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玉佩在離小九手心兩尺多高的地方懸浮,隨著其手勢翻滾飛舞,這分明就是三境御物之功。看見這一幕,青牛才回過味來,其實小九這段時間一直在修煉,其本人卻懵懂未覺。小九的確是在一夜之間從初境直接突破到三境的,但初境與二境的根基早已打下。
無論是凝煉神識還是洗煉形骸,小九都有根基,但老爺并不著急點破什么,就是讓他在混沌中復歸其明,一旦開口點破,小九便一夜之間從初境直破三境,這是青牛前所未見的。
看小九操控這枚玉佩的樣子還顯得很吃力,法力稍有不足,但控制得已經很精微了,尤其是對一個剛剛突破三境的修士而言,算是相當不錯了,至少比青牛當年強得多。玩了一會兒玉佩,小九有些累了,但精神還很振奮,收了法術扭頭道:“大牛,我們走,放牛去!”
青牛直想笑,這話太滑稽了,叫著牛一起去放牛。就算小九無權無勢,在別院里也有五個人伺候著,田莊中還有五家農戶,總計三十多個仆從呢,像放牛這種活本來絕對輪不著他本人的。但小九就是喜歡,便當成玩耍了,放的就是他領回來的這頭大牛,也沒有人會拂公子的意思。
如今播種季節已過,青苗蔥郁,田地間的活計主要是除草、間苗和捉蟲,所以青牛這陣子也比較悠閑,因為暫時沒有什么需要動用大型牲畜的粗活。山泉中有蛙,隨著泉水被引來灌溉,水田中亦有蛙,但此刻尚無蛙鳴。
蝌蚪剛剛長出四條腿,還留著短尾巴。青蛙還小不會叫,人從旁邊走過,它們被驚起紛紛跳入水中。這些蛙夏天有些吵,但可幫人除蟲,生長在田地間當然是好東西,等長大之后又稱田雞,偶爾捉上幾只解饞,是難得的美味。
小九在田地間巡視了一圈,感覺很滿意。誰能想到,就在一年半之前,這里還是一片無人關注的荒山野林,而如今已是山莊田園,就是小九所設想的樣子,還仍在建造之中。田地間的農人們見到公子又帶著大牛走過,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行禮,他們早就習慣了這一幕。
離開水田,小九又往高坡上的山林走去。由于這里的地價很便宜,當初小九讓太落買下了周邊一大片地方,包括高處的山林野地,他“放牛”時基本都要走一圈。青牛跟在后面又想笑了,小九這個樣子,簡直就像一只經常要巡視領地的貓。
那一片適合修成水田的洼地尚未開墾完畢呢,高坡上仍是荒山野林,就連住在山莊中的農戶平日都很少涉足,時常能見到兔子和野雞撲騰。小九初掌御物神通,在別院中一番嘗試雖然消耗較大,但此刻也緩過來一些了,揀小石塊打下了兩只山雞。
搓草為繩將山雞的爪子系在一起,一左一右掛在牛脖子上,還拍了拍牛角道:“大牛啊,以我如今這手功夫,再去和他們玩丟石頭,那還不是所向無敵啊!”
