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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發酵(十四)

  看到司馬平與韋澤先后從汽車里出來,等在門口的韋秀山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韋澤也沒管這些,如果韋秀山是等靠要的家伙,韋澤也不準備給他機會。

  沒出韋澤意料之外,韋秀山主動請韋澤到他辦公室匯報工作,韋澤也不拒絕。得讓同志們說話,而且司馬平所說的內容里面自然隱藏了很多部分,揭露這部分的工作自然要靠韋秀山來完成。

  “都督,現在這么多黑煤窯里面事情很多。特別是政府里面有人靠這個撈錢。”韋秀山直入主題。開門見山的把要講的主要內容說出來之后,司馬平就把當地情況介紹了一些。因為這部分都是被司馬平壟斷,韋秀山說的東西就沒那么翔實,甚至有些道聽途說。

  聽了一陣之后,韋澤不得不打斷韋秀山的描述。“公務員考試的要求標很明確,這點我想不用再多說。如果你說司馬平同志任人唯親,我能理解。可你說司馬平買官賣官,那就是在指責組織部。這個指責是非常嚴重的。”

  韋秀山一愣,暫時不敢吭聲,心里面卻是各種念頭快速閃過。司馬平不可能不為他的行動辯解。如果說韋澤沒有認同司馬平的說法,韋澤此時提出問題的冷靜態度就未免太過于平淡。如果說韋澤已經接受了司馬平的說法,此時韋澤卻問了一個性質嚴重的問題。組織部負責公務人員的招募與考試審核工作,若是真的存在買官賣官的交易,那么組織部必然難辭其咎。正如韋澤方才所說,“這個指責是非常嚴重的”!嚴重到此事如果是真,組織部里面不少人要丟官甚至入獄。能不能掀起這樣的政治風浪,就看韋秀山是不是敢此時一口咬定。

  沉默了片刻,韋秀山覺得自己準備的不足。正如韋澤所說,任人唯親這件事是很可能存在的,不過誰又不是任人唯親?對于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大家當然沒興趣。至于那些見過的同志,選擇和自己一個立場相同并且親近自己的人,這也是常態。司馬平那幫人如此,難道韋秀山等人就有什么本質不同了么?

  “都督,這個事情我也只是聽別的同志說。因為不認同司馬平的做法,所以我忍不住把這個拿來說。其實我沒調查過。畢竟有紀委的同志在么。”韋秀山選擇了收縮戰線的解釋。

  韋澤也不想就這些事情指責韋秀山,告狀這等事情就是如此。上層稍微好些,至少不敢對韋澤弄的太過份。據一些匯報上講,有些同志告狀的時候拿著個小本本,把一直以來記錄的種種事情一條條講述。那個認真中透露出的不依不饒令人無語。

  “好吧,你繼續。”韋澤也只能讓韋秀山繼續說下去。畢竟山西的矛盾已經有了,靠和稀泥是沒辦法解決的。旁邊的中央辦公廳的隨行人員也繼續握著手中的筆,記錄著韋秀山所說的內容。

  等韋秀山離開之后,辦公廳的王宏偉拿著記了好多內容的幾張紙問道:“都督,這個您要再審一下么?”

  “呵呵!”韋澤干笑幾聲才說道,“這個不用,先留下來。等著視察之后再說。”

  王宏偉把記錄內容收起來,然后就去安排韋澤馬上就要開始的山西之旅。司馬平和韋秀山向韋澤告狀的時候王宏偉都在場,這兩位對對方的攻擊內容都集中在兩件事上。第一個自然是韋秀山深入基層拉幫結派,第二個則是山西所有權復雜的煤窯。

  山西煤炭儲量豐富,品質相當不錯。國有企業自然去利用儲量大的優質煤礦,這個在其他地區也差不多。不管是不靠海的北方蒙古,或者是在南方的南海地區,投資小見效快的大型露天煤礦都是率先開發地區。其次是容易開發的大型煤礦,最后才是中小型煤礦。國有企業哪里有精神頭對那些中小型煤礦下手,不管是資金或者是人員,都顧不過來。山西的省級政府和地方政府就對這些中小煤礦實施開發。

  以王宏偉的看法,如果想弄明白里面的關系,最好去找掌握著整個山西煤炭的調查資源山西能源廳來調查。現在都督只是聽了這兩人的說法,卻沒有立刻找能源廳的同志詢問。至少王宏偉認為韋澤并不想真的在此時完全介入山西省的內部斗爭。

  不過王宏偉并不太確定,韋澤都督辦事經常出人意料。就如同此事,如果韋澤都督如果不想介入兩人的矛盾,就不會這么認真的記下兩人所說的內容。

  不僅王宏偉有這樣的感覺,司馬平和韋秀山也有差不多的懷疑。韋澤都督若是當時把他們猛批一頓甚至痛罵一頓,那就說明韋澤都督是想了結此事。現在都督莫測高深的不置一詞,只是把兩人所說的記錄下來。那這份紀錄會在何時會被翻出來?這份記錄又將導致何種結果?是被都督認同,還是被都督否定?

