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一鳴趴在船舷上,伸著脖子望去。只見盧斌一馬當先,砍瓜切菜一樣,明軍就死在了他的手上,簡直比玩游戲還簡單。
要不是滿地的尸體,刺鼻的鮮血,他還當是演習呢!
“天啊,大明的兵太飯桶了吧,不用盧斌,就算是小爺去了,也能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啊!”
包一鳴摸了摸腰間的匕冇首,攥著小拳頭,下了三次狠心,到底沒敢沖出去。要是濺了一身血,那可不好了。
小眼珠轉了轉,包一鳴急忙叫道:“快,貼近城墻,把神火飛鴉都拿出來,給我往城里打!”
由于是隱蔽偷襲,商船上沒有裝備火炮,但是神火飛鴉卻帶了不少。預備著在長江冇遇到水師,可以用神火飛鴉對敵。誰知一路順暢無比,一顆也沒用,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船只漸漸接近水門方向,包一鳴聽著遠處的喊殺聲,早就急不可耐,上躥下跳。看著甲板上的大殺器,包一鳴口水都流出來了。
聽說這玩意在對付倭國的時候,大顯神威,把船只都炸到了海底,今天也能一樣,所向披靡。
包一鳴鼓足了勁頭,輕輕觸及引信,火星亂竄,嗖的一聲,一枚火箭劃過完美的拋物線,砸在了城墻上面。
一聲巨響,驚天動地,磚石亂飛,沙塵漫天。包一鳴和船上的水手都覺得耳邊嗡嗡亂響,什么都聽不清了。
“好厲害啊!”
包一鳴興冇奮得一跳,大聲喊喊道:“還等什么,給我打!”
他一聲令下,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全都忙活起來,把火箭對準了城墻,他們也不太懂瞄準,大致差不多就行。像是過年放鞭炮一樣,點燃之后,捂著耳朵,就躲到了船艙,興冇奮地看著戰果。
城墻上一團團白煙,騰空而起,別提多壯觀了。他們就覺得自己和神仙差不多,竟然能弄得地動山搖,竟然越來越起勁了。
包一鳴和興冇奮的手下并不清楚,如果真正的水軍見到他們這么浪費東西。一巴掌扇到江冇里喂魚。
哪有這么敗家子的混球?
火箭對木制的船只有殺傷力,可是對著幾丈hòu的城墻根本就是撓癢癢。別看城墻上塵土滿天飛,最多就炸壞了外層的磚石,對里面一點傷害都沒有,要想轟開金陵的城墻,要用巨炮實心彈,轟十天半個月的或許有效。
包一鳴不懂武器,只圖熱鬧,自己鬧了笑話全然不知。還撅著屁股打得起勁。還真別說,他的這番作為,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畢竟金陵城的守衛者。比起他這個小毛孩子,也高明不了多少…
隆武皇帝朱聿鍵自從即位以來,簡直比崇禎還要勤政,宮中更是只有發妻一人。他不穿新衣,不吃珍饈,甚至連蠟燭都不肯多點。節省下來的銀子全都花在了軍隊上面。
面對著馬士冇英等人,朱聿鍵吐露心聲,冇對眾人說道:“朱家失德,黎民受苦,才給了張逆乘虛作亂的機會。如今大明千瘡百孔,唯有君臣一心,共圖光復。趁著張逆還沒有安定后方,拿xia蘇松,有了市舶司的財源,在調集湖廣,四川,兩廣的勤王之師,保住東南一隅,進而北伐,倘若有生之年,能重見zu宗陵寢,朕含笑九泉!”
在朱聿鍵的搭理之下,剛剛成立的小朝廷看起來一切運轉良好,百官各司其職,市場穩定,除了偶爾有些議論,一切都十分正常——直到喊殺聲響起!
“不好了,張恪殺來了!”
從碼頭上,無數人蜂擁跑向了城門,成百上千的人,只有狹窄的吊橋,又怎么通得過。有人仗著身強力壯,就往上面沖。你推我擠,不停有人落到護城河里,簡直和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的,水都沸騰了。
潰逃的士兵也跑過來,他們沒勇氣和追兵拼,但是對老百姓可不手軟。腰刀舉起,瘋狂地砍殺,嘴里不停罵著。
“滾,都給老冇子滾開!”
