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大盟加更,拱手。)
當馬悍在轘轅關逼得曹洪幾乎發狂時,冀州中山國毋極縣的甄府之內,甄沁正向家人詳敘別后之情。母親張氏、大兄甄豫、仲兄甄儼、四妹甄榮、幼妹甄洛俱在座。
從甄沁遠嫁遼東算起,迄今已三年,三年來,甄府變化不大,但家人變化不小,有好亦有壞。仲兄甄儼,身體日衰,時有咯血,令人擔心(歷史上甄儼正死于此時)。四妹年過十七,前年許了郡中一世家子弟,但沒等過門,那位世家子弟因出仕冀州時,卷入袁氏集團內部一場傾軋而喪命。結果四妹還沒過門就成了寡婦,一時之間,難以再嫁。
壞事不少,幸好也有好事,幼妹瓢洛,年已十四,出落如新月初蕊,姿容在五姊妹中為最。日前冀州牧袁紹派來使者,除了致謝甄氏在錢糧上的支持,給甄氏家主甄豫封了個夕陽亭侯的爵位外,更透露了聯姻之意——欲以次子袁熙娶甄氏幼女甄洛。
這個喜訊,令甄氏一掃年來晦氣,闔府多了幾分喜氣,而甄沁歸來,更將這種喜慶推到高峰。但接下來甄沁一番話,卻給甄氏幾位當家人迎頭潑了一盆涼水。
“小妹不贊成與袁氏聯姻。”甄沁開門見山,直接提出反對意見。
若是在三年前,甄沁尚未出閣時,族中大事根本沒有她發話的余地,別說幼妹的婚事,就連她自己的婚姻,也由不得她做主。但此時的甄沁早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給馬悍當了近一年的細作,她已練出膽大心細,善于分析,敢于決斷的能力,而且此時她的身份乃當朝衛將軍側室,甚至還得到了一個誥命冊封。此時的甄沁,無論內在外在,已經能挺直腰桿,在家族大事上說得上話了。
張氏、甄豫、甄儼俱吃驚,就連兩個小妹都瞪大眼睛,齊聲問:“為何?”
“因為夫郎早晚要與袁氏一決雌雄。”甄沁環顧母兄諸妹,明眸里有掩藏不住的驕傲,侃侃而談,“方今天下,亂世爭雄,然執牛耳者不過袁、曹與夫郎三大勢力。若是早在半年前,當以袁氏為首,但自夫郎陳兵關中,入主中樞之后,其勢如鵬,一飛沖天,已非袁氏可比。如今夫郎在雒陽的實力看似略弱,但小妹敢斷言,不出三載,夫郎之遼東軍定可掃平中原,中興大漢。屆時若與袁氏兵戎相見,袁氏必敗,則幼妹…”
甄沁下面的話沒說出口,但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所有人都擰起了眉頭。
甄儼輕咳一聲,用絲巾按了按嘴,道:“三妹,你嫁了夫婿,自然心向馬君,此人之常情,為兄明白。只是如此一來,難免一葉障目,有失偏頗。”
甄豫也道:“方今天下,若論實力、治下、麾下文武人才,誰可與袁公相比?馬君固然英姿無倫,然無論出身、名聲、實力、治下,都無法與袁公相比,談何必勝?”
是啊,談何必勝?甄沁不是馬悍,并不知曉未來,但她對馬悍從來都充滿信心,而馬悍則對收拾群雄,統一天下充滿信心。所以,她毫不懷疑,最終勝出者,一定是自家夫郎。但正如兩位兄長所言,她的信心,只來自于信任,還有夫郎目前所占據的大義優勢,而光憑這兩點是無法說服兩位兄長乃至族人的。
甄儼調勻一下氣息,接著道:“當然,為兄也相信,馬君此次走了一步妙棋,將來前程不可限量,或可與袁公并立為當世雙雄。如此,以洛妹許之袁二公子,正合家族利益,亦合為商之道。”
什么是家族利益?什么是為商之道?不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甄沁嫁馬悍,甄洛許袁熙,無論將來哪個勢力勝出,甄氏都是贏家。嗯,這一點,與諸葛氏“龍虎狗”三兄弟分別輔助三國有異曲同工之秒。
甄沁默然無語,她也知道,讓身處冀州袁氏勢力下的甄氏完全不支持袁紹是不可能的,但錢糧支持再多也沒什么,而一旦將幼妹許之袁家二子,就等于綁上了袁氏戰車,那是下也下不來了。她真心不希望最疼愛的幼妹將來以敗亡勢力之婦的卑賤身份,與自己相逢。
最后張氏打圓場道:“沁兒不必擔憂,馬君亦為佳婿,眼下他初臨關中,錢糧困頓,我甄氏自然不會坐視,更不會厚此薄彼。待你返回雒陽之時,自有厚禮,必不教你在馬君之前失卻顏面。”
姊妹三人多年未聚,自甄沁回來后,三姊妹食必同席,宿必同寢,有著說不完的話。當然,說不完的自然是甄沁,她這三年的經歷與磨難,又豈是兩個幾乎沒出過中山的小妹所能比的?