丟石頭是一種小孩的游戲,就是比誰打得準。以前小九也經常和附近的孩子們在一起玩,只是這一年多來事情多了,玩鬧的也就少了。青牛瞟了小九一眼,心中暗道:“拿三境御物神通去和小孩玩丟石頭,這不是欺負人嗎?小孩子玩瘋了一玩能玩一整天,得丟出去多少塊石頭?就憑你的法力,若是總用御物神通,非得把自己累趴下了。”
小九仿佛能讀懂青牛的眼神,又拍著牛角道:“大牛啊,這只是開個玩笑,我哪里是那種人?不會用神通法術去欺負小孩子的!”話雖這么說,語氣中難免得意,說是不欺負小孩,其實他自己尚是個孩子。
走著走著,林子有些深、山勢也有些陡了,已到達了太落買下的山地邊緣。小九一個人是很少在荒山野林里走這么遠的,他自己也怕會有危險,今天是一夜之間直破三境,膽子便大了很多。青牛倒是無所謂,小九帶它去哪兒它就去哪兒,有什么狀況它自可出手保護。
前天剛下過一場雨,山中有些泥濘濕滑,但小九的身手矯健,抓著樹枝攀登倒也輕松,但青牛就有些吃力了。牛并不是一種擅于攀援的動物,身軀沉重,蹄子在泥濘的陡坡間行走很不方便。
為了跟上小九的步子,青牛也悄然稍運神通,很輕巧地蹬地向前一躍,然后就聽咔嚓一聲,落蹄處的山壁突然塌陷了一大片,青牛與上方的小九都被嚇了一大跳。
青牛一腳踩空了,但它的身形隨即凌空頓住,一對前蹄竟在虛空中借力,下一瞬間就閃到了小九的身旁,一口將小九的袖子給咬住了。
小九正在上面攀爬,立足之地塌陷了,雙腳一空,還好他的反應快,順手抓住了上方的一根樹枝,身子就懸在了那里。小樹的根系恰好暴露在塌陷的斷崖處,明顯有些不受力,但青牛來得及時,叼著袖子將小九給拖了上去。
小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好奇地探頭道:“咦,這里居然有個洞!”
他從側面繞到坡下,來到那坍塌的洞口前,發現這并不像是完全天然的山洞。剛才塌陷的地方只是一層薄薄的石殼,從外面卻看不出來,足以承受人經過的份量,但是一頭健牛蹬地而起向上一躍,落蹄時巨大的沖擊力則不小心將此地給踩塌了。
山壁中露出一間石室,石室的左右兩側鑿有門戶,后方還有一條通道。石室很高,如果是普通人住,根本不需要這么高的空間,要么就是山體中原有的天然洞穴如此,建造者只是順著地勢鑿建,要么就是曾住在里面的家伙個子不小。
石室中的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一個寬大的石座,上面鋪著軟草,就像一個大草窩。山壁坍陷帶起了一陣風,那看上去形狀很完好的草窩便隨風化成了碎末,看來是很多年前的遺留了,但一直都沒有人擾動過。
照說這種封閉多年的空間,空氣往往都會帶著陰郁的霉味,甚至是有毒的,但這里卻沒有這種感覺。小九納悶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上古仙人所遺留的洞府嗎?大牛,你在這里守著,我進去一探!”
青牛暗自直嘆氣,它當然是有見識的,眼前并非上古仙家遺跡,更不是什么洞天結界,卻也是古時修士留下的洞府,恐怕至少也是五、六百年前的遺跡了。這洞府很完整,神念掃過其中無人,說明主人離開時特意已將其妥善封存。
五、六百年前是什么時候?此地還是偏僻的大荒深處呢,有人鑿建這樣一座洞府修行,論身份恐怕也是一位古時荒王。既不是洞天結界,那就是在山中鑿建的,這幾百年來的洪水沖刷、山體被侵蝕,其外壁離山體表面越來越近,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殼。
洞府原先是有雙重禁制的,可是這么長時間無主,封存于禁制中的法力也漸漸消散殆盡。其中的一重禁制其實還在,效果就是隱匿此洞府,所以青牛事先也沒有察覺。由此可見,當初布下這禁制的修士,修為恐怕在此刻的青牛之上。
手段雖高明,但畢竟禁制之力已弱,青牛不小心將山壁踩塌之后,剩下的那重隱匿禁制當然也隨之毀去,整座洞府就這么暴露了出來。像這樣特意保留下來的洞府,其中往往都有洞府主人留下的寶物或傳承。
