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登州營駐地戒備森嚴,相比之下流寇的營地就算加強的防備,在山間扎營也導致了很難面面俱到。康格列夫火箭的射程,更是防不勝防。這一夜,山間鑼鼓不知道響了多少次,不過是一百多枚火箭,就讓整個環山營地隨處都在預警,一直折騰到天亮之前,才算是安靜了下來。這么一搞,流賊沒睡好不說,城頭上打地鋪的知州劉大鞏也被折騰的夠嗆。
滁州四面環山,夜間山上鑼聲無處不在,他當然嚇的不輕。熬到拂曉,才發現不對勁。看看四周的山巒上的火光,劉大鞏看見也沒怎么睡好的李覺斯頂著黑眼圈出現,上前激動的大聲道:“李大人,好像是援兵來了,昨夜折騰了一晚上。”
啥?李覺斯差點沒站穩,要不是親隨扶一下就摔倒了。“援兵在哪?”趕緊抓著劉大鞏的手問,劉大鞏搖搖頭道:“四面都是山,我也看不到了。不過下半夜的時候,山上的流寇營地里,一直在鬧騰,好像到處都在走水。”
“沒錯了,這是擾敵之策,來的應該是小部隊,我們再堅持一天,就能得救了。”李覺斯趕緊大聲喊了起來,城上的士兵和民壯,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士氣大振。
兩人在城頭上堅持找個地方坐下商議,李覺斯道:“應該來的是中都的盧建斗,江南的京營,怕是沒這么快的動作。也沒這個能力夜間襲擾。”
劉大鞏則搖頭道:“我希望來的是登州營,去年流寇圍功廬州,就是登州營千里奔襲解圍。邸報上說,登州營在徐州,這么遠的距離,怕是指望不上了。”
不管怎么說,有了援兵的消息,兩人都欣慰不已。精神頭也好了起來,不斷的在城頭山觀望,希望能看見援兵的旗號。
晨色中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如同無數鼓同時敲響。夸夸夸。一下一下的,在天邊發白的方向傳來。早早起來的高迎祥等人,先后接到探馬來報:“登州營出來了,走的東邊官道。”
城東。五里橋。這里是唯一適合打一場正面決戰的所在。清流水兩岸。是一片開闊地,足夠兩軍拉開陣勢,在此一決死戰。高迎祥當然不肯放過滁州。各路好漢加起來四十萬,能打的老營悍卒都調了出來,總數不下五萬。
“只要打敗了援軍,我們就能順勢南下,打過長江去,到南京這個花花世界,要錢有金山銀海,要糧食,大戶人家糧食多的吃不完,攔在谷倉里都不肯拿出來給饑民吃一口。要女人,秦淮河上的美貌女子有的是。”高迎祥在做戰前動員,為了打敗登州營,早早在清流水邊布陣。各路好漢的精兵都調了上來,擺下了一個十萬大軍圍攻登州營的陣勢。
十五里鋪,登州營先頭部隊停止前進,指揮官林雅吹響了尖銳的哨音。各隊步兵列陣防御,等候主力跟進。隨后跟進的陳燮率兩個乙字營和騎兵一營趕到,看看這個戰場,兩萬人能擺的開,不過對面的流寇,就顯得比較擁擠了。難怪歷史上在這個地方的決戰,被一萬多人的天雄軍用弩箭殺傷千余就潰敗了。由此可見,流賊承受殺傷的能力很低。
“闖賊當自己是韓信么?背水一戰!傳令!著甲,列陣!”一聲冷笑,放下望遠鏡的陳燮下達命令,聲嘶力竭的口令聲四起。常時仁在邊上笑道:“清流水都快干了,背他娘的水一戰。倒是要擔心朱龍橋那邊,流賊的騎兵不少,看旗號是闖將。”
陳燮舉起望遠鏡,看了一下便道:“王賁帶一個乙字營朝朱龍橋方向攻擊前進,甲字營抽一個營負責側翼,高迎祥的騎兵多,我就先打他的騎兵。讓何顯和祖寬做好追擊準備。”
常時仁詫異了一下,沒有多問,立刻執行,陳老爺不會有錯,這個概念早就深入人心。
“來了,來了!”悍將劉忠敏喊了一嗓子,身材不高的李自成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登州營果然跟別的明軍不一樣,短短的時間內,便列陣完畢。根本就沒有給他一個沖擊的機會,原本他的目的就是沖擊側翼。沒想到這個時候,登州營居然敢分兵行動,一部分殺向李自成部,一部分殺向高迎祥這張獻忠的正面主力。
“狂妄,迎上去,五里之外列陣。”發現登州營分兵之后,高迎祥心頭怒火騰騰,好在還沒有失去冷靜,歷史上的滁州之戰換了對手,高迎祥這邊也加了小心。尤其是看見關寧軍和登州騎兵落在兩側的時候,越發的小心。
