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的,必須謝謝大盟!光輝的憲章、心海無波、ufgw、cdfiefly。)
興平元年六月,中原大旱,數月無雨,赤地千里,許多河渠干涸,秧苗枯萎。連水量豐沛的青、徐、豫諸州皆如此,他州可想而知。旱災所涉及的地區遍及兗、徐、青、豫、涼數州,甚至包括關中司隸,而兩京遭此大災,直接造成了一年之后,獻帝朝廷因關中斷炊及兵禍連結,而不得不展開一場史上最悲催的東歸大逃亡。
而在興平元年的徐州,無論是陶謙還是曹操,都完全沒工夫搭理那千里之外的小皇帝,也沒空理會老天的警告。你旱你的,我打我的,那股子熱乎勁,比三伏天還火辣。
不過短短兩個來月,曹軍又一次將戰線推進到第一次東征時所在地剡城――兵臨城下。
此時的陶謙已沒有援軍,只有一路客軍:劉備八千人馬,駐于剡城以東十余里的三公山下,威脅曹軍側翼。
也許是吸取了上回的教訓,這一次曹軍攻勢甚急,甚至不顧傷亡,發動了好幾次蟻附攻城。但最終總是因剡城防御堅固,又有劉備不時在一旁扯后腿,擺出一副“我打你啊”的架勢。雖然未曾真打,卻著實令曹軍顧此失彼,錯失了好幾次攻城良機。這令曹操及手下將領們惱火不已,決定先撇下剡城,集中兵力,拔除劉備這根刺。
曹軍二征徐州最后一戰:剡東之戰,如火如荼。
曹軍決戰忙,而馬悍則是撤退忙。
由于連月不雨,旱情愈演愈烈,泗水河床水位下降明顯,再這么降下去,樓船、檻舸俱得擱淺,再別想開出海去。馬悍與趙云商議之后,決定留下一百五十名白狼悍騎與三百下邳仆從軍,以及少量小船,而趙云則率二十白狼悍騎及所有樓船士與船工立即返航。回到廣陵之后,與淮陰船隊會合,接上甘梅、馬棄等人,先行出海。航行到朐縣碼頭停泊,屆時,馬悍便可率隊從彭城入東海,直接在朐縣登船,返回遼西。
“就眼下的情況看,曹軍不久必班師,估計子龍抵達朐縣之時,也正是我啟程會合之日。”馬悍笑呵呵對趙云說道。
趙云卻聽得云里霧里,城守不是說反了吧?曹軍眼下攻勢正急,昨日才得到最新消息,曹操親率大軍正面應戰,以曹仁、夏侯淵將騎兵兩翼突擊,擊破徐州軍之劉備與曹豹聯軍,斬首千余,取得剡東之戰首勝。照這么樣打下去,估計用不了一個月,剡城岌岌可危。如此大好局面,怎么可能班師?而且,應是自己留下,怎么能讓城守獨留險地,下屬卻拔錨遠航?
面對趙云困惑的眼神與替代請求,馬悍笑而不語。
馬悍這段時間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曹操為什么在二打徐州如此順利的情況下,卻還是功敗垂成,最終無功而返?他對這段時期徐、兗的軍閥混戰史不甚了解,但肯定知道徐州之戰的結局――曹操黯然敗退,陶謙撒手人寰,劉備漁翁得利。演義里還編了一出“三讓徐州”的戲碼,再怎么不熟悉三國故事,也都是知道的。
曹操二打徐州,在戰果比第一次更好的情況下,為什么還要重演第一次黯然收場的一幕?這里面一定有一個關鍵問題。
馬悍苦思良久,未能參透,一直到某日,無意間聽到幾個下邳兵在議論呂縣的門樓,說是下邳的城門樓要高過呂縣近半丈,而且樓涂白漆,煞是養眼。
白樓?白門樓?下邳白門樓!
這一瞬間,馬悍如醍醐灌頂,豁然貫通,他竟然忘記了一個重量級人物――呂布!