  這下兩人都覺得自己需要趁著都督前去視察的時候盡可能做些準備,不約而同的對早上自告奮勇要陪同都督一起視察的做法感到后悔。

  于是韋澤發現山西的這兩位省級干部都暫時以各自的理由延緩了立刻跟韋澤一起去視察的行動,他們說過幾天會趕到韋澤視察的地方與韋澤匯合。

  既然兩人決定要這么搞,韋澤卻不愿意就聽之任之,把兩人叫到一起,韋澤說道:“你們兩個說了要跟我去視察,那就不是說話不算數。怎么,現在覺得該說的說了,又覺得準備不足,所以要趁此時再準備如何發動下一波攻擊么?”

  雖然兩位都不年輕了,被都督這么戳穿他們的想法,兩人都覺得有些類似小學生被老師抓住一些幼稚行動的尷尬情緒。大概能被認為是“老師”角色的韋澤嘿嘿冷笑,“先跟我走,咱們在路上談。”

  火車上,韋澤看著兩個省級干部互不搭理的坐在兩邊,他笑道:“我首先要給你們講,設立政府和省委的目的是要執行黨中央和中央政府的決議,把工作干好。我們對一個同志進行評定的首要標準從來如此。能不能貫徹和執行中央的決議。其次,對一個通知的評定則是個人執行過程中有沒有利用工作之便做些違反黨紀、違政府紀律,甚至是違法的事情。說起來很簡單,公事和私事。那么你們兩個能不能說說,你們的矛盾到底在哪里?”

  韋秀山見韋澤都督把話說到這個程度,此時也沒有山西其他干部在場,頗有些做和事老的意思。他就先說話了,“司馬平同志利用黑煤窯拉幫結派,對于山西本地工作消極的很。”

  韋秀山先說話了,司馬平立刻還擊,“你是省長,行政工作本來就是你來負責。既然你說我對山西本地工作消極的很,那你又干了什么?說白了,咱們能靠的資金都是中央撥的財政款。咱們山西自己還能印錢不成?除了靠煤炭,咱們山西又能怎么辦?要是說對工作消極,你韋秀山才是罪魁禍首!”

  “你身為省委書記,那些有決定權的事情哪樣你沒參與。從組織上講,你才是拍板的那個人。到這會兒你想起省長負責政務了?你拉了那群人瞎決定的時候我不過是黨委里面的一票,只是一票。”韋秀山也反唇相譏。

  “你該添的時候我難道沒讓你提案么?”司馬平也毫不示弱。

  “你只是和你那幫人商量,實在是繞不過我這邊的時候才不得不聽聽我的意見。能繞過我這邊的時候,你什么時候真的把我的提案放在眼里…”

  以前兩人若是吵起來,自然沒有能夠對他們之間是非做出判斷的人。現在不同了,韋澤都督在這里主持公道,兩人自然沒了顧忌。

  韋澤靜靜的聽著兩人的爭執,心里面盤算著怎么解決。其實這就是個黨政關系問題。理論上省委書記是一把手,省長是二把手。可實際上執行的時候就有個凸顯的矛盾,省長作為行政第一人,職權范圍上就是行政大拿。這就跟軍隊里面一樣,政委負責的是政治工作,對軍事主官有很大的權力,卻不能干涉軍事主官的決斷。除非是制定計劃的時候召開黨委會議,那時候才能在黨委會議上作出要求軍事主官服從的計劃。

  但是光復軍的政委們都有相當的軍事素養,這個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外行指揮內行。很多政委都是軍事主官升上來的。單論作戰指揮能力,政委們未必就比軍事主官差。那些資歷比較深的政委們往往能夠有超過軍事主官的實戰能力。所以尊重政委的意見在光復軍里面并不稀奇,甚至是很容易就被貫徹的制度。

  可是到了行政上,這種制度就有些問題了。第一個問題自然是書記和行政官員的地位和職責。軍隊里面政委也是要沖鋒陷陣的,特別是關鍵的時刻,黨員和團員組織攻堅部隊的時候,帶隊的是政委。這種生死考驗之下,人和人的關系很單純。大家要么成為能夠放心的把自己的背部交給對方的生死之交,要么就互相拖累的一起去死。

  黨政黨委就不是這回事,決定眾多問題也不會導致誰去死。職權重疊和因為這種重疊導致的沖突就在所難免。官大一級壓死人,在戰場上還有個戰后軍事盤點的問題。可黨政單位,想不出事情混日子容易得很。不管是司馬平或者韋秀山都指責對方對工作消極。就算是兩人都沒說錯,可山西也照樣太平。治理天下最麻煩的就在于此。不出事情的時候就是很難讓制度又聽話又跑得快。