死傷的百姓落到護城河,鮮血將河水染成了奪目的紅色。吼叫聲,哀嚎聲,咒罵聲,啼哭聲…都匯集在了一起,就像是地獄降臨一樣。
潰兵不顧一切,沖過了吊橋,這時候城里的士兵卻舉起了弓箭,對準他們。
守城的把總聽說張恪殺來,他們都傻了。這些年下來,誰不知道義州兵的厲害,戲臺上天天唱的就是“復遼東”“戰倭寇”之類的段子,在藝人的嘴里,張恪的手下個個都是趙子龍降世,武力爆表,萬馬營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聽得多了,假的也變成了真的。
城門的人馬哪里愿意放潰兵進城,萬一混進來敵人,豈不是麻煩大了。再說他們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馬,全都一頭霧水。越是害怕,就逼得他們越瘋狂。
“弟兄們,別怪我們無情,放箭!”
嗖嗖嗖,弓箭如蝗蟲,穿透一個個潰兵的身軀,他們紛紛落到了護城河,步了百姓的后塵。
箭雨越來越猛,吊橋上宛如煉獄,鮮血染紅了一切。好不容易當最后一個士兵被驅逐下去,就要收起吊橋,關門閉戶的時候。
突然,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響聲傳來,是大炮,開炮了!
包一鳴放得火箭聽在把總的耳朵里,就成了大炮。毫無疑問,既然大炮都來了,肯定是大部隊到了。
要了命了,不是說張恪還沒動靜嗎,怎么說殺來就殺來了,難道他們真能從天而降不成?想到這里,把總一陣激靈。
“快,收起吊橋,關城門!”
就在他遲楞的時候,情況已經變了,聽到炮聲,潰兵們再也不管不顧了,他們可不想成為炮灰,一個個紅了眼睛,拼著命往城里沖。
“殺,殺啊!他們不讓咱們活。咱們也不讓他們好過!殺進城去!”
潰兵叫喊著,再度擁上了吊橋,頂著密集的弓箭,一個沖鋒,竟然殺到了城門口。手中的兵器揮動,霎時間斃殺了好幾個士兵。不知從哪來的弓箭正好射中把總的脖子,鮮血狂涌,死在了當場。
沒有了當頭的,一切都亂套了,明軍瘋狂踐踏。死傷無數,有些則是見勢不妙,干脆悄悄跑了,甚至有人闖進民宅,大肆搶掠,懷里裝滿了金銀細軟,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軍服脫下,把武器扔掉。干脆裝老百姓。
改朝換代又如何,只要兜里有銀子,到什么時候都是大爺,就算張恪再壞。也不至于比大明朝還差吧!
面對明軍的潰敗,就連始作俑者的盧斌都嚇壞了。
他領了任務,襲擊金陵,是想吸引隆武皇帝的注意力。迫使他調兵回援。來之前盧斌甚至做好了殉國的準備,這六百弟兄,人人都寫了絕命書。是存了奮死一搏的念頭。
可是自從發起攻擊,竟然容易的超乎想象!
擺脫,這是京冇城,你們演也要演的像一點,要敬業啊!
當盧斌不費一絲力氣,站在吊橋上時,甚至都覺得荒唐。說不定城里就是一個埋伏,等著他往里跳呢!
“死就死,小爺拼了!”
盧斌一揮刀,喝道:“沖,給我殺!”
“首輔,到底是怎么回事?張逆真的殺來了?”朱聿鍵小冇臉煞白,驚駭地問道。
馬士冇英同樣神魂不定,點頭說道:“陛下,的確是冇有人攻擊京冇城,不過想來不會有多少人馬,偏師而已。”
接二連三的炮聲響起,金殿上的文武嚇得一哆嗦。
偏師,偏師有這么多大炮嗎?快聽聽,響聲一刻不停,恨不得要把金陵城夷為平地啊。保證是張恪帶著大兵來了。想想關于張恪的傳說,這幫人更是篤定,搞不好這就是一個大陰謀。
先是調虎離山,然后神兵天降,大家都落入了包圍,插翅難飛,這下子完蛋了,定策功臣沒當幾天,就成了階下囚。怎么就不多長點心眼,一說當官,就傻乎乎跑來,明知道是火坑,還要往里跳,怎么這么蠢,怎么這么蠢啊?
大臣們在心里頭哭天搶地,哀鴻遍野,要是讓朱聿鍵知道,他保證能把這幫東西挨個剮了,都不會皺眉頭。
“首輔,你看該如何是好?”