可不是么,未來的兗州、徐州、豫州,一直在曹操、劉備、呂布三人手里反復易手。可以說,三國前期的中原地區,基本上就是這三大梟雄的舞臺。
如此亂局,豈不是呂布登場的最好時機?
呵呵,曹操,你準備好了么?戰神呂布,來了!
想通了徐州之戰的結局,馬悍同時也想到了這恐怕是曹操這個三國最大BOOS最脆弱的時刻。多好的機會啊,能不能趁他病要他命?馬悍很清楚自己的終極對手是誰,上天擺一個機會在自己眼前,要不要珍惜?要不要?要不要呢?
要!馬悍握緊鐵拳,虛空一擊,目光灼灼發熱。
天授不取,反受其咎,干!
如此,才有了馬悍令趙云先行離去,自己留下待機的決定――能夠把握機會的,只有他。
呂布會在什么時候出現,從后面捅曹操一刀,馬悍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快了。所以,他也要抓緊時間做準備。
但是,正所謂人算虎,虎亦算人,這世間會算計的,可不止馬悍一人。
中午時分,烈日灼人,塢壁崗哨早已受不了這足以將人曬干的熱度,全躲進哨樓里死活不肯出來。反正這又不是縣城,不過是糜家在呂縣以南最大一座塢壁,里面除了一部分還沒來得及運走的存糧及護衛家眷,再無其余。而曹軍自重據彭城,進而派兵占領泗水以北的呂縣之后,一直未對河對岸的糜氏塢壁有所動作。
糜氏塢壁護衛及眷屬心下都明了,這是因為沿河五個塢壁里駐扎著一支步騎軍,這支軍隊的首領,就是那個有“遼東天駒”之稱的馬悍。曹軍正是懾于此人之威,加上雙方互有默契,這才得以有目前相安無事的局面。
哨樓里幾個守衛光著膀子,頭頂荷葉,邊將盆里的水撩到身上降溫邊閑聊。
“嘖嘖,這天旱得…那秧苗都可以引火了。”
“唉!今歲的收成鐵定糟糕。我聽管農事的王翁說,就算明日立即下雨,也要減產五、六成。若是一直旱下去,顆粒無收都有可能。”
“看來有不少人要賣兒賣女了…”
“別操那份閑心了,咱們算是好運,糜氏糧倉徐州第一,就算旱個三年兩載,也有祿米發下來,用不著你賣女兒。”
這時哨樓門前出現兩個褐色衣服被汗水打濕成黑色,但依然整齊精神的巡衛,背弓胯刀持矛,冷冷盯住屋里幾個守衛。其中一人淡淡道:“這祿米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果把哨樓當澡堂子的話,我想你們很快就要賣兒賣女了。”
大熱的天,幾個糜氏守衛竟出了一腦門白毛汗,連連賠罪告饒,請求寬宏大量,再不敢犯。
兩個巡衛用針扎似地眼光上下掃了幾個牛高馬大,卻驚如鵪鶉的守衛幾眼,輕蔑一笑:“如果在草原上似你們這般模樣,只怕身上插滿箭矢,猶不知箭是從哪里射來的。”
望著哨衛離去的背影,幾個糜氏守衛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模樣粗豪的漢子呸了一口:“北人到咱們這中原之地吹什么,你們騎射再強,還不是得乘船過來?在水上,爺們可不憷你。”
另一人也憤憤嚷道:“就是,這烤肉天,誰會出來搞事?整日里窮緊張…我于三把話撂在這里,今日若有敵情,爺愿全身披掛整齊,在崗子頂上曬一炷香…”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騎黃塵赫然入目。那兩個尚未走遠的白狼悍騎哨衛立即分開:一人沖上哨樓頂層的警鼓之處;一人則快速摘弓取箭,引弦對準來騎。
而哨樓里那幾個半裸的守衛則手忙腳亂穿衣,包括那方才賭咒發誓的那位,仿佛也把自家剛說過的話全當放屁了,而所有的同伙都顧不得取笑他――真要出了什么事,那是丟飯碗的大禍,可別真應了別人說的,要賣兒賣女…
不一會,來騎馳近城壕處,馬上騎士在吊橋下倉皇仰首大叫:“我是西合塢壁丁組守護隊隊率黃立,曹軍襲倉!曹軍襲倉!”
