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是座很性感的城市…
好吧,確切的說,是賈璋柯認為,大同是座很性感的城市。
今年年初,他跑到這來拍了一部紀錄片,叫《公共場所》,結果卻被這個充斥著灰冷味道的塞上邊城迷住了。
它周圍布滿了礦區,那是工業建設時期留下來的,除了下崗工人和無數廢墟,還有一棟棟衰敗的四方樓房。
老賈終究是個思維廣闊的家伙,他為那些死寂的建筑而感動,并且發現,城市天空彌漫著的某種疏離氣息,與地面莫名興奮的人群形成極大反差。
嘖!有反差好啊,丫立馬就興奮了,當即決定拍一部長片,并著手寫故事梗概。
經過《小武》的基礎,《站臺》的張揚,這貨早不是拖欠人家工資的文藝販子了。把新片計劃扔出去,大把大把的國際資金找上門,不過他還是選擇了一直合作愉快的北野武公司。
市川尚三僅用了兩周時間,就籌集好了三國投資,且隨意增加。
于是乎,四月份老賈便帶著余力威選景,等忙完了手頭活計,已是七月初,他率領自己的老搭檔們,顛顛扎進了大同的破舊街道。
都是熟人,副導演顧正,攝影余力威,美術梁敬東,顧問林旭東,女主角趙滔…除了兩位男主,是從當地找來的年輕小哥,完全沒有表演經驗。
這讓整個劇組特不適應,包括導演,因為他們習慣了看某個變態在鏡頭前肆意揮灑,而不是瞅倆新兵蛋子磕磕巴巴。連走位都得手把手的教學。
《任逍遙》的概念很簡單,就是青少年在社會變革的壓力下,產生的種種茫然和殘酷,想以一己之力對抗成人世界的故事。
賈璋柯今年31歲,已過而立。似乎沉淀了不少,實際卻更加尖銳。
此片中,他舍棄了慣用的寫實手法,改玩起迷幻詭異的風格,但那種不良習性仍然沒變:始終沒有完整的劇本,想到哪兒拍到哪兒。把演員折騰得苦不堪言。
好容易一個月熬過去,他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忽然又加了段戲,將小武這個人物融進了片子。
老賈的解釋是,可以使全片富有現實感及戲劇性。并帶有一絲調侃。顧正和余力威卻不屑一顧,他們太明白了,這貨只是不習慣自己的電影里,沒有某個人而已。
下午,路口。
溜邊停著一輛大篷車,當然不是吉普賽人的那種,是輛貌似擎天柱的大卡車,長而寬的車廂。展開就變成了簡易舞臺。
一般搞促銷做活動的鄉鎮企業,都比較喜歡用這種車。
此刻,悶悶的車廂里。擠了四五個人,老賈坐在車外的椅子上,盯著眼前的監視器。
趙滔的角色是個賣酒的舞女,她男朋友叫喬三,開了家小酒廠,拉著她到處跑。跳著不靠譜的民族舞,然后巴拉巴拉的說一套貫口。推銷白酒。
其實也屬于走穴,就是比崔明亮那個年代先進了一點。
鏡頭中。趙滔想要出去,喬三伸手拉住她。
女人掙脫,再次想沖出去,男人再次阻攔。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這是個很長很長的長鏡頭,十二次掙脫,十二次阻攔,女人從面無表情到默默哭泣。
“咔,過!”
老賈喊了聲,摘下耳麥,對趙滔的表現非常滿意。她不是演技最棒的女演員,但絕對是最適合自己電影的那個。
這場戲很重要,只拍三條就過了,他不免也稍稍輕松。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方要詢問,忽見車門打開,余力威蹦了下來,先開口道:“人到了沒有?”
“估計快了吧,老顧已經去接了。”
“客車就是慢。”
余力威收好機器,頗為感慨,道:“他剛到香港時,還找我喝了回酒,不大得意的樣子,現在不知道怎么樣。”
“他可用不著我們擔心,頑強著呢。”賈璋柯笑道。
倆人正說著,便見一輛夏利車遠遠的從街角拐過來,嘎地一聲停住。
“這地兒,吥!”
褚青下車就開始嘮叨,用手使勁扇了扇,道:“灰也忒大了。”
“別矯情,去香港幾個月就看不起祖國大陸了?”顧正忙不迭的吐槽。
他懶得搭理,跟那倆人抱了抱,笑道:“你這回咋不在汾陽拍了?”
“換個環境對思維有好處。”
老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毫不客氣的問:“能上戲么?”
“大哥,我半夜剛下飛機,連女朋友都沒見著,就顛顛跑過來了,有點人性好不好!”他滿臉的怨念,道:“怎么著我也得先吃頓飯,洗個澡,睡個覺啊。”
褚青一覺就睡到了晚上,才算緩解了身體疲乏。
之后,老賈,顧正和余力威又過來找,這個從97年就成型的四人組,又重新聚齊,照例跑到小館子里吃吃喝喝一番。
“我說青子,你擱香港到底混得咋樣,有戲拍么?”酒過三巡,顧正微紅著臉,問道。
“拍了啊。”
褚青倒沒喝多少,笑道:“嗯,有三部了吧,不過都是小配角。”
“認識點朋友沒?”
“劉德樺算不算?”
“行啊小子!”
顧正立馬精神了,國內長大的孩子,只要是七十年代以后出生的,看大陸明星和香港明星,壓根就倆概念。
哪會覺得全世界的大咖都在香港,特遙遠,特牛逼。
“哎,你拍的都什么電影?”老賈可不管什么劉德樺,他只關心本專業這點破事。
“全是商業片,就咱們小時候看的那種,噼里啪啦…”
雖然他用了個不著調的形容詞,對方仍然秒懂,道:“沒人找你拍別的?”
“香港的文藝片數量少,也不受關注,一年能上映的就那么幾部。”搭話的是余力威。
“嗯對,那邊還是以商業片為主,而且表演風格很夸張,我剛去也不適應,現在還湊合,感覺有點被同化了。”褚青接道。
“喲,那你還記著咋演戲么?”顧正開玩笑道。
“嘖!這話說的。”
他瞬間不爽,道:“伸手就來啊!”
“別吹!”
“不信咱試試!”
“試試就試試!老賈?”
賈璋柯看著倆傻逼斗嘴,極其無語,道:“別人都睡了,明天再說吧。”
“怎么,沒監視器,沒幾十號人幫忙,你還拍不了片子了?”
顧正伸出手指,挨個點了一圈,繼續道:“副導演,導演,攝影,演員,都有!咱們當初拍《小武》,不就這么干出來的?”
他喝的最多,加上情緒亢奮,頗似耍酒瘋的意思,死乞白賴揪著人家,非要即興來一段。
老賈被纏的沒辦法,瞅了瞅余力威,后者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任逍遙的片源居然找不到了,只能根據幾年前的記憶寫。今天身體不適,瘋狂拉肚子中,字少了點,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