“這個…”馬士冇英哪有主意,眉頭皺了皺,說道:“微臣以為可以讓兵部史可法大人帶兵守城,可以力挽狂瀾,殺退賊兵。”
朱聿鍵不由得將目光落在了史可法的身上。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臣這就統帥人馬,勢必殺退賊人,保全社稷。”
“好!”朱聿鍵神情激動,大聲贊嘆道:“史愛卿忠君愛國,朕心甚慰。賞你尚方寶劍,節制京中文武官吏,從內帑撥銀五十萬,犒賞士兵。”
史可法領命,就要下去,朱聿鍵突然喊住了他。
“史兵部且慢,如今敵兵圍城緊急,朕身為天子,要和士兵同甘共苦,共同御敵。眾卿,隨著朕一起去各城門巡視,免禮三軍,同心同德,共遇強敵。”
天可憐見,朱聿鍵是真想扭轉乾坤,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草率決定竟然斷送了他的小朝廷。
當文武百官護衛著朱聿鍵出離皇宮的時候,那些宦官和宮女都看見了,他們的心頭都升起了一個念頭:“皇帝跑了!”
不怪他們如此想,外面敵情不明,自從成zu之后,除了冇英宗兵敗土木堡,再加上荒唐的武宗正德之外,明朝就沒哪個皇帝有勇氣御駕親征。現在皇帝帶著文武出宮,不是逃跑能是什么?
皇帝都跑了,大家伙能如何,還不趕緊溜了。
心思靈巧的太監宮女紛紛往懷里塞金銀細軟,搶點好東西,就往宮外跑。一個如此,兩個如此,恐慌就像是傳染一樣,太監、宮女、侍衛全都加入了搶奪的行列。也不知道哪個混球,竟然點起了火。
這下子可了不得,接著風勢,火光蔓延,宮殿房舍都被籠罩其中,周圍的民居也被點燃了。
百姓們哭喊著跑了出來,抬頭一看,皇宮都燒了起來,嚇得癱倒地上。
“完了,大明朝完了!”
恐慌就像傳染一樣,迅速蔓延全城,百姓到處亂跑,士兵無心作戰,干脆化妝成平頭百姓,有些喪心病狂的就加入搶劫行列,趁著混亂,想要發一筆橫財。
那些隨著朱聿鍵去慰問三軍的大臣,沒走出多遠,就注意到皇宮失火,亂成一團。
“皇爺,大事不好了,賊兵殺進來了!”
小太監這一嗓子可嚇死了一堆人,那幫大臣早就不想送死,紛紛學黃鱔魚溜邊了。朱聿鍵還想著當一回冇英雄,可是后院失火,不能不管。
他帶著人往回跑,一路上不少大臣偷偷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成了逃兵。回到皇宮,朱聿鍵身邊的人沒了一大半,等到他覺冇醒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說到底,是朱聿鍵糊涂了,他的江冇山根本就是沙漠上的城堡,看似輝煌,根本不堪一擊。其實他要是把都城放在湖廣,或者是江冇西,都會比金陵好得多。
自從松江冇開海以來,來的不只是海外的商品和商人,還有大量的書籍,全新的思想。這些年的光景,民眾的想法已經不一樣了。
他們不再是愚忠愚孝,不再唯皇命是從,甚至限制君權的論調大行其道。幾百年的大明朝在大家的心頭已經成了沉重的負擔,不符合時代的要求,應該結束。民心如此,軍心更是如此,誰都不想給大明朝陪葬。
尤其是黃得功等四鎮人馬被派出去之后,隆武朝廷就成了空虛的紙老冇虎,只要輕輕一戳,甚至一陣大風,就能吹得稀巴爛。
朱聿鍵還沉浸在憤怒之中的時候,槍聲隆隆,盧斌率領著人馬已經沖了進來。城中到處都是混亂不堪,明軍見到了他們,不敢阻攔不說,還替他們指路。
“大人,快過來吧,就在這呢,偽帝就在前面。”
盧斌暈暈乎乎的,當看到一群人中間,黃羅傘高懸,頓時打了雞血。就算他再迷糊,也知道天大的功勞就在眼前。
“殺!”
他爆喝一聲,手下弟兄紛紛殺過來,來不及裝藥,大家就用刺刀,瘋狂地刺殺,盧斌更是忘情殺戮,渾身浴血,距離朱聿鍵越來越近。身邊的侍衛紛紛逃命,太監嚇得趴在地上,朱聿鍵茫然四顧,竟然不知道往哪里跑。他猛地抓住劍柄,將龍泉寶劍架在了脖子上,順著眼角留下了兩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