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鷲比蛟蛇更加可怕,更強大,快如閃電,攻擊詭譎無比。想要在數百只妖鷲的圍攻活下來,最好的方法不是躲避,而是盡可能快地殺死它們,那么她的手段就要要比閃電的生成更快、更突然,要比暴風雨更加狂暴。
看著滿天鷲影,她淡漠不語,潔白的羽翼在身后緩緩擺動。
除了蛟蛇與妖鷲,這片日不落草原里,肯定還有更加強大的妖獸,但她沒辦法把自己最強的手段留到那時候了。
沒有任何猶豫,她的眼眸最深處出現了一抹明亮的火焰,就連那些幽綠的毒芒都暫時被鎮壓了下去。
嗤嗤嗤嗤無數道白色的羽毛,離開羽翼的本體,化作無數道利箭,向著天空里飛去鳳凰萬羽 數百只妖鷲感受到了這些帶著白色羽毛里的神圣氣息,紛紛驚恐鳴嘯著散開,天空重新恢復湛藍。
但那些妖鷲再也無法看到這片天空,因為那些鳳羽來得太快,比閃電更快。
湛藍的天空里亮起無數帶著圣潔意味的光讀。
那些白色的羽毛像利箭一般刺進那些妖鷲的身體,像鋒刀一般破開那些妖鷲的羽毛。
一時間,天空里到處都是喙斷翼折畫面,無數血花,就像煙花一般綻放開來。
徐有容卻已經沒有理會,再也沒有向天空里看上一眼。
不知何時,青草上的那些晶石開始散發純凈而溫暖的光線,那些光線不停地灌進她的身體。
她望向四周的草原,平靜地再次拉開桐弓。
日不落草原里的太陽不會落下,所以沒有落日時,但有暮時,那時的太陽會變成一個光團,天地間的光線會昏暗很多。
暮時,這片草海全部被染紅了,無論那道遠方的琴聲如何凄厲強硬,妖獸終于退走,來時如潮,去時也如潮水,瞬間便消失無蹤。
至少有數千只妖獸死在四周的草海里,大多數尸體都被別族的妖獸甚至是自己的同伴拖走以為食物,但因為數量太多,草海里還殘留著很多妖獸的殘軀,那些污濁的血漸漸下沉混進泥,水波拍打青草堆邊緣留下的血沫卻無法消失。
昏沉的光線從草原遠方的地平線上斜斜投射過來,讓畫面顯得更加血腥。
徐有容的臉色很蒼白,不知道是覺得先前發生的事情太過惡心,還是因為傷勢的原因。
在她身旁的那些晶石,此時已經全部變成了灰白色的粉末,再也感受不到一絲能量的氣息。
她慢慢放下手里的桐弓,伸出手指拈了些晶石的粉末,輕輕搓揉著,以此來消解指間的酸痛,治療指腹間弓弦割出的傷口。
如果沒有這些晶石,她肯定沒有辦法擊退這一次獸潮。
事實上,除了在離宮和皇宮還有圣女峰和長生宗這四個地方,她從來沒過這么多數量的晶石。
這些晶石的數量著實有些夸張。
她望向依然沉睡的陳長生,默然想著,雪山宗果然不愧是有萬年傳承積蘊的宗派,而且就像他們傳承的玄霜巨龍一樣,真的是很在意收集晶石與珍寶,這名雪山宗隱門弟子,居然能夠隨身帶著如此多的晶石。
潔白的鳳羽已經收回體內,短時間內,甚至是在推演能夠看到的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無法再次展開,她這時候已經疲憊到了極讀,真元已然耗盡,血脈已然枯竭,真正到了所謂油盡燈枯的境地,如果再有敵人出現,必死無疑 她甚至沒有辦法向青草堆間的位置移動,沒有來得及解下肩頭的長弓,抱著雙膝,坐在水邊,任由那些泛著惡心味道的血沫打濕自己的裙擺。
仿佛冥冥之有某種聯系,就在她最孤立無助,最需要幫助,最需要休息的時候,陳長生醒了過來。
她沒有轉身,便知道他睜開了眼睛,說道:“你醒了?”
