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方的港口,站立在破損的鐘樓中端勉強能夠站立的位置上,沒有了頂部的照拂,沐于月光下的周志乾嘆了一聲。
“閣下,您怎么了。”年少的灰精靈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自己的這位指揮官為何會嘆息。
“你見過戰斗嗎?”周志乾問道。
“嗯…咱們的巡邏隊和大貓們的巡邏隊打架算嗎?”這個灰精靈這么反問道。
“當然算了,所以,你覺得戰爭是怎么樣的一個事物。”周志乾扭頭問道。
這個灰精靈是從新伊甸北方的中央山脈下來的山民,他的部族很小,對于他來說,他更像是一場意外的產物——征兵官實在找不到人了,在期限將至的時刻,把他給塞進了新兵團。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座城市,周志乾的灰精靈副官看他可憐,將他派過來做一個跑腿的傳令兵…因為是注冊過的傳令兵,相信這一次是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憲兵會過來找麻煩了。
年輕的灰精靈從小在村落里成長,對于他來說,生活在邊境線上,時不時應該能看到新伊甸的巡邏隊和大貓們掐的死去活來,所以他想知道,這個灰精靈是怎么看戰爭的。
“…不好,每次都是我們輸,不過大貓們對我們灰精靈沒多少惡感,村子里時不時也會和大貓們做生意,對于我們來說,咱們的巡邏隊…有時候才是麻煩。”年輕灰精靈的回答讓周志乾笑了起來。
真是沒想到,新伊甸的平民竟然會覺得自己國家的巡邏隊才是麻煩。
真是…一種難以言表的諷刺。
“說說,什么樣的麻煩。”
“每次過來買東西都不付清錢,每次過來姐姐們都要想辦法逃出村子,每次過來…村子里就像是遭了災。”年輕的灰精靈說到這兒,像是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他們來了,有時候會死人,不是新搬過來的村民,就是他們。”
這個答案讓周志乾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笑著搖了搖頭,看起來也不全是良民的心態啊,這些灰精靈還真是有意思。
“但無論如何,托他們的福,村子里的田地總有好收成,戰虎也不會時常餓肚子,所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煩。”年輕的灰精靈說到這兒,讓周志乾給打斷了:“你的那位灰精靈叔叔沒有告訴過你有什么應該說,有什么不應該說嗎。”
“是的,說過,但他說您不是外人,這些東西說給您聽,總比藏著好。”年輕的灰精靈看著周志乾,滿臉的堅定:“叔叔不會害我,所以,您也不會害我們。”
“…是的,我不會害你們。”伸手拍了拍灰精靈小子的腦袋,周志乾聽到了爆炸聲,他轉過身子,看到了自海面上連片亮起的火花,那是戰列艦在使用艦炮。
新伊甸的部隊已經從兩側接近了海港區,瑪索與他的戰團,還有他的那些夫人們名下的戰團再能打,也不可能冒著被孤立,甚至可能被包圍的局勢繼續在第三大道戰斗下去,他們終將會退入海港區。
如果沒有意外,新伊甸人將在破曉時沖進海港區,送所有不愿意下海的東大陸佬去喂魚。
到處都是敵人。
安妮看著取景器中的成片紅色標識,不時的扣動手中霰彈槍的扳機,水平槍口幫助霰子們以水平方式投射出槍口,以橫向的方式掃清它們通行路線上的一切血肉之軀。
但新伊甸人殺不絕,就像是自己的同伴們說的那樣,新伊甸窮鬼們手里唯一取之不盡的,大概只有人命了吧。
他們沒有漂亮的小牛皮靴,沒有合身的軍服,更沒有頭盔和護具,有的只是聽天由命的沖鋒與無所畏懼的生命。