夸夸夸,整齊的步伐繼續向前,方陣如山岳一般紋絲不亂。整齊的黑甲,如林的長槍朝天。逼近五里橋五里處,中軍旗號舞動。“立定!”的口令聲四起,隨之而動的是各部隊的工兵,用最快的速度,趕著馬車沖上前,在陣前擺下一個又一個的鑄鐵三腳架,木錘子咚咚咚的往下砸,同時有人在拉鐵絲網。兩個三腳架,中間是一根鐵桿子,上面有扣子口,相距不到十米,兩邊掛上鐵絲網。不到半個消息,間隔不等的鐵絲網,一段又一段的出現。
工兵忙碌完畢,炮兵也在陣前布下陣地,火盆點著,大炮裝彈,黑乎乎的炮口對著前方。這個時候,就算高迎祥不想打,估計也不行了。真要往后退,沒準就是一場災難性的潰敗。這么多人,撤退的難度太大了。高迎祥可不敢冒這個險。
“殺!”看著登州營在己部逼近的同時,還能快速的做這么多事情,高迎祥有點沉不住氣了,下達了主動攻擊的命令。
三十段鐵絲網看上去不多,無法全部堵住正面的戰場,但也足以保護在一段距離內的步槍方陣從容射擊兩三輪的。從沒有阻攔地段沖出來的對手,等著他們的是十字槍兵和長槍兵,還有滑膛槍步兵兩千人組成的各個方陣。
“殺官兵,吃飽飯!”震天動地的喊聲響起了,這是數萬人一起在喊的結果,周圍都是山,喊聲在山間回蕩,震人心魄。
登州營的士兵雖然也被震到了,但是沒人動搖哪怕一下。一次性投入萬人的精壯沖陣,高迎祥等著算是下血本了。這邊剛剛開始沖陣,朱龍橋方向,李自成也開始前壓,王賁和林雅互相配合,也在列陣迎敵。
“先看看老營那邊打的如何?”李自成沒著急,他手里的騎兵有五千多,加上高迎祥撥給他一萬騎兵,今天大家都下了血本,決定勝敗的關鍵是騎兵出擊的時機。
一萬多衣衫破爛的輕裝男子,手里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齊聲吶喊,隊形還算有點樣子,緩緩的往前壓。手里端著望遠鏡的陳燮,看清楚流寇正面的隊形后,不緊不慢的下令:“讓炮兵調整射角,先打后面的弓箭手。”
身邊傳令兵催動戰馬飛奔向前,高呼:“老爺有令,炮兵先打弓箭手。”
準備完畢的炮兵緊急試射,調整射角之后,轟的一聲,分散開的數個炮兵陣地先后開火試射,數發炮彈飛躍頂在前面的步兵,炮彈砸在弓箭手的隊形中。
呼嘯而來的炮彈根本沒有躲避的余地,人還是太多了,太擁擠了一些。高迎祥手里的弓箭手可不多,也就是兩千來人,這是多年湊起來的一點家當。原本打算頂著打擊沖上前,然后以弓箭射擊,動搖官兵的陣型,沒想到炮彈先到了。
噗…!一個腦袋被直接命中,瞬間變成了爛西瓜,飛舞的血和腦漿如同噴灑的花瓣,飛濺四周。一發命中之后,余下各炮紛紛開火。六磅線膛炮不是很多,每個營的炮隊也就裝備了兩門。其余都是六磅滑膛炮和三磅炮,其中三磅炮的數量最多,每個炮隊都有12門。
連續不斷的炮擊,壓住了民軍的吶喊聲,慘叫聲在群山間回蕩不去,聞者無不動容。
一發炮彈,就是一道五十米長的血路,雖然不過數門線膛炮在遠距離射擊,造成的威懾力卻遠遠超過殺傷效果。被集中打擊的弓箭手,隊形已經開始動搖。
本部的“闖”字大旗,突然搖動了起來,已經步入八百步前后的流賊前鋒,突然齊齊吶喊:“殺!殺官兵啊!”喊罷,開始發力往前奔跑,瞬間隊形散亂,毫無陣型可言。即便如此,還是一堆一堆的人擠在一起,人跟著人往前跑,不顧上回頭看。
六磅滑膛炮響了,人群就像土地,炮彈就是鐵犁,翻起一道一道的血浪。
中軍處,馬背上的陳燮面無表情,這些人都是為了一條活路才走上這條道路,真正要為他們悲慘命運負責的,是大明王朝的既得利益者。作為既得利益者的一員,陳燮要想改變什么之前,先得擊敗這些為吃飯早飯的人。
萬余人隊形散亂,如同失控的洪水,撲向前方任何一個目標。隨著一發一發的炮彈的落地,沿途倒下一地的死傷。洪流依舊勢不可擋的往前奔涌,人潮人海中,將有幾多冤魂?
“沖上去了,登州營不過如此。”說這話是劉國能,立刻糟蛋張獻忠的白眼,這家伙策馬離開,往自己的本隊處去之前道:“我回去盯著,總絕對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