雖然是在周園的草原里,不是在西寧鎮舊廟,也不是國教學院,陳長生依然習慣性、或者說執拗了用了五息時間靜心,然后才望了過去。
只是在草叢里看了她一眼,他便生出強烈的悔意與歉意,發現自己不應該浪費那五息的時間。
徐有容抱著雙膝,坐在青草堆的邊緣,任由血沫拍打,身影看著格外孤單可憐。
“是的,我醒了。”陳長生起身向她走了過去,他想盡可能走的快些,但因為玄霜寒意的影響,身體仿佛凍僵了一般。
徐有容依然沒有回頭,因為已經累的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輕聲說道:“那就交班吧。”
說完這句話,她微微側身,抱著膝蓋,把臉擱在膝頭,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睡著了。
陳長生走到她的身旁,看著她緊閉的眼睛、雪白的臉色,沉默了會兒。
他輕輕解下她的長弓,右手伸進她的腿彎,左手扶住她的肩頭,把她橫抱起來,離開泛著血沫的青草堆邊緣。
在這個過程里,她沒有醒來,睫毛不眨,被放下時,依然保持著抱膝而睡的姿式。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沒有說過多少話、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附。
只看對方是什么樣的人,看對方能夠給你幾分信任,你又愿意拿幾分信任回贈。
直到現在,他和她總共也沒有說幾句話,但他醒來的時候,她便可以放心地睡去,她一旦醒來,他便可以鼾聲如雷,最開始的時候,她先救了他,然后他也在努力地保護她,就在這個過程里,信任自然被建立,而且正在越來越堅固。
陳長生很珍惜這種被信任的感覺。
他把短劍從鞘抽出,緊緊握在手里,坐在她的身前,望向眼前越來越昏暗的草原。
這時候,他才看到已經被血染成墨般的草海,看到那些妖獸的殘軀,大概明白自己沉睡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秀靈族人的箭法,果然神妙難言,但…先前他替她解下長弓的時候,摸到弓弦還是熱的。
在這場他沒有看到的戰斗里,她究竟拉了多少次弓,射了多少次箭?她是怎么撐下來的?
夜晚終于真正的到來,懸在草原邊緣的太陽變得更加黯淡,雖然沒有沉下去,但灑落在草原里的光線要少了很多 他坐在她的身前,靜靜地看著夜色里的草原,等待著隨時可能發生的戰斗。
時間緩慢地流逝,懸在草原邊緣的光團緩慢地繞著圈行走,不知為何忽然間看不見了,原來是被烏云遮住。
可能是因為白天被殺的太慘,妖獸沒有再次發起攻擊,天空里卻下起了一場雨。
這片草原的氣候相對溫暖,但從天空里落下的雨水還是有些寒冷,以他和徐有容現在的身體狀況,如果被淋濕,說不得真的要得一場大病。
他想也未想,便撐開了黃紙傘,舉在了徐有容上方。
但這個姿式有些不舒服,黃紙傘再大,也沒有辦法遮住所有的雨。
看著漸被雨水打濕的她的裙擺,他依然是想也未想,便站了起來。
寒雨落在草海里,擊打出無數水圈,落在青草堆上,泛起無數寒意。
他左手舉著黃紙傘,站在她的身后,右手拿著短劍,看著重重夜雨里的世界。
一夜時間過去,他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式。
妖獸始終沒有出現,清晨終于到來,烏云散去,湛藍的天空重現眼底,草原邊緣那抹光暈逐漸清晰,邊緣銳化,朝陽成形,紅暖的光線,漸漸地烘于了被寒雨打濕的青草堆,以及陳長生衣服里的濕意。
徐有容醒了,望向他蒼白的臉,有些不解想著,昨夜沒有戰斗,為何他的傷勢卻仿佛變得更重了些?
陳長生沒有解釋昨夜自己撐了一夜的傘,那些寒雨打濕了他的后背。
從前夜開始,他們便在不停地逃亡或戰斗,一人昏迷一人醒,這竟是清醒狀態下的第一次交談,崖洞里的那段對話,終究太短。雖然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極為信任,甚至隱隱有某種默契產生,但清醒的時候,才會發現彼此依然還是陌生人,那么難免會有些疏離感。
陳長生回憶起在京都的李子園客棧里,見到唐三十時的場景——那次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與陌生人打交道,第一次嘗試寒喧,雖然事后想來顯得有些笨拙,但至少懂得了一些基本道理,比如總是需要開口來打破沉默。
在這片兇險的草原里,寒喧是不可接受的浪費時間,他直接問道::“你對這片草原有什么了解?”
秀靈族與大自然最為親近,傳聞可以與草木交流,所以他想聽聽她有什么想法。
徐有容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了解這片草原。”
陳長生說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讓我決定方向,可以嗎?”
徐有容有些不解,看著他問道:“你知道去哪里?”
陳長生沒有作過多的解釋,說道:“我有一個大概的方向。”
徐有容正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忽然間感知到數百丈外的一道氣息。
那是南客的氣息。
日不落草原里的空間與時間都有些詭異,看著只有數百丈的距離,實際上可能還很遙遠。
但終究是感知到了。
她不再多說什么,表示同意陳長生的決定,可是卻沒有起身。陳長生明白,她這時候過于虛弱,而且傷勢太重,很難在短時間內行動自如,所以他不明白,明明是這種情況,她昨天怎么能夠殺死那么多妖獸?
他轉過身去,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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