送親路上被烏丸搶親,旋即真命天子出現;遼東侯府秘密傳訊,默默忍耐;最終事泄,被狠毒的“丈夫”封閉于密室;生死交關之際,真命天子再現…這樣的經歷,對兩位少不更事的女孩而言,簡直稱得上傳奇了。
甄沁的傳奇經歷,始終伴隨著一個偉岸的身影——馬悍。
甄榮、甄洛,正值豆蔻年華,縱然婚姻之事無法自己做主,但少女懷春,誰不渴望自己的真命天子,有朝一日,踏著五彩祥云而來?
甄沁的經歷,完全滿足了少女的渴望,她的英雄,總在她最危難時出現,握著她的手,帶她走出黑暗。兩個妹妹每每聽到緊張處,纖手互握,手心俱濕,明知姊姊無事,但就是忍不住害怕。尤其是聽到公孫恭竟喪心病狂,欲將姊姊活活封殺于密室…兩個妹妹聽到此節,渾身發抖,淚水漣漣,比當事者還驚恐悲傷。
而當聽到“她的英雄”生生將密室撞出一個人形大洞,親手將她抱出來,那一刻,兩個少女都癡了。
最艱辛的磨難,催生出最浪漫的花朵,這花朵之殺傷力,根本不是兩個未經人事的少女所能抵擋得了的。這一刻,那個強大而充滿安全感的英武身影,深深植入少女之心深處…
甄沁之所以如此不厭其煩,將自己的經歷加工加料,娓娓道出,絕不僅僅是閨房密語那么簡單,她心里所埋藏的瘋狂念頭若讓甄氏闔府知曉的話,只怕會立即將這個逆女掃地出門,永不許踏入家門。
甄沁想干什么?說出來恐怕連馬悍都嚇一跳——她竟想將自己兩個妹妹,全帶到雒陽,塞進馬悍的后宮!
甄沁瘋了么?事實上,甄沁自認為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一種稍有不慎,就會自絕于家門的高度危險之事,但她覺得很值。
首先,她堅定的認為,幼妹若嫁袁熙,跟跳進火坑沒什么兩樣。馬悍的野望,作為枕邊人的甄沁,豈有不知之理?雖然不知他會走到哪一步,但掃蕩天下,吞并群雄,這是這個時代每一個軍閥都在干的事,算不得什么秘密。
其次,她毫不懷疑,雙雄對決,馬悍必勝。所以,她不讓幼妹嫁袁熙,就是在救妹妹。
那么,幼妹不嫁袁熙,嫁誰最好呢?
甄沁認為,為了甄氏家族,最好姊妹三人共侍一夫——甄沁沒有失心瘋,而是實實在在從家族的利益出發,這一點,與兩位兄長的出發點是一致的,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
可以預見,她的夫郎將來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第一權臣,其權柄之甚,更勝前朝霍光、梁冀、何進等一干外戚勛貴。所謂妻以夫榮,馬悍的正妻必是萬年公主,這個沒辦法爭,那么馬氏的后宮第二位呢?板著指頭數一數,眼下她的夫郎的后宮至少有包括自己在內的公主、甘氏、念奴、袁氏,或許還有趙氏、蔡氏…將來還有多少,誰也不敢擔保。
她甄沁一個再嫁之婦,姿容在諸女中也并非一等一,如何與現有的、未來的一個個后宮相爭?
三國時代,無結盟無以爭天下;同樣,后宮之中,無結盟無以固恩寵。
不過,要問馬悍的話,他寧愿相信魏與蜀會結盟,也不相信爭寵的女人們會真心聯手。同樣,甄沁也不信——除非,是親姊妹。
馬悍爭的是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甄沁也一樣,她爭的是家,是一人(公主)之下,諸妾之上。
有姊妹三人聯手,試問其余“散兵游勇”似地姬妾如何能斗得過?不信將來馬悍還能再納一對三姊妹…
荒唐么?或許,但這就是現實——后宮的現實。
甄沁已經將馬悍英勇無敵的形象成功植入兩個妹妹心田,更妙的是,馬悍真的曾經救過她們三姊妹,兩位妹妹對這位“姊夫”的印象也是極好,而且她們對雒陽這個正在重建的帝都也極為向往。
甄沁最后要做的,就是找一個家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將兩位妹妹,帶到雒陽“游玩”。
月光透過窗牖,照入錦榻,甄沁望著猶如并蒂白蓮一般的兩個妹妹熟睡的秀美面龐,喃喃道:“四妹、小妹,你們一定不會怪我的,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