,一旦她失去了作用,她對這個占堊據了她哥哥身體的異種來說,不過就是一頓平常的食物而已。
只是那樣的真堊相太殘酷了,她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想多想。
“對吧?哥哥?”阿江又詢問了一次。
蘇黎風看著她,內心忽然一陣惱火。
他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阿江的手腕,在她的一聲尖叫中將她提了起來。
果堊然這時候可以碰到!
“哥哥,你弄疼我了。”阿江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慌張。
蘇黎風將她一下子丟到了床上,然后在她“哎呀”一聲痛呼中猛地跳了上去,用手抓住了她的兩只手腕壓到了她的頭頂,然后以極具逼迫的姿勢居高臨下地低頭看向了她,在她無法掙扎逃離的情況下狠狠地開口罵道:“你在問什么?有什么好問的!答案你自己不清楚嗎!”
“你以為問了能改變什么?你明知道這特么根本就不是你哥哥,你還是要為了他殺人,無非就是不敢面對失去,不敢面對痛苦,所以就要拖著更多的人為你哥陪葬,和你哥一起去死,你以為多問兩句你就會忘記這一點嗎!”
“我見多很多懦弱的人,但懦弱成你這樣的還真堊他媽少見。你以為你是為了你哥在犧牲,其實你比誰都更冷血,更自私!既然如此,一個自私冷血到極致的人,又為什么要問這些問題來安慰自己的內心呢?你就這么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嗎!”
蘇黎風一字一句,都像是一記耳光直接打在阿江的臉上,她一開始瞪大了眼睛,然后便拼命地扭動掙扎起來,可是蘇黎風此時的姿勢根本就不給她逃開的可能性。
“哥哥,你在說什么啊!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阿江哭喊道。
看著她痛苦的表情,蘇黎風內心一點同情的感覺都沒有,相反,他以更加低沉的聲音,面帶著冷笑說道:“別裝了,我現在所說的話,不就是你潛意識里一直在回響的嗎?是要面對真實的自己,還是要繼續偽善下去,其實未來的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了,所以,你現在會做什么,我也大概能想到了…”
話音剛落,蘇黎風猛地張開了骨翼,背后頓時傳來了“叮”的一聲。
他低下頭,果堊然,被他壓著的阿江已經不見了,而當他轉過身時,拿著刀子的阿江正臉色慘白地看著他。
蘇黎風輕松地站了起來,輕輕動了動毫發無損,張開足有四五米寬的骨翼,緋紅色的眼睛帶著一絲憐憫看著阿江:“你看,你這樣開掛就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