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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要說這史渙也不是等閑人物,此人本是沛國游俠,以雄氣壯勇著稱,后投曹操,成為其門客,再之后隨其舉兵倒董,為曹操心腹親信。史渙名聲不彰,卻是曹操集團元老之一,最早追隨曹操起家的班底成員。
史渙與曹仁相似,也是一個敢打敢拼的勇將,但正如曹仁告戒他的:“如果你不想毫無價值死在一支可怕的冷箭之下,最好離那個人百步之外。”
那是史渙第一次在無所畏懼的曹仁臉上看到那種忌憚的表情,這給他留下極深刻的印象。故此,就算是被認為示弱,他也要做好嚴密的防護。
望著重盾保護中的史渙,馬悍瞇眼笑了,雙臂張開,示意絕無敵意,揚聲道:“史公劉,某決無與孟德公為敵之意,但漢瑜公乃某尊長,陳元龍亦是故交,豈能眼見二位徐州名士為公劉所害。請公劉但留一線,勿趕盡殺絕,相信孟德公若在此,也定會贊成這么做。”
聽到馬悍這么說,史渙心下略松一口氣,道:“驚龍誤會了,無論是主公還是我史渙,都絕無傷害二公之意,只想留客待之以上賓之禮。”
那邊的陳氏父子聽了,不禁冷笑連連。“留客”?說得真是雅致啊。
馬悍哈哈大笑:“真是巧了,我也要留客,相信漢瑜公與元龍兄更愿意到我處作客。一客不煩二主,公劉兄請回吧。”
史渙勃然作色:“馬驚龍,你以為區區數十騎就能阻止我的大軍么?”
馬悍神色不動,眉梢微揚:“自然不能,但要救走兩個人,我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公劉兄覺得呢?”
史渙磨了磨牙,這家伙,太囂張了!看來真有必要給對方一個教訓,同時也給子孝出一口惡氣。史渙暗自對比了一下,加上自己所率之援兵,本軍已有近千人馬。雖然騎兵不多,只有百騎,但纏住對方七十騎一時半刻還是可以的,然后步軍沖擊彭城兵,可一鼓而下。嗯,值得一試。
不是說曹仁所率的多是騎兵,而且是曹軍最精銳的騎兵么,怎么身為其裨將,卻只有百騎?
曹仁這支騎兵是怎么來的?是他自個散盡家財,募集淮、泗一帶的游俠、豪客,并斥巨資購買大量戰馬而組建的。他以這支騎兵在淮、泗間戡亂剿匪,縱橫馳騁足足一年,非但刷了大量經驗值,鍛造出一支中原不可多得的騎兵隊伍,更充分建立起了個人威信及對這支隊伍的領導權。就連曹操要親自指揮,都不如曹仁本人指揮好使,這也是曹操任曹仁為別部司馬、行厲鋒校尉的緣故。
也就是說,這支精銳騎兵只聽從曹仁本人指揮,縱然史渙同樣是別部司馬、縱然他的名字叫史渙,同樣“使喚”不動這支曹軍精騎。
雖然只有百騎,雖然聽過白狼悍騎百人射一條直線的強悍,但史渙絕不可能因懼對方幾十騎側擊而放棄到手的大功而退。當下手掌向后揮了揮,四名甲士緩緩策騎護著史渙向后退,彼此策騎交替掩護,盾牌始終保持重疊,不露半點空隙。
馬悍一見,哪還不知史渙接下來想做什么――這是一言不合,舉兵相向啊!
既然來了,就別想走!馬悍雙手一翻,弓箭在掌,舌綻春雷:“史公劉,我馬悍所留之客,非獨只是陳氏二公而已!”
血弓鐵矢,開如滿月,射線鎖定,一箭破空。
史渙可是游俠出身,對突然襲擊反應極為敏銳,一聽馬悍那裂石穿金之音,就知不妙。盡管他根本不相信馬悍能破掉他的雙重革盾加人盾,但本能反應就是伏身規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躲了再說。
就在史渙過激反應,身邊四名甲士一臉緊張地交替挽盾作出格擋姿勢時,卻驚訝的發現,這一箭的目標并不是他們。
那一道烏光從他們的頭頂上方飛過,帶起的凌厲銳風,令人汗毛發炸,而烏光竟是直指本軍陣前那桿“史”字將旗!