或者說,他們身后督戰隊的機槍督促著他們學會無所畏懼。
“我的姐妹!我們左側友軍已經支持不住了!”有觀星者的姐妹在安妮身邊大聲吼著。
到處都是槍聲,到處都是生與死的咆哮,安妮點了點頭,她們現在在支撐著防線南部,在他們左側,是友方的達羅爾鋼盾戰團,這些矮人從入夜時分就一直在戰斗,整個第一階梯名下六個戰團看來已經損失殆盡。
“與指揮部通信,告訴那些不用過來死的家伙們,南部防線危急。”安妮一邊更換彈夾,一邊回復她的姐妹。
她沒有聽到回答,扭頭,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她。
沉默了一會兒,伸手錘翻拿著釘頭錘沖過來的人類,安妮俯下身,抓起死去姐妹背上的奧術電臺背到左肩膀上,右手的霰彈槍彈出刺刀,將點燃了胸前炸藥沖過來的自爆侏儒刺倒,然后補了一腳——鮮血是最好的阻燃劑。
空著的右手拿起耳機,發現它已經壞了,于是一甩身,奧術電臺直接砸在了撲過來的獸人腦袋上。
鋼鐵與血肉的較量一向只有一個勝利者,獸人的腦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碎,但是它依然沒死,于是安妮用雙手抓住它的雙肩,將這巨大的肉塊整個撕開。
動力甲可以提供過噸的抓力與常人肉體難以抵擋的拉扯。
從糊在地上的血肉中拔出霰彈槍,安妮左手持槍,將它側轉,用右手拉動槍機上膛,然后抓住它的槍管前端,用暴力手法扯掉水平鴨嘴槍口,再一次回復了圓型散布的霰子們胡在了沖過來的狼人身上,滿月讓這狼人并不會因為槍傷而死,但是面對高舉起來的霰彈槍與它槍管下部帶著鋒銳術的大型刺刀,狼人的突進變成了一場災難,刺刀最終落下,將眼前的敵人分成了兩半。
這一次,狼人的圓月不死特性再也沒辦法生效了。
新伊甸人越來越多了,帶著這樣的想法,安妮注意到右側有紅色的信號彈在升起,那是呼叫炮火直擊防線的信號。
空出右手,開始行走的安妮一邊射擊,一邊來到附近的散兵坑,之前有傷員被安排在這里,她低下身,將同伴從坑里掏出來,一邊拖著他撤退,一邊射擊。
“還能舉手嗎。”她這么問道。
“我只是腿受傷而已。”他這么回答道。
“那好,我右腿袋里子的彈夾,你看到了嗎,紅色匣口標志的。”
“看到了,這個角度我要后仰…別,別這么拖我,我膝蓋傷!”
于是將傷員換成正面拖的安妮又開了一槍,空倉掛機,彈夾自動脫落,而傷員掏出彈夾舉起,配合著安妮裝好彈夾。
“很好,下一個彈夾是白色匣口的。”安妮將霰彈槍指向地面,用動力甲上的掛鉤完成了拉動槍機的流程。
子彈在安妮的動力甲上劃過,傷員尖叫了一聲:“我中彈了!他們又打我的腿!”
安妮注意了一下,發現他的左小腿已經與他的主人說了道別。
“忍著一點。”說完,安妮將他拉起身,令他能夠靠到她的腿,同時右手將霰彈槍的散熱罩扯碎,然后將火紅的槍管按在了他的傷腿上,高溫處理不了血肉,但可以讓血管閉合,雖然不是合格的手法,但至少不會讓他死于急性大出血。
沒有尖叫,沒有慘叫,有的只是很干脆的昏了過去。
繼續拖著他走,安妮聽到了自空中落下的呼嘯聲,后方的炮兵們沒有任何遲疑,在數發校射中,安妮拖著傷員退到了第二道防線上,將這個傷員交給早已準備好的醫療兵。
新伊甸人正在淹沒第一道防線,安妮看到觀星者的戰旗傾倒,看到想要撤出第一道防線的散兵被射殺,更看到友人被挑在刺刀上。
然后炮彈落下,淹沒了第一道防線上的一切。
“這些該死的新伊甸人。”有觀星者的同伴咬著牙發出咒罵。
安妮沒有附和,她只是看著被鋼鐵與炸藥組成的雨滴們掀起的泥土落下,周而復始。
死亡不可怕。
不知道為什么,她想到了白超然上將閣下在日記里第一頁寫的那句話。
可怕的是沒有面對它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