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政壇到商場,繞彎子是每個人的必備技能,很多人會有種云里霧里的感覺,但有些人卻能準確的抓住里面的真正含義。
周銘就是如此,就像曹建寧所說的那樣,周銘也的確早就聽出了一些味道,之前的恭維寒暄不算,當曹建寧突然問到自己和華少矛盾的時候,周銘就已經注意了,然后再到后面和譚哥的誤會,以及聊起這個東門酒店的由來,最后是他們曹家對整個嶺南的影響。
這些聽起來很像是普通的閑聊,如果是幾個普通人,那這也的確就是相互吹牛了,但這次是曹建寧這位曹元帥的小兒子主動請自己吃飯,這就未必了。
曹建寧在周銘面前說這些,其實是一種心理手段,首先說出周銘和譚哥還有華少之間的矛盾,再說出自己家里在嶺南的影響,就是在暗示周銘他能很輕松的幫周銘解決問題,這個時候只要周銘真的提出找曹建寧幫忙了,那就把主動權交到他手上了。
這是一個很迂回的策略,是一種潛移默化影響人的方法,要是一般人不注意就被他帶著走了,不過周銘卻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出問題了。
但察覺歸察覺,周銘卻沒想到曹建寧今天請自己吃飯竟然會是這個目的。
曹建寧說讓證監會放在嶺南省自查自糾,這個意思就是要嶺南省自己來掌控這個證券市場,簡單來說,就是曹家想把這個證券市場變成自己的私有財產。
把整個證券市場變成一個家族操控的東西,這個想法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實際上卻是可行的,畢竟曹家在嶺南擁有無可比擬的影響力,而證券市場又是在嶺南發展的,這就給了曹家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再通過這段時間對證券市場的觀察,曹家人也發現了證券市場的巨大潛力,就想要動這個腦筋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個時候的改革開放,實際也是一部中央和地方相互爭權的歷史。
這聽起來讓人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是如此。
在周銘的記憶里,前世的南江證券市場,起初還真是嶺南省內的產物,不管是從政策運行還是監督,都是由嶺南省自己包辦的,直到后來因為股瘋出了事情,大批憤怒的股民沖擊了南江政府機關,中央才順勢出手,成立證監會,把南江證券市場納入國務院的監管之下。
周銘沒辦法知道前世的南江證券市場是不是也是曹家運作的,但中央和地方的爭權是確實存在的,尤其曹家還是從中央到地方都有這么大權威和影響力的紅色家族,中央就更不好處理了。
沒想到這輩子由于自己的緣故,讓南江的證券 市場提前四年就成型了,雖然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證券交易所,但這個證券公司的各方面職能也差不多了。所以曹家就找上了自己,讓自己這個最懂證券的人倒向他們那邊,他們就有了和中央抗衡的最大資本。
想到這里周銘不覺有些無奈,自己躲來躲去,只想安安靜靜的賺錢,低調的當個資本家,沒想到這種政治上爭權奪利的事情還是找上門了,可是自己又不胖,怎么就藏不住呢?自己也不是光頭,怎么就那么耀眼呢?
曹建寧看著周銘,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然后說:“周顧問,我想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一艘小船在大海上很容易傾覆,但如果這艘船靠上了另一艘巨輪,那么情況就不一樣了,小船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跟著巨輪前行,也不用擔心任何海上的風浪了,你說呢?”
“其實我覺得靠岸避開所有風浪才是最安全的。”周銘說。
周銘明白曹建寧的比喻,他就想告訴周銘只要周銘今天點頭,以后就可以是曹家的人了,他不管有什么事情曹家都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曹建寧抬頭看著周銘問:“聽周顧問這個說法,看來周顧問是拒絕我的提議了?”
