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德興和李翠仙交換定情信物的次日上午,揚州東關城外大運河邊上。
“慶之呀,大丈夫何患無妻…哦,是何患無妾,等回了臨安,有我黃百萬出面幫忙,什么樣的行首花魁搞不來?”
黃智深穿著對襟衫,頭戴東坡巾,手持一把倭扇使勁兒扇著,跟在陳德興身后,一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邊說著安慰好兄弟的話。
黃智深是臨安的武學生,跟著陳淮清練過武功,能拉得動一石硬弓,還會在馬背上耍個大刀甚么的,身體也算強健。饒是如此,也吃不大消陳德興砲軍的高強度訓練,從砲軍大營一路跑步過來,他也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了,更不要說那位四肢不大勤快的任道爺了,現在都不知道貓到什么地方去休息了。由此可見,陳淮清執教的臨安武學是個什么水準了。
陳德興看了眼自己的老朋友,輕輕搖了搖頭。
黃智深道:“慶之,你若是只喜歡崔娘子一人,智深也能幫你,今天晚上再去明玉閣,我幫你備上一份厚禮就是。”
黃智深有“黃百萬”的雅號,家里面自是有錢的,是泉州排名前二十的豪商——這個時代的福建泉州可不是21世紀的局面,乃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工商業城市和貿易中心,家資百萬貫(銅錢)的豪商數不甚數!而黃百萬家,光是可以進行海外貿易的海船就超過了兩百艘,是專做中日貿易的,在日本博多都有碼頭、倉庫。
在他想來,崔月兒不過是個煙花女子,只要大把銅錢砸出來,還能搞不到手?
陳德興苦笑一聲,搖搖頭道:“百萬,如今吾的心思根本不在崔月兒身上,揚州城外還有幾萬北虜大軍…大戰隨時可能重開,到時候就是砲軍顯身手的時候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要把砲軍調教出來有些難了。打砲比我原來想象的要復雜啊!”
事情總是這樣,想想容易,做起來難!調教砲軍也不例外。
黃智深扭頭看著那些由老黃牛和砲軍軍將拖拽而來的,被麻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砲車歪歪扭扭停在運河邊上,也覺得有些靠不大住,便壓低聲音對陳德興道:“那…這段時間再苦練一下,嗯…,實在不成,把二分之一的砲隊練出來也成。”
陳德興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難!這砲軍乃是初建,只能慢慢摸索著來,而且砲軍是不能單獨作戰的,需要和諸軍配合…難!”
這事情的確不容易,砲軍建功的難度并不在于打造發石機,而在于練出能將發石機變成軍國利器的砲軍士卒。這還不是一個苦練就能解決的問題,涉及到大量的測量、計算還有數據和經驗的摸索,如果能給陳德興兩三年時間,倒是能讓砲軍真正犀利起來,不過現在卻連三個月都未必有。
黃智深瞇起眼睛,“萬事開頭難!好在北虜那邊沒有見識過砲軍,打他們個出其不意還是可能的。這個…間瞄好像有點難,連我也一下子玩不了,等上了戰場只能你來,六十幾架砲集中運用。瞄準解決后,問題其實就是每架發石機的勁力不同…還有就是迅速調度和展開,這才是關鍵!”
這個黃百萬雖然不打算當武官,但是肚子里的兵法倒是真才實料,不是用來寫策論講大道理的。在砲軍呆了不到一個月,已經摸到了些門道。
陳德興回頭看去,今天跟隨他出來“拉練”的四個砲隊的三十二架發石機都已經在運河邊上排列開了,士卒們正在部將、隊將的指揮下將發石機從砲車上卸下展開。以校尉權發遣砲軍左軍統領的陸惡虎手里拿著半根點著的線香兇神惡煞般的在破口大罵。
“他媽的,沒吃飽么?怎么這么慢?半炷香都快過了,還沒有把砲擺好…回去以后統統軍棍伺候!”
陳德興心道:‘這只惡虎倒是個當惡人的料,有他當個大惡人,自己就能繼續扮演愛兵如子的角色了。以后隊伍壯大了更要注意這點,每支部隊都要有人當惡人有人當好人,這樣才能撫住軍心。’
想到這里,他提高嗓門吼了一句:“兄弟們再加把勁兒,練好了今天晚上加菜,一人一塊大肥肉!”
“謝都統賞!大家伙兒,再加把力氣!”下面的人頓時就興奮起來,士氣也高了不少,手里的動作也加快了些。
一邊是軍棍,一邊是大肉…效果的確不錯。另外,陳德興還計劃在軍中建立政戰體系,宣稱民族大義什么的,不過不是當下,而是要等他有機會獨當一面之后——這政工干部念什么經,可關系到隊伍向誰效忠!
三十二架發石機很快就架設完畢,全都面向著大運河對岸,高大已經帶了一隊士卒駕著小船過去,在空空蕩蕩的河對岸上擺了些顏色不同的稻草人充當標靶,和這些發石機的距離分別是200步、180步、160步…60步。陳德興設計的這扭力發石機結構簡單,并沒有調節發射角度以取得不同距離的著彈點的裝置,控制射程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彈重——說得再簡單些,就是加幾個鐵砲、石彈的問題。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在陳德興的嚴格督促之下,每一架發石機的部件都是有互換性的,但是細微的差別還是存在,譬如不同發石機所使用的筋弦就不可能完全一樣——這些筋弦并不是砲軍生產的,而是揚州都作院的產品,原來是用于床子弩的。因為筋弦提供的扭力存在誤差,所以每一架發石機所能提供的拋射力也是不一樣的。
如果要讓砲軍中所有的發石機可以取得同樣的射程,就只能使用不同重量的“砲彈”了。因此,在重量一致(稱過的)的鐵砲之外,陳德興還命令砲軍右軍生產了一些用來配重的石彈。而用來安放發石機的地面是否有坡度,同樣會影響到發石機使用,這就需要砲軍士卒通過挖掘助鋤坑(安放砲架的)的深淺,人工尋找一個水平面。另外,當日的風速高低和風向,也會對發石的精確度構成影響,需要計算考慮…總之,這發石機操作起來,真是有些復雜!沒有一群高素質的砲手根本玩不轉。
這大概就是扭力發石機在火藥傳入歐洲之后,也沒有再上戰場的原因吧?
“距離200步!”
“目標,正前方!”
“拉桿…上彈…發!”
“篷…”
隨著陸惡虎的大嗓門,砲軍的試射開始了。不過不是三十二架發石機齊射,而是一架一架單獨試射。砲軍左軍副統領高大還帶著幾個士卒,在河對岸一個實現挖好的掩體里面貓著,一架發石機打完,他們就會出來驗看,然后記錄下偏離目標的距離以供參考。
望著幾枚“訓練彈”在空氣中畫出一個拋物線,然后遠遠的落在了200步開外,似乎沒有太過偏離目標,陳德興才微微點了點頭,不過眉頭還是緊緊擰著。現在只是訓練,到了實戰恐怕連三成本事都使不出來…這發石機的操作,還是有些復雜,就怕在戰時忙中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