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他們好兇的…”
“阿爹不怕,他們就是長得兇,實際上沒有什么用,兒子我還親手殺過一個呢!”
“別說了,別說了,讓官人聽到要把你捉去的。”
“怎么會捉我?我們是有私掠證的,奉了海峽總督方玉門方大官人的命令搶劫殺人…”
“小聲點,小聲點!”
河邊府市舶司衙門旁邊就是個買賣奴隸的市場!天竺這里當然有奴隸制,德里蘇丹國更是個奴隸兵逆襲上位建立的國家,自然不會禁止販奴。陳淮清建立大英以后,也入鄉隨俗,允許販奴。陳老爺子是儒生不假,不過他卻不是“圣母”,不僅沒有興趣去解放奴隸,而且還公開蓄奴。就在不久之前,他還通過河邊市舶司買入了上百個黑宦官——陳老爺子的后宮日益龐大,沒有宦官可不行啊!
不過奴隸貿易畢竟是不好的,販賣搶來的奴隸就更不好了。所以某個良心未泯的奴隸販子——賴蛤蟆的父親賴福,這會兒心里面總有些忐忑。
他本來是好人啊!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貧農,而且還是祖宗幾代的佃戶,要是在后世紅朝劃成分的話,絕對是苗正根紅的紅五類。這種苗正根紅的人,良心自然是好的,現在殺了人,劫了船,還要販奴,良心怎么可能不受譴責呢?
“阿爹,這世道就是這樣的,殺人放火金腰帶,造橋修路沒地埋!”
雙手沾滿了阿拉伯人民鮮血的賴福顯然已經墮落了,被資產階級腐朽思想給帶壞了。不僅不知道懺悔,還怪罪社會不好!這是社會的問題嗎?雖然大明帝國現在好像處在最黑暗,最不講道理的資本主義初級階段,但是好人總還是有的。
“阿福啊,那可是殺人放火啊…”賴老頭的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阿爹,這種事情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第一次做有點害怕也正常。已經做多了就習慣了。”
“什么?什么?還要做多了?阿福啊,你就不怕遭報應?”
“怕!當然怕了!”賴福笑著指指不遠處一座正在施工的中國式寶塔,“兒子打聽過了,那里是一座天道觀。等賣了奴隸分到了錢,兒子就去觀里面捐點錢,請道人做個法事把罪過洗清了,就不怕報應了。又可以繼續殺人放火販奴了!”
“還可以這樣?”賴老頭連連搖頭,剛想繼續教育兒子。就聽到雷霸天吼了起來。
“官人來了,都他媽的給老子閉嘴!”
官人!?來抓人了!賴老頭的腿肚子頓時打顫,想要跑,可是卻挪不開步子。
“大英太子殿下到!”
唱名的聲音響起。來的是還是個太子爺!?應該不是來抓人的吧?
“跪,快跪下!讓奴隸也跪下!來的可是圣人的親哥哥…”雷霸天的聲音也有些激動了。來人竟然是陳德芳,真是大大出乎意料了。
陳德芳的架子不大,大英是草創之國,而且又在打仗,不是擺譜的時候,自然一切從簡。他這個太子出門也沒有什么儀仗。就是一隊護衛。也不坐什么轎子,出門最多就是騎馬坐馬車。從市舶司衙門到奴隸市場不遠,他干脆就走過來了。
河邊商埠的奴隸市場也是個草臺班子,一圈粗大的木柵欄,加上幾十處單獨用柵欄隔離出來的區域,再加上一個用來拍賣女奴的拍賣臺就形成了一個罪惡的奴隸交易市場。在這里出售的奴隸大致就是兩類,一類是家奴,包括漂亮的女奴和閹奴;一類是產業奴隸,就是用于生產的奴隸。這一次被雷霸天帶來的就是屬于“產業奴隸”的奴隸槳手(也包括投降的阿拉伯水手和商人),白女奴并沒有帶來。她們在河邊府賣不上足夠的高價,得運去麻六甲販賣——由于小西洋上出現了大量的私掠船,現在運到麻六甲的白女奴數量大大減少,價格自然也上漲了許多。
“果然是黑奴和白奴。看上去很壯啊!”
