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東宮可謂諸事不宜,太子若早看了黃歷的話,躲出去比較舒坦。
宦官說的“齊王打進來了”,這句話不是形容也并非夸大,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打進來”,單槍匹馬,手無寸鐵,頂著一張滿是淤青和指痕的臉,怒氣沖沖的闖進了東宮大門,然后…見人就抽,見人就抽。
誰敢攔他,抽!
誰上前小心翼翼問句話,抽!
從大門一直到東宮正殿,齊王一路見佛殺佛,掌影漫天橫飛,一路走一路抽,鬧得東宮雞飛狗跳。
齊王不能不怒。
東陽只問了他一句為何派刺客行刺李素的父親,齊王并不蠢,反而很聰明,只那一瞬間便全明白了。
太子挑撥,太子算計,太子嫁禍…全都是太子干的,而他齊王,則很不幸地成為了太子的墊腳石,替死鬼,黑鍋佬…不論怎樣的詞匯形容他,都不是什么好話。
對東陽,齊王無可奈何,一則東陽帶的人多,足足七百多禁衛全調動了,齊王本來還想硬扛一陣,結果被東陽抽過之后,慫了。
二則東陽背后站著李素,李素這人雖然曾對他妥協過一次,二話不說將活字印刷術雙手奉上,但齊王還沒天真到以為李素真是可以隨便拿捏的軟柿子,在長安這些年,李素干過的無法無天的事,齊王可是早有耳聞,平時看起來友善溫和,若是動了他的女人,李素只怕瞬間就會變身為瘋子,誰都攔不住,更何況,父皇近年對東陽越來越好,對李素也越來越看重,僅憑這一點,齊王就不敢動東陽,本來在父皇的心里。齊王已然記了一過,若這時再鬧出事來,父皇只怕還會抽他一頓,莫名其妙挨三頓打。冤不冤?
可是冤有頭債有主,齊王這口惡氣總要發泄出來才行,太子李承乾自然無可爭議地成為齊王泄火的首選目標。
于是在長安城外荒野郊道上,東陽抽過齊王之后心滿意足地回府,而齊王窩了滿肚子的火。打道回城,直奔東宮而去。
東宮門前今日熱鬧非凡,前有兇徒在東宮門前公然殺人,后有齊王不依不饒打上門討公道。
李承乾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好好過個日子,無聊時耍點小陰謀小詭計,為何總被人拆穿呢?還讓不讓人過了?
太平村。
李素和王直蹲在山腰的銀杏樹下,王直嘴里叼著一根不知名的野草,老牛反芻似的來回嚼,嚼得津津有味。李素嫌棄地撇嘴,不自覺地與他拉開距離,努力裝作與他不熟的樣子。
王家兄弟應該屬于雜食性動物,不但吃肉,也吃青菜,草也不拒絕…反正李素沒見過王家兄弟拒絕過任何食物,吃什么都不挑,有時候走在路上看見一坨牛糞,李素都下意識地把王家兄弟拉遠一點,生怕一個不留神這倆貨就竄上去聞味道…
“確定做得干凈。沒露痕跡吧?”李素眺望山下的村落,淡淡地問道。
王直點頭:“人是我親自選定的,我手下的心腹之一,以前甚少在長安露面。這家伙也姓王,名叫王安,潭州人氏,早年是個本分人,還當過府兵,貞觀七年。潭州水澇,洪水淹死了他的父母妻小,王安葬了家人,孑然一身來到長安討生活,在長安東市與我結識,此人本分厚道,但手上功夫不錯,當初跟隨李靖大將軍北征突厥,他在陣前曾連斬過十余人,所以這次我選了他。”
“事了之后,可將他送出長安了?”李素接著問道。
“送出去了,事了之后他躲在早已備好的暗巷水坑道里,待得風聲消停,追捕的武侯和坊官們都撤回去了,他便悄悄出了城,往隴右去了,出城前見了我一面,他說殺人時沒留下任何痕跡,身上的衣裳,殺人的匕首都是尋常之物,也沒落下任何配飾…”
李素點點頭:“甚好,告訴那位王安,兩月以后可回長安,繼續跟著你混。”
王直眨眨眼,不解地道:“兩月以后就沒事了?太子不會追查了?”
李素笑道:“其實…我敢肯定,事發當日太子就不會追查了,或者說,他不敢追查了,查下去他只會引火燒身,否則你以為當時的太子率衛和武侯為何那么快便放棄了追捕,撤回去了?正因太子心虛,所以把人召回了,而且我估計太子多半也猜到是我指使的了,只是不敢發作而已,一旦把事鬧大,更吃虧的是他,他是個聰明人,斷然不會選擇與我兩敗俱傷的。…至于叫王安多躲一陣子,也是為了以防萬一,怕被陛下知道后,太極宮會出面追查,兩月以后,此事必然風平浪靜。”
解釋了一大通,王直似懂非懂,最后索性胡亂點頭:“我信你便夠了,你說無妨,必然是無妨的。”
頓了頓,王直道:“接下來呢?咱們怎么做?”
李素嘆了口氣,道:“何繼亮已被誅,此事到此為止,接下來唱歌喝酒跳舞,愛干啥干啥。”
王直不甘心地道:“就這樣結束了?”
李素斜瞥著他,道:“要不這樣吧,你混進東宮,或是等太子儀仗出行時,出其不意把太子一刀宰了,我在旁邊給你遞刀,咋樣?”
王直縮了縮脖子,干笑道:“那還是算了,刺殺太子啊,我王家十族都不夠陛下滅的…”
拍了拍他的肩,李素笑道:“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審時度勢,報仇也不必拼個你死我活,無論恩還是仇,不是今年今日今時便能報還的,總要講究個火候,明白嗎?”
王直仍舊似懂非懂,懵然眨眼,說是蠢萌吧,奈何這張臉太丑,只見蠢,不見萌…
李素嘆了口氣,道:“你這張臉實在是…
“咋了?“
“回去拿開水燙一遍吧…好了,不跟你廢話了,看多了你的丑臉,實在令我有些不適,我找東陽,啥都不用干,只看她那張臉就夠了,不但能洗滌心靈,還能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