隨著這一聲尖厲的叫喊,持續了一個多月的平靜局面,終于被打破。
西合塢壁,在西面二十里之外,那里有一支馬悍安排的五十人的下邳仆從軍協防小隊,這支小隊的隊官,就是黃立。此刻,這位下邳軍隊率面色赤紅,大汗淋漓,戎衣破爛,身上還有橫一道豎一道的傷痕,正跪在馬悍與左元面前,驚怒悲憤傾訴事情經過。
“今日辰時,有一群逃難庶民來到塢壁下,請求入內暫避。塢壁主事嚴通心生憐憫,便下令開門…”
“等等!”馬悍聽出不對,劍眉擰起,“無論是塢壁以往所定之規,還是本都尉在之后頒布的嚴令,其中都有不得擅自開門接納不明身份者的規定。你們為何明知故犯?”
黃立抹了一把汗――這回不是熱的,而是嚇的,喃喃道:“是嚴通的主意…”
馬悍冷然逼視著黃立:“本都尉不管是誰的主意,你是協防副守,就要擔同責。不過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但你若有所隱瞞,休怪本都尉以臨陣逃脫之罪將你斬殺!”
“是,是。”黃立汗出如瀑,卻不敢擦拭,戰戰兢兢道,“嚴通的確問過卑職,卑職也是同意了。”
“為什么!”這次是左元憋著怒氣,惡狠狠地壓低聲怒吼。
黃立垂下頭,吶吶道:“里面有很多婦人…”
馬悍冷笑連連:“‘她們’當然不是婦人,而是曹軍是化裝的。對吧?”
黃立擠出一絲諂笑:“都尉明見萬里…”
馬悍冷笑打斷:“萬里?為何不說明見二十里,嗯!嘿嘿,能想出這么一個美人計的曹軍將領,看來也非等閑之輩啊!”
左元憤然道:“曹賊真正無信義,既與都尉約定,互不相犯,更不毀糧,如今卻出爾反爾…”
馬悍擺擺手,情緒沒有半點激動:“左司馬想岔了。其一,曹軍方面與我有約定的是史渙,但并不代表別的將領也是這樣想;其二,曹軍只說不會毀糧,卻沒說不搶糧,更沒拍胸脯說不攻擊塢壁。正相反,旱情如此嚴重,不早做籌謀,軍糧必定短缺,曹軍出手乃意料中事。我早已下令白狼悍騎嚴密監視呂縣及彭城,沒想到曹軍居然用了魚目混珠這一招瞞過。嗯,這個曹軍將領倒也不凡。”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殺光了某家整整一隊兄弟,某家絕饒不了他!”左元怒不可遏,拔刀虛空亂劈。
黃立也將胸脯拍得嘭嘭響,神情激昂道:“這天殺的曹軍并不多,不過百人,若非偷襲,哪想攻得入塢壁。眼下他們還在西合那里搶掠運糧,若我們迅速出兵反擊,必可破敵,為死去的兄弟復仇!都尉、司馬,給我一百兄弟,我帶頭殺回去!”
左元以目請示馬悍,顯然被黃立說動了。他這個司馬原本就不夠份量,只有三百人,死一個少一個,現在一下被干掉了整整五十人,簡直就是元氣大傷了。若是放任不管,被其余弟兄知曉,只怕就此威信掃地,那時別說司馬,就是軍侯都當不成。
馬悍略微沉吟,緩緩道:“你們要為兄弟報仇,我不攔著,也會出兵襄助…”
左元要的就是馬悍這句話,沒有馬悍支持,他再生兩個膽也不敢捋曹軍虎須。當下長身而起,向馬悍一拱手,回頭朝黃立一揮手:“走,召集兄弟!”
馬悍只說了半句,后面還有個“但是…”還沒說出口,沒想到左元性子如此之急,話沒聽全就跑了。嗯,是怕曹軍跑了吧。
馬悍長身而起,剛走兩步,卻似想到什么,不由得停下腳步,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