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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拖欠工資

  卞志宏跟褚青聊到很晚很晚,無意中一掃手表,才驚覺打擾到人家休息了,當下抱歉的告辭。

  老賈事先給安排了房間,就在一個樓層。他洗了把臉,靠在床上毫無睡意,不由點起支煙,閉著眼睛徐徐回想剛才的對話。

  入行好幾年,娛樂圈的人,起碼也見過百八十個了,真沒有像褚青這樣的。在他身上,你感受不到任何跟明星,跟演員沾邊的東西,就是一特平實的普通人,知足,安樂,嘮嘮叨叨的在講自己的故事。

  但偏偏,他在看褚青表演的時候,又充滿了一種詭異的爆發力。那張樸素的面孔下面,似乎涌動著無比純粹的熱烈,隨時都能噴涌出來。

  香煙燃去了半支,卞志宏腦中的思路愈加清晰,仿佛緩緩鋪開了張畫卷,沒有壯懷激烈和風花雪月,有的只是最常見,在我們身邊的那種生活。

  而就是這種生活,讓擁有它的人,平淡,又彰顯著別樣的力量。

  卞志宏睜開眼,彈了彈煙灰,心下已定。他打算多留一天,感覺還沒有聊透,意猶未盡,想聽褚青說更多更多的事情。

  “咚咚!”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他過去開門,見是孟敬,笑道:“怎么還沒睡?都一點多了。”

  “卞老師,我有些想法想跟你碰碰。”她道。

  “進來吧,正好我也睡不著。”

  倆人坐在桌前,孟敬拿出錄音筆,先把采訪賈璋柯的實錄放了一遍。卞志宏仔細的聽完,發現跟褚青相比,導演的言辭就斯文太多,處處透著股小矯情和大抱負。

  “你聽聽這個。”他沒做評價。也放了遍錄音。

  孟敬被開頭逗得一樂,把耳朵貼過去,眼睛都不眨的聽著。放完覺得沒夠,又放了一遍。然后才抬起頭。苦著臉道:“完了,他把我之前的想法全推翻了。”

  “你之前怎么想的?”

  “我想做個關于第六代的專題來著,畢竟勢頭很猛嘛,爭議也很多。”孟敬聳聳肩,無奈道:“但現在覺著,寫那些爭議,特沒價值。”

  “怎么沒價值了?”卞志宏笑問,他們只在年齡上存在前后輩的關系。但在稿件上,可以隨意探討,甚至互相譏諷。

  “第六代不就關注兩件事么,個人糾結和社會黑暗,但這些事對讀者來說,太消沉了。看上去挺貼近生活,其實特遙遠,一點關系都沒有。”孟敬道。

  卞志宏笑了笑,道:“我開始也跟你一樣,找到他的簡歷一看。嗬!好家伙,不聲不響的就跟好些個導演扯上關系了。你猜我當時想什么?我都想把這些人劃拉到一塊,拍張大照片放封面。姜聞打頭!標題就叫,中國電影新生代!”

  孟敬噗哧一笑,擺了擺手,表示對他的腦洞佩服得五體投地。

  “但來了之后,跟他聊了聊,感覺做他個人會更好些,更符合我們周刊的態度。”

  卞志宏說的興起,道:“你想,他作為演員拍電影。卻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但他還特享受。不是因為電影的內涵。或者能拿多少多少獎,掙多少多少名氣。而是享受自己在里面的表演。”

  “而他的生活態度,偏偏又非常明確,就跟老農民似的,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就有意思了!”

  “一邊追求演員的本質,一邊追求本質的生活?”孟敬不愧是被重點培養的對象,簡單的就概括出來。

  卞志宏點點頭,道:“我剛才想了個主題,你看看。”

  他說著,在本子上寫了行字。

  “平凡的生活?”

  孟敬抿了抿嘴,道:“用生活…我覺得張力不太夠,這個呢?”她也寫了一個。

  “力量?”

  卞志宏琢磨了琢磨,微微搖頭,道:“還不確切,而且片面。”

  他比劃了下,道:“我們雖然是寫他,但目的是想延伸出一種越來越稀少的群體心態。這個心態好與不好,不做評價,我們只是把現狀表現出來。”

  索性又聽了遍錄音,敲了敲桌子,然后寫下幾個字,道:“你看這個詞呢?”

  孟敬湊過去,眨眨眼睛,有點愕然,她覺得形容的太夸大了。

  “平凡的時代?”

  片場平白多出兩個記者跟著,所有人都很不適應,但又沒干擾到劇組正常工作,休息的時候才會湊上去聊幾句。這種恰到好處的親近,讓老賈也睜一眼閉一眼的默許他們,擱這瞎轉悠。

  孟敬捧著大相機,給褚青拍了好些照片,要么在表演,要么在逗比,都是最自然的狀態,杜絕擺拍。

  褚青是無所謂,反正又不用花錢,愛照就照唄。他壓根沒問這倆人,稿子打算怎么寫,在第幾版,上不上封面…習慣了后世明星緋聞的狂轟亂炸,他真覺得自己那點破事沒啥可編排的。

  誰看啊?