小九區區九歲,便在一夜之間突破了三境修為,而且剛剛明悟修行之后,便發現了上古修士的洞府,而且是特意被妥善封存、就是要留于后世有緣人的遺跡,這運氣未免也太好了吧?青牛甚至懷疑,這是老爺特意安排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這個地方可不是老爺指點小九找來的,且山壁也是它不小心踩塌的,而老爺也從未告訴它這里有上古修士洞府、讓它指引小九來此。青牛記得在自己出現之前,小九已經讓太落買下了這片地方,按照他的打斷,這片山地是要在今后幾年逐漸開墾的。
也就是說,哪怕老爺不出現、自己也沒來,小九也有很大可能發現這座洞府,甚至是遲早的事。這就是小九自己的緣法,青牛不過是適逢其會。
說話間小九已經在尋找東西,前天下過雨不少地方都很濕,在山崖下未淋雨處尋得一些枯枝草葉扎了一個火把,他點燃火把便走進了石室。兩側門戶內應是收藏物品的房間,但都是空的,小九又舉步走進那條通道。
青牛還是不放心,跟著小九也走進去了,雖然已用神識查探過這里并無人也沒有什么危險,但它也要隨時保護小九。更重要的是,它自己也很好奇。
這條甬道有近三丈高、兩丈寬,是在天然山體巖層中開鑿的,由于外面的石室已暴露,甬道入口處還算亮堂,但越往里走光線就越是幽暗。小九并沒有阻止青牛跟著自己,他的心神已經被這條甬道吸引了,前走幾步,竟然將火把也給熄滅了,而且閉上了眼睛。
甬道并不算太長,前后約有十丈左右,兩側和頂端刻畫著很多條紋,竟像是用尖利的獸爪劃出來的。在洞府主人封存此地時,倉頡尚未出世,這里也不可能刻有字跡,刻畫的是很多粗獷的圖案,描述的是古時大荒以及各部族中的種種場景。
若是僅僅看這些圖案,只能猜出一個大概的意思,可是這些圖案中帶著御神之念。若是無人來此擾動,洞府主人留下的御神之念可以保存很長時間,可一旦有人走進來,御神之念就會化為某種神念心印,留在來者的元神中,封印在甬道壁上的法力也會很快消散。
青牛方才的猜測沒錯,大約六百年前,這里有一位荒王。它是一頭棕熊成妖,當時已有化境修為。后來這頭棕熊離開大荒去中原游歷,被軒轅帝收服,軒轅帝還專門將它原身的樣子畫在了戰旗上,成為了部族聯盟所擁有的圖騰之一。
棕熊后來又回到了這里,它是收拾東西然后就此追隨軒轅去了,所以這洞府里并沒有留下什么遺物法寶,封存此洞府之前只留下了御神之念。這御神之念可不僅僅是棕熊自述身份,還有它留下的傳承,如今已化為神念心印,為小九和青牛所得。
普通人的神魂當然接受不了那么強大的神念,這棕熊的手段也算高明,留下的御神之念含而不發,會隨著得到者的修為而漸漸被解讀,直至元神清明時方可無礙。棕熊講的并不是哪門哪派的秘法傳承,介紹的就是自己修煉歷程,包括突破每一層境界時所悟。
小九并非妖修,很難原樣照搬這頭棕熊的修煉秘法,但如此傳承,對他而言也是很好的修行指引與借鑒。其實今日收獲更大的則是青牛,在它看來,這位上古妖王走過很多彎路,恰恰這些得失教訓是最寶貴的。
青牛當年被虎娃買下、留在侯岡身邊,有緣開啟靈智,后來就一直被虎娃指點,雖身為妖修,但可以說修行是直指大道,沒有像這位上古妖王那樣出過那么多錯、繞過那么多彎,但這樣的經歷恰恰也是其所缺,某種意義上說這是難得的印證。
十丈長的甬道,小九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可見他的步速之慢,而且是熄滅火把閉著眼睛走的,三境修為有御物神通,當然已有神識感應之能。他不直接用眼睛去看,而是用神識感應著甬道壁上的圖刻,并體會印入元神的一切。
假如不是這段時間以來聽先生“講故事”的經歷,估計他也不能體察得這般清晰,有很多收獲還要等到日后方能慢慢解讀明白。甬道的盡頭是一間很高大寬敞的石室,石室中空空蕩蕩一無所有,但小九已經擁有了最重要的收獲,青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