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妙妙見狀輕輕一笑,素手從手上的竹籃捏出一只銀色的小鯉魚,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要搖頭擺尾,其實仔細一看,卻只是一個死物。
能讓人生出這種錯覺,蓋因其神意朗然,巧奪天工。
她一揚手,銀鯉騰空,倏爾解體,化為點點銀鱗,滿空閃爍,往著裴玉關背后襲殺過去。
裴玉關聽得背后風響,拔出滅焰刀,刀氣貫徹長空,卻一片銀鱗都沒沾到,只這一停頓,施妙妙蓮步前來,已經在他前面了。
她轉過身子,站到一邊,悠悠笑道:“先生請。”
那千百銀鱗,最后又化成一條銀色小鯉魚,落入她的籃子中。
裴玉關見到對方將千百細碎的銀鱗,居然能夠控制自如,在空中隨著心念而動,在他刀氣橫空的時候,就一一避開,還趁著他停滯的時候,從另一邊繞過來,神技若斯,不由嘆服。
他道:“好精妙的手段,姑娘跟我來吧。”
兩人上了一條長廊,長廊兩側,千百種花樹含苞欲放,唯獨少了牡丹,兩邊紅燭高燃,送些溫暖的氣息,有些花兒還提前開了,清香撲面,令人神清氣爽,雖則夜深,不覺疲憊。
兩人曲折數轉,只聽流水淙淙,琴音幽幽。
裴玉關指著前面的幽徑道:“我家姑娘就在里面,請吧。”
施妙妙道:“先生不一起進去,不怕我是來找事的。”
裴玉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自顧自去了。
沿著小路往里走,不過數十丈,便是一處小筑。上書天然二字,兩邊貼著副對聯——‘人上天然居,居然天上人’。
順逆結成一副對聯,頗有些道家‘生生不息,無終無始’的高妙意趣。
附近不遠處養著幾許綠竹,夜風吹來。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間雜在幽寂的琴聲中,更顯清絕,使人滌塵忘俗,縱然還未見面,施妙妙已經暗自為此間主人的奇趣心折。
原來竹林之旁,還有一枝孤傲的梅花。早春的梅花尚未凋零,梅香陣陣而來,愈發清雅襲人。
里面那清清冷冷的姑娘,合著幽泉般的琴音,悠悠唱到:“寒水一瓶春數枝。清香不減小溪時。橫斜竹底無人見,莫與微云淡月知。”語氣蕭蕭,歌聲裊裊,久久不散。
不片刻。里面那清清冷冷的女聲繼續傳來道:“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施妙妙又是一驚。這竹葉沙沙之聲,間雜琴音之中,她腳步又輕,這位姑娘又是如何發現她到來的。
施妙妙推開房門。本以為此間主人既然雅致,免不了室內有些古董名畫,沒想到里面樸實無華,一片素潔,除了常用的家具,別無長物。
里面還有意見內室,沒有房門,只一道竹簾垂下,里面掛著一盞琉璃燈,燈光柔和,也不覺刺目,一派清新自然。她美目打量過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清麗的倩影,著淡綠色綢杉,長發由一個條帶輕輕挽著。
她正在撫琴,施妙妙只覺這道背影,和這房屋,無比和諧,看不出絲毫突兀的地方,仔細又想,好似房屋在配合這清麗的背影,為其做點綴一般。
施妙妙恭敬道:“晚輩替我家島王傳信給......”她卻有些遲疑,此人和谷神通平輩論交,按理說她該叫一聲前輩,可是她聲音又那么年輕,叫前輩也不大合適,至于到底叫什么,施妙妙也還是萬分糾結。
那女子微微嘆息道:“你身上負有北極元磁功,你姓施可對?叫我一聲姐姐便是了,輩分只是為俗人所設,令尊施浩然是個果斷的人物,你怎么沒學到一分半點。”
施妙妙驚疑道:“你認識家父?”
那女子道:“你家的北極元磁功很有趣哩。”只見說話間,施妙妙竹籃的銀鯉突然躍出十只,在琉璃燈下,銀光燦然,有如星河。
她這門北極元磁功,乃是將體內內力練成具有磁性的功力,借磁力,遙感銀鱗,故而離體之外,也能千變萬化,操縱自如。
所謂一鯉百鱗,十鯉千鱗,故而此功大成之后,又喚作千鱗,以她的資質,也不過練到六鯉之數,遠未大成,沒想到隔著數丈虛空,這女子居然能操縱千鱗,舉止如意,即使她父親施浩然當年,也遠遠不及。
銀鱗漫空飛舞,將屋子點綴成星河,最后又化作十條栩栩如生的小鯉魚,回到施妙妙的籃子里。
隨即這窈窕岸然立身,緩步出了竹簾,仙姿妙態,赫然出現在施妙妙跟前,這一切發生在剎那之間,施妙妙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石清水輕聲道:“說罷,谷神通找我何事。”
施妙妙沉聲掏出一封信箋,石清水接過打開。
石姑娘鈞鑒:
一別三年,天各一方,不才久懸孤島,心中不勝掛念。天涯零落,知音渺茫。因故駐留南京,聞聽芳蹤在此。三日后,吾將會一奇人在玄武湖中,姑娘若有閑暇,當來見證,定不使君徒勞往返矣!
東島谷神通某年某月某日 石清水一看完這封信,信紙頓生云煙,裊裊化作虛無。“你家島王神通一進如斯,可真叫我佩服,你回去告訴他,屆時如約而至。”
等施妙妙離去之后,石清水便喚裴玉關來,說了施妙妙的來意。
裴玉關聽了石清水的敘述,有些不解道:“當今世上能和谷神通爭一日之長短無非是萬歸藏和姑娘,萬歸藏生死不知,而且他和谷神通更是不死不休,絕難共存,谷神通又何必邀請姑娘去觀戰,難道是數日前的那人?”
石清水神色安然,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輕輕說道:“你的猜測很對,谷神通約戰之人,必定是那個人無疑,谷神通雖練虛,卻未合道,跟我也不過伯仲之間,這一戰倒是非輸不可了。”
裴玉關對于谷神通的成敗并不關心,只是皺眉道:“姑娘真要前去,那人可是也對祖師畫像有所覬覦,上次若非姑娘遁空而去,只怕都兇多吉少。”
“你不懂,我在這世上不能有任何畏懼、遲疑,更不能有不能擊敗的人,我若因為敵不過對方,就喪了膽氣,那還學什么武,修什么道。”石清水微微嘆息,“你的刀法已經堪為精妙,可你知道為什么我從未說你已臻至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