  卞志宏和孟敬又住了一晚,把該聊的都聊過癮了,才心滿意足的回了京城。

  對褚青的日常來說,并沒有泛起什么波瀾,這個小縣城里,仍然安安靜靜。老賈一如既往的折騰,監制們的臉每天都跟搓了狗屎一樣,臭的嚇人。

  最值得高興的,大概就是天氣越來越暖和了。

  轉眼已是四月中,褚青只帶了厚衣服,現跑到商場買了兩件。一件上衣一條褲子,還不到一百塊,齁便宜。

  劉小娟和劉小娥經過適應期后,表現得愈加熟練,她們表演的天分是有,可心思似乎不在這方面,還是喜歡跳舞。

  前幾天,正趕上兩姐妹過生日,本來誰也沒告訴,結果上廁所時嘀嘀咕咕,被趙滔聽了墻角。她就跟褚青談起這事,褚青又轉告了老賈。

  大伙一合計。倆小姑娘背井離鄉,忒不容易,就給辦了個體面點的生日宴會。招數特老套。把她們扔在片場,孤零零的時候。眾人捧著蛋糕出現,姐妹倆感動得不行不行的。

  晚上又去飯館暴飲暴食,呃,褚青結的賬。這群人里面,他算土豪。

  京城那邊,李曉婉公司的工作人員給打了個電話,問那個獎杯如何處理。褚青想了想,估計還得半個月才能回去。干脆讓他交到范小爺手里。

  反正這倆貨秀恩愛秀的天下皆知,臉大了不臊。

  范小爺則異常興奮的樣子,找黃穎配了把鑰匙,每天自由出入,盡情鼓搗著他的新家,還神神秘秘的,似要開創一個大場面。

  褚青十分無語,反正也管不著,任憑她玩鬧。

  晚上,衛生間里。水嘩嘩的淌,他正在洗襪子。

  這貨從來不用洗衣粉,都是拿洗衣皂搓。干凈。然后用溫水來來回回的涮幾遍,直到半點肥皂味沒有。

  他洗雙襪子費的水,都夠別人沖回澡了。

  這算童年陰影!

  中學住校哪會,宿舍一哥們懶到人神共憤,腳上那雙襪子四季保靠,從軟變硬,又從硬變軟。

  褚青有次不小心碰了下,黏糊糊的,像把十幾條鼻涕蟲肢解了抹在上面。頓時嚇尿了。手一抖就甩了出去,沒想到還有更驚悚的。

  那襪子。直接黏在了墻上,在墻上。墻上,上…

  從哪以后,丫就得了強迫癥,洗襪子不搓掉一層皮,渾身難受。

  在衛生間半個小時,他才拎著兩雙襪子出來,搭在掛鉤上。回身往床上一倒,懶懶的抻了個腰,只覺得疲憊。

  瞅瞅時間,九點多,隨手按開電視,打算呆會就睡了。

  掠過幾個臺,想找部電視劇看看,偶然停在一個頻道,不禁怔了怔,播的是檔娛樂新聞:

  “大家一直關注的《笑傲江湖》劇組終于出事了,男主角邵冰據傳因演技差、壓力大等多方面原因被換。昨天,記者電話采訪了該劇制片人張紀忠…”

  褚青聽得蛋疼,這叫什么用詞,還終于,好像大伙都在盼著出事似的。

  電視里傳來張大胡子的聲音,道:“并不是他沒讀透劇本,抓不住人物也不要緊,關鍵是他狀態不行。”

  大胡子在狀態二字上,讀了重音。

  記者問:“您是不是指他接別的演出太多了?”

  “不是。是說他沒投入,浮躁。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比如他打電話,一打就半個鐘頭,這還拍不拍戲了?后來劇組干脆就規定不準帶手機入場。”

  “那劇組現在需要找新的男主角?”

  “正在想,正在找,臨時換人就是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很多好演員都已經排了檔期。”

  “邵冰被炒,他難過嗎?”

  “一點不難過,這是他對我說的,他說終于解脫了!”

  面對如此奇葩的演員,大胡子的語氣也變得很古怪,完了又補充一句:“我想這事對邵冰來說,得作為一個教訓,以后他去任何劇組都應該有好的態度。”

  采訪很短,幾句話就結束了。

  褚青撇撇嘴,他對邵冰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老覺著特裝。對這個消息,他倒沒起什么想法,純粹當八卦新聞。

  又看了會,困意漸濃,關掉電視,正想閉燈,就聽有人輕輕敲門。

  “誰?”他問。

  “我!”是老賈的聲。

  褚青不情不愿的下床,趿拉著鞋過去開門。老賈最近累的很厲害,眼皮都垂了下來,見他的樣子,問:“要睡了?”

  “還沒呢,有事兒啊?”

  賈璋柯站在門口,張了張嘴,莫名其妙的躊躇半響。

  “進來進來。”褚青奇怪,連忙往里邊讓,問:“咋了,到底啥事?”

  老賈在屋子里轉了兩圈,顯得非常尷尬和難堪,才道:“那個,青子,你的片酬能不能晚點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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