啪!手指粗的鐵箭以一個傾斜的角度,穿透粗大的旗桿,直沒箭羽。木屑四濺,旗桿居中爆裂,上半截旗桿在自身重量的壓力下,慢慢歪斜,咔嚓折斷,轟然傾倒。砸傷了好幾個士兵,更造成整個軍隊一陣驚亂。
白狼悍騎與彭城軍這邊,頓時爆發一陣山呼海嘯般喝彩。
古代戰場指揮,士兵們基本看的就是將旗,將旗代表著一支軍隊的意志,也代表本軍主將的存亡。故而古時論戰功,以斬將奪旗為第一。此時將旗一倒,后面的士兵都不知發生什么事,一時大亂。此時若是有一支騎兵突然發動沖擊,極有可能擊破其陣。
但馬悍并未發動,他只是淡淡看著史渙。而百余步之外的史渙與他的四甲士俱是一臉震憾。如此霸道的箭術,簡直就是覆軍殺將的利器啊!震憾之余,也是一陣沮喪,看看手里薄薄的革盾,再看看那碗口粗的旗桿,哪還不明白人家這一箭之意。
史渙滿嘴都是苦澀,對方用上回對付曹仁一模一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偏偏自己還是中了招。主公與子孝若是知道,真不知會如何看自己…史渙深深長吸一口氣,突然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但見他推開四名護身甲士,縱馬返陣拾起折斷的將旗,在軍前舞旗馳騁,大聲呼喝,所過之處,騷動的曹軍士兵慢慢平復下來。
史渙的舉動,也令馬悍暗暗佩服――這簡直就是在給自己當靶子啊!但為了穩定軍心,避免為敵所趁,遭到不可估量的損失,史渙表現出了一名優秀將領的基本素質之一――勇敢!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氣。
史渙或許算不上曹操集團最優秀的將領,但憑著忠誠與勇敢,依然能得到這位三國雄主的器重,最終成為曹魏五軍首腦之一的中領軍。能夠成為曹操集團中堅人物之一,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山坡上,陳登急切請求趙云趁此機會率軍突擊曹軍側翼,自家彭城軍將配合正面進攻。趙云以城守無令而不能擅自行動斷然拒絕。
陳登屢勸無果,再看到曹軍在史渙的激勵下,陣腳已穩,只得長嘆一聲,無奈放棄。心下明白,想趁機拖馬悍下水,與曹軍對決的打算,一時是難以實現了。
馬悍靜靜等著史渙穩定軍陣,他的目的只是立威,而不是現在就與曹軍為敵。如果這么做,最高興的恐怕就是以陶謙為首徐州豪強了,而他卻有可能成為曹操泄憤的目標――這種吃力不討好,為別人火中取栗,到頭來別人還未必真心感激的蠢事,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做。
史渙終于再一次面對馬悍,但這一次他不再帶護衛,距離也拉近至三十步――這簡直等于是將自家性命交到馬悍手上。史渙是不得不這么做,他很清楚,馬悍若要取他性命,早不知殺了幾回了。既然對方無意取他性命,何不索性光棍一些,這樣至少在氣勢上不輸于人,也不至于令人看低。
馬悍也已放好弓箭,微笑著向史渙拱手:“公劉兄,我便向你交個底,陳氏父子也好,彭城軍也好,都不過是附帶之舉。我今率軍重臨泗水,乃是受東海糜氏之請,保住其在彭城國的田莊,而絕無與曹軍為敵之意。請公劉兄上復孟德公,我馬悍絕不主動參與徐州之戰,也不會主動攻擊曹軍。同樣,我也希望曹軍不要踏入我所保護的范圍。”
馬悍最后誠懇道:“公劉兄,無論徐州之戰最終誰勝誰負,糧食,對大家的意義都是一樣的。所謂無糧不穩,相信孟德公也不希望最終拿到手的,是一個因缺糧而導致動亂頻仍的徐州吧。”
史渙這才明白馬悍方才那驚人一箭的真意,那是立威,也是警告。希望通過自己之口,傳達到曹軍上下,勿毀良田,勿燒糧倉,勿侵糜氏田莊。
史渙重重抱拳回禮,肅容道:“若是別的事,某斷然無法當場作答,但這扶苗護田之事,主公曾屢屢告誡,驚龍之言,誠主公所愿也。渙在此立誓,絕不無故毀田,更不做焚倉毀糧暴殄天物之惡行。”
史渙這番話的確是出于真心,要知道第一次東征徐州,曹軍最后就栽在糧草不足上面。而且回到兗州之后,籌糧過程也是艱辛無比。曹軍上至州牧,下至普通一卒,都吃夠了缺糧的苦,對這方面感觸極深。
歷史上,曹操因在行軍時誤踩麥苗,為正軍紀,削發代首,就發生在這個時候。同樣,也是在這一時期,曹操最重要的謀臣之一的程昱,因前線缺糧,而將戰歿、病故士兵與百姓的尸體腌制成人肉干,充當軍糧。因此被稱為“人廚”,最終名聲受損,一生未列三公之位。
這一切,都與糧食密切相關。史渙身為曹操親信愛將,自然不會不明白其重要性。
事情就是這樣湊巧,馬悍第二次與曹軍交鋒,又正擊中曹軍軟肋,這樣的要求,曹操根本無法拒絕,而且還會全力配合。
一切,都是為了戰爭中最最重要的物資――糧食。
而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當敵我雙方都在為保障糧食豐收而努力時,老天爺卻似再也看不下去這漢末三國的紛亂,悍然降下了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