  韋澤稍稍走了走神,卻被韋秀山的話給拖回了這場爭論。“你就根本不重視基層的態度,我最近半年來一直在走基層,基層同志對于現在的情況并不滿意。那些煤礦的好處都被…被有職務的同志控制了,基層同志什么都沒得到…”

  “你胡說什么!這又不是坐地分贓的山大王,基層怎么都沒得到了?難道蓋住房的錢是天上掉的?”司馬平氣的臉通紅,已經是大聲嚷嚷道。

  韋澤看著兩人如同斗雞般的表情,突然心里面生出一種沖動,是不是干脆把兩個人都給撤了再說。這種撕扯戰實在是毫無意義,扯到最后也沒抓住問題關鍵么。

  想可以這么想,韋澤知道自己也只能想想。把這兩位撤掉之后換上來的人就一定能比這兩人更能干,更有經驗么?這個可不能保證。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從直覺來說,百年的大樹更加有價值,而百歲的人么?且不說人能不能活到一百歲,即便活到了那個年紀,真的不用指望百歲老人還真能發揮出什么能力來。這不是玄幻,百年功力所向無敵。現實中的人類身體和腦力可真的沒有那么驚世駭俗。除了靠一代代的積累,培養出更優秀的人才,從這些更優秀的人才里面選拔出更優秀的人才。這才是百年樹人的真正所指。

  所以一個普及教育的社會,一個向所有人民都開放的體系才能長盛不衰。滿清被歐美打得滿地找牙,不是因為歐美國家的道德更好,而是歐美能夠培養出更多人才,并且向這些人才提供更多升遷的機會。所以韋澤可以有情緒,卻不能情緒化的解決問題。

  “先不說這個。”韋澤終于開口說道。他一發話,兩人都立刻聽韋澤說話。

  “我說過很多次,必須有制度。如果沒有制度,只是在這里對噴別人是壞人,別說噴幾天,就是噴上幾年也沒用。山西有矛盾,我現在知道了。如果你們想讓我解決,我能解決的辦法大概就是把你們兩個都撤了。讓后派人來調查你們,看看你們的工作都有什么問題,都有什么成績。經過一番仔細評定,最后才能做出個判斷出來。”韋澤不想激化矛盾,所以就把他能采取的辦法給拋了出來。

  這個辦法把兩人嚇了一跳,他們都希望干掉對方,而不是同歸于盡。不過都督現在發言了,不管兩人多么害怕,他們都不敢立刻打斷。于是兩人只能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聽韋澤繼續說下去。

  韋澤繼續說道:“我想你們兩位同志都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那么山西的工作就按照制度來辦,任何一件事都要有人負責。咱們搞三定,目的就是為了出事之后不至于一推二六五,誰都插手,都都不承擔責任。你們現在要互相指責,我給你們先劃個道,按照三定的規則,你們要批評的事情誰有責任?按照這個來說!”

  這話一說,兩位省級干部都暫時沉默了。他們還真沒這么考慮過問題,三定雖然有這個規定,不過山西保守,所以從三定的規矩倒也遵守了。只是雙方都有自己的派系,立場對立之下就比較麻煩。

  韋秀山盤算著能否找到司馬平到底有什么大問題可以被抓住,只要抓住一個就可以給司馬平致命一擊。可是想了想,他突然發現一件事,原來自己以前居然想錯了太多。按照制度,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向司馬平做出那么多讓步的。就如半年多前韋秀山借著司馬平兒子司馬繼在南京撒野被拘留才向司馬平發難。其實就算是不借用這件事,他本人也完全可以按照現在已經制定的制度來行事。

  走訪基層,聽取意見,然后拿到會議上討論。得出結論,再去基層和同志們溝通,講述清楚計劃的內容,要點。整個流程就如韋秀山非常滿意的關于公檢法機關的住房問題一樣,整個事情規劃順利,溝通中同志們自然能分辨好壞。雖然累了點,韋秀山發現這些基層同志已經開始對居住在哪些小區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經有空房的小區,同志們紛紛完成了搬家的事情。而等待其他小區房子建好的同志就是還在大院居住。

  令韋秀山意外的是,當公檢法大院作為一個中轉節點的時候,內部沖突大大降低。其實這種事情很容易理解,如果大家注定天長地久的住在一起,那些矛盾反倒是無從化解,只會愈演愈烈。當大家把這個大院當做向著更好方向前進的跳板,那短暫矛盾很容易即便沒有消失,卻不會引發更多問題。甚至只要大院負責這些事情的同志去調解一下,問題就能解決。

  從各個角度來看,韋秀山只要能夠繼續這么干下去,就可以輕松的奪回他的所有權限,把司馬平變成一個只能通過黨委會議來發表意見的省委書記。如果司馬平愿意承擔起責任來的話,他當然可以繼續發號施令。不過任何一個問題出了事情,韋秀山抓住司馬平的痛腳,就能把司馬平置于死地。韋秀山其實根本不用采取這么繞遠路的做法。

  有了這個認知,韋秀山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好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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