賴寶跪在地上,不是單膝跪,而是整個趴下了,聽見一個頗為威嚴的聲音開口,一顆良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殿下,這些都是經過訓練的槳手。您瞧他們的胳臂多粗啊!”
這是雷霸天在回話。“要不是那天正好順風,而且風特別大,俺的那條福船還真追不上他們!”
說漏嘴了!賴寶已經在滴汗了。
“哦,是嗎?”陳大太子笑著點點頭,他才不管這些黑奴、白奴是哪兒來的呢。現在最要緊的是有人去劃槳,這樣他的水軍才能在雨季過去后沿著恒河西進。
“你想要多少?”
聽到這個威嚴的聲音居然在詢問價錢,賴寶的良心就是一沉。殺人放火真的沒有人管?這是什么世道啊?
“小的不敢多要,一個奴隸槳手要您4貫,個就是44貫,零頭4貫給您拉掉,您給4貫吧。”
“4貫?”陳德芳點點頭,“貴是不貴,不過如今大英國草創,到處都要用錢…要不,貫怎么樣?”
陳德芳這個太子出身并不怎么高貴,是知道討價還價的。而且他還是第一任海峽殖民地總督,和商人打老了交道。也知道奴隸槳手的行情——一個足夠強壯的奴隸槳手索價4貫并不算貴。但那是在小西洋貿易可以正常開展的情況下,天方教的商船都喜歡用奴隸槳手,價錢自然不會便宜。而現在,天方教海商很難在孟加拉灣活動,奴隸槳手的需求只剩下了大英水軍,雖然需求量不少,但是作為唯一買方,還是有壓價的條件。
當然,價錢也不能壓得太低,否則就沒有人辛辛苦苦去海上搶奴隸來賣了。
“貫…您這價壓得也狠了吧?”雷霸天陪著笑臉兒討價,大英太子什么的,他當然是怕的。不過該爭取的利益他還得爭啊,這些奴隸可都是他和弟兄們拼了老命搶來的。
“就這些了,”陳德芳想了想,又道。“不如這樣,給你在大英水軍掛個名,給你當個少校管帶怎么樣?”
大明海軍的官帽子不會輕易許人,但是大英這邊沒有那么嚴格。也沒條件嚴格。陳德芳笑盈盈看著雷霸天,“有了大英水軍的招牌,你就不用怕大明的官衙找你麻煩了。只要你沒在大明地盤上殺人放火,大英水軍還是能罩住的。”
“呵呵,”雷霸天被人說破了心思。干笑兩聲答道,“太子殿下的好意,小的如何敢逆?不過貫還是太少…這不是小的一個人的錢啊,這里面還有兄弟們的份。小的那一份不要就罷了,可是兄弟們的份子不能少吧?殿下,要不您再加點兒?”
“行了,再給加,再多沒有了!”陳德芳一揮手,也不等雷霸天回答,就自顧自往下說。“這樣的奴隸槳手,有多少我就要多少,你要再搞到貨,就運到河邊府來。下一次我給你漲價。貫一個!”
這就是大英王國的太子?就是圣人皇帝的親哥哥?賴寶心思復雜地想著什么。
如果誰有透視眼的話,大概能看見賴寶賴老頭的那顆紅心正在慢慢變黑——眼下這個時代,可不是講良心裝圣母的時候!