周銘搖頭說:“我不是拒絕,只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如果說能得到曹家的庇護,周銘是可以考慮的,畢竟有一個紅色世家的保護在很多方面都是有很大好處的,這點在自己認識了杜鵬以后就有了很好的體現。但關鍵就是這個和中央爭權的事情,周銘實在不敢隨便攙和,因為周銘心里清楚這就是一條不歸路。
政治是一種相互的妥協,地方在大家族的支持下也的確有機會能和中央爭權,但在集權體制下,除非造反,否則都沒有什么好結果。
事實上,周銘記得在十年代,中央就是在對地方權力一點一點的削減,最后通過分稅制的改革,在財政上徹底打斷了地方的脊梁,從那以后地方無論多么強力的官員和家族,都再也沒有和中央爭權的能力了。
那一次分稅改革,可以說是地方和中央的決戰了,那時候一位后世的鐵腕總理站出來,帶著隊伍全國跑,最后統一了思想,順利的推行了分稅改革。
這是明面上的說法,可周銘卻不難想象,中央在里面下了多少刀子,整垮了多少家族,甚至還有不少是和曹家不相上下的。
正是有這些前車之鑒,周銘才會對曹建寧的邀請敬而遠之。
不過曹建寧顯然不滿意周銘的答案,他說:“周顧問有什么想法大可說出來。”
周銘想了一下說:“既然曹 總這么說了,那我也不和曹總繞彎子了,我就一個問題,曹總你真覺得你們能在中央手里搶到權力嗎?”
曹建寧愣了一下,他雖然嘴巴上說讓周銘有什么說什么,但卻沒想到周銘真會說這個,畢竟有很多事情是你可以直接去做,但卻最好別說的,曹建寧沉著一張臉問:“周顧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實話實說而已。”周銘說,“曹總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我只說一個事情,昨天股市崩盤的情形相信曹總也應該聽說了,只要一個沒處理好就會釀成大事,那么如果這個股市全都由嶺南省或者說是曹家來負責的話,以后如果再出現這種事情,我想曹總你應該能想到后果。”
曹建寧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周銘說的后果他當然能想得到,無非就是中央借著事情搶回權力,順帶著打壓地方家族了,甚至搞不好還要下點刀子。中央本來就擁有絕對的權威,這種事情做起來得心應手。
“所以周顧問你才顯得重要嘛!”曹建寧說。
周銘搖頭說:“曹總,有些事情是經濟規律,是不可避免的,你看西方國家這都一百多年了,按理說他們的證券市場已經是很成熟了吧?但經濟危機還是一次接著一次,就幾個月前那次全球股災,就不知道有多少億的資金被蒸發了,我怎么能改變這個規律呢?”
“那看來周顧問還是拒絕我的好意了?”曹建寧問。
沒想到說了這么半天,到頭來他還是這么一句話。
周銘在心里嘟囔了一句,然后回答道:“曹總我并不是拒絕,而是有些事情可做,有些事情需要換一種方式去做。”
曹建寧眼前一亮:“換一種方式?周顧問指的是?”
“很簡單,曹總你覺得股票很賺錢對吧?那為什么你不自己成立一個公司,也來證券公司掛牌交易,一起支持證券市場的建設呢?或者你也可以成立一個專門幫普通人炒股開戶的專門經營證券交易的公司呢?我相信這對曹家來說應該完全不是事。”
周銘接著說:“而且最重要的,這些都只是純粹的商業活動,是絕對不會有人插手進來干涉的,這很安全。”
周銘的話讓曹建寧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對周銘說:“難怪連楊老和董主席都那么重視周顧問了,甚至董主席還主動邀請周顧問你去國務院做事了,真是聽周顧問一句話,勝讀十年書呀!”
“曹總過獎了,我這也就是隨口一說的。”周銘說。
面對曹建寧的夸獎,周銘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所說的這些實際都是前世的記憶而已,
在前世當南江出事了,中央成立證監會收回了權力以后,曹家的應對策略就是成立股份公司自己做了,怎么說中央你不讓我掌權,總不能連生意都不讓做了吧?現在自己只是把曹家以后要做的事情提前說出來了而已。
可曹建寧卻不這么認為,在他看來周銘就是很了不起的,因為他說的這個方法,和老爺子定下的策略一模一樣。
于是曹建寧對周銘豎起大拇指說:“不,周顧問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是真的很了不起,如果你真是隨口一說你就更了不起了!”
這個時候,他們都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羅韓了,而羅韓這時也已經愣在那里完全不會說話了,他根本無法想象這周銘跟曹建寧究竟是什么怪物,剛才這一番云里霧里的話他完全聽不出意思,直到后面周銘開始不拐彎抹角了他才猛然反應過來,可他們一直都是這么說的。
要說曹建寧這么厲害是因為他家里的原因可以理解,但這周銘是什么情況?他才不過二十多歲呀,怎么就能聽明白這么繞彎彎的話?這也太怪胎了吧?
羅韓感覺自己要和周銘相比,根本連他萬分之一都比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