看來跟著雷霸天當壞人是走對了道了!賴寶心里想,自己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還不就是因為良心太好嗎?好吧,從現在開始一定要重新做人,良心什么的。就算給狗吃了吧…
“水…水…”
塞拉西所羅門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被這猛毒的日頭和蒸籠般的空氣給熬干了,下意識地呢喃著。朦朧之際,一只柔軟的小手托起了他的腦袋,接著一股甘甜的清水入口。終于讓恢復了幾分生氣。
勉強睜開眼,模糊的視野里,一位皮膚好像咖啡色綢緞一樣的“白”美人正用明亮的眼瞳盯著他,真是一位美人,可惜不夠白。塞拉西所羅門這么想著。
“父親…”
咖啡美少女輕聲喚著,一聲“父親”提醒了塞拉西所羅門。這位咖啡少女是那個讓他惱火的女兒——古迪特所羅門,這是他和一個白女奴生下的孩子,原本以為會更白一些,可是看起來還是那么的黑。塞拉西所羅門對此非常生氣,他認為兩個白人不可能生出一個黑人!所以這個孩子肯定是野種,于是他就把那個白女奴賣掉了。至于這個“野種”,他覺得應該把她養大一點再賣到妓院里去。
但是計劃總是敢不上變化…
“好了,你熬過來了!”咖啡美少女看到塞拉西醒了,松了口氣,也不托著塞拉西的腦袋了,重重地將之往床板上一放,然后就站了起來,左手習慣性的搭在了彎刀的刀柄上——這可不是用來裝飾的刀子,而是一把經常見血的烏茲鋼彎刀!這個小丫頭似乎遺傳到了她外公(圣殿騎士團的某個騎士)的武藝天賦,在塞拉西所羅門的黑人護衛們的教導下,僅僅十二三歲就是個刀術高手了。現在更是所羅門家族中武藝最好的幾個人之一,也是塞拉西所羅門販奴事業的重要幫手。
“該給她找個兇一點的丈夫,天天揍她才好!”塞拉西所羅門的后腦勺猛撞在木板上,好一陣眼冒金星,心里面自然不會想什么好事情。
“所羅門老爺還沒有死!”咖啡美少女突然朝著船艙外面大喊,“他熬過來了,還能帶著你們去歐羅巴財!”
“烏哇!”
“太好了!”
“愿上帝保佑這個惡棍!”
水手們的歡呼把塞拉西所羅門從胡思亂想中喚回了現實。現實非常不好,他這個大西洋特許貿易商會副會長居然到不了大西洋!
陳德興雖然委任他當了副會長,卻“忘了”讓大明海軍送他去上任。他必須自己想辦法去大西洋——這實際上是陳德興對他的考驗。如果連大西洋都去不成,那他就根本承擔不了開拓大西洋奴隸貿易這樣偉大而光榮的使命了。
塞拉西所羅門也明白這點,于是在江都買了一張世界地圖就興沖沖地出了。結果在小西洋上遇到了天方教的打劫船隊,也不知道是那個蘇丹組織的,反正是塞拉西號對付不了的。好在塞拉西號是一艘阿拉伯式樣的帆船,塞拉西所羅門號上又都是黑人。于是塞拉西所羅門就讓手下全都換上天方教的頭巾裝成上埃及的黑人天方教徒,才免于被人抓去當黑奴賣掉。但是一船的貨物都被沒收了去支援神圣戰爭了。而塞拉西所羅門本人則又驚又嚇又心疼,急火攻心病倒了。
“我們到哪兒了?古迪特,我們到大西洋了嗎?”塞拉西所羅門哼哼著問。
“沒有,我們在河邊港,天竺英王國的河邊港…”咖啡美少女沒好氣地回答。
“什么?怎么會在河邊港呢?”塞拉西所羅門幾乎絕望地叫起來。
“因為沒有人愿意空著手去歐羅巴!”咖啡美少女兩手一攤,“大家都不肯去,我也沒有辦法。”
“上帝啊,這群目光短淺的家伙…”塞拉西所羅門掙扎著半坐起來,哭喪著臉,“可我現在沒有本錢了,我的本錢都賠光了,現在要怎么去歐羅巴呢”
咖啡少女抱起了胳臂,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轉了轉,“去騙吧!”
“騙誰?”
“騙英王太子!”
“啊!那是大明圣人皇帝的親哥哥…”
“有什么嘛!”少女聳聳肩,看著塞拉西所羅門,“我打聽到一個消息,王太子的恒河艦隊需要奴隸槳手,至少要幾千人!如果我們能給他找到這些奴隸槳手,他就會給我們很多錢,還會想辦法幫我們去大西洋…他一定有辦法的。”
“可是我們沒有奴隸槳手!”
“所羅門商會有!”少女道,“澤拉港的所羅門商會有!”
“可是他們不會把奴隸槳手賣給我這個有一半(其實是四分之三)黑人血統的私生子的。那些槳手是他們的命根子…”
“騙他們出海,然后帶漢人私掠船搶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