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海、陳鴻程與紅鋼的四位一同出了酒店。肖夢琴走在最前面,她習慣性地向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走了兩步,覺得不對頭,回頭一看,卻見陳鴻程已經帶著蔣煥文他們,伸手攔住了兩輛出租車。
“上車吧。”秦海走到肖夢琴身邊,指著后面的一輛出租車對她說道。
“坐出租車?”肖夢琴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她在國內的時候都沒有坐過出租車,出國來更是不敢想這個問題。在她印象中,坐出租車應當是一種非常非常貴的消費,費用之高是完全超出她的想象空間的。
蔣煥文等三人都跟著陳鴻程坐上了前一輛車,后一輛車里就只有秦海和肖夢琴兩個人了。秦海坐在了前排,讓肖夢琴坐在后排。車子開起來之后,肖夢琴摸摸真皮的坐墊,看看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既有點膽怯又有些興奮。
“秦工,這些天,你們每天都是坐出租車出門的嗎?”肖夢琴向秦海問道。
“你叫我小秦吧,我可比你小呢。”秦海說道,“這些天我們的確是天天坐出租車,主要是為了趕時間。”
“坐出租車很貴吧?”肖夢琴壓低聲音問道,像是怕被司機聽到的樣子。其實她也知道,司機是不可能聽得懂中文的。
秦海道:“從咱們酒店到奧索公司,估計百比塞塔吧,也就是十幾美元的樣子。”
“啊!”肖夢琴差點就要喊出聲來了,其反應正如此前的陳鴻程一樣,“這不是一趟出租車就要坐掉我一個月的工資嗎?”
秦海點點頭,認真地說道:“這說明咱們的工資太低了,連一趟出租車都坐不起。”
“可是…,可是…”肖夢琴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如何說。打車的費用是由秦海掏的,有錢人的境界。不是她這樣的工薪層能夠仰望的。她能指責秦海奢侈嗎?或者,她能假裝清高,拉開車門下車去坐地鐵嗎?
沉默了片刻,肖夢琴終于怯生生地發話了:“秦…呃。小秦,你們陳總手里,是不是有很多外匯啊?”
“你怎么知道?”秦海反問道。
肖夢琴道:“我是聽黃莉薇說的,她買了好多東西,說是從陳總那里借來的外匯。有一種香水,她在國外特別流行,還說大使館的王秘書用的就是那種香型。”
代表團里除了幾位官員太太之外,單身的女性只有黃莉薇和肖夢琴二人,所以她們倆是住在一個房間里的。這幾天,黃莉薇陪著祝曉峰以及其他官員在馬德里游覽、購物。花的都是從陳鴻程那里借去的外匯。黃莉薇最想買的東西,就是王哲奕用過的那種香水,結果工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她買著了。
肖夢琴是個搞技術的,但畢竟也是女孩子。對于這些奢侈品哪有不喜歡的。看著黃莉薇顯擺自己買到的各種商品,聞到她身上飄出來的帶著異域風情的香水味,肖夢琴好生艷羨。聽說黃莉薇買東西的外匯是從陳鴻程那里借來的,肖夢琴就知道自己沒什么希望了。陳鴻程成天對那些官員點頭哈腰,在他們這幾個人面前則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假笑,肖夢琴怎么敢奢望從他那里借到外匯。
秦海不懂得女人們的這些小心思,聽到肖夢琴的話。他笑著問道:“怎么,你也想買嗎?”
“嗯…”肖夢琴用微不可聞的聲音答道,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臉都紅透了。
“你應該早說啊。”秦海沒有回頭,也不知道肖夢琴正處于尷尬之中,他說道:“等談完設備的事情。應當還有一兩天空閑吧,你可以去逛逛周圍的商業街的。難得出來一趟,也應當買點自己心儀的東西。至于說外匯,你來找我就是了,我借給你。”
“真的?”肖夢琴欣喜道。“那你…能借我50美元嗎?”
“50美元夠干嘛的,500吧,。”秦海大大咧咧地許諾道。胡安尼托那邊冶煉模具鋼的試驗已經取得成功,胡安尼托很快就會把余下的貨款支付過來,秦海手里并不缺少外匯。
“500美元!這么多,我可借不起。”肖夢琴驚呼道,不過,她心里想的卻與嘴里說的是兩碼事。
一路說說笑笑,兩輛出租車一前一后地來到奧索公司的門前。眾人下了車,肖夢琴跑上前向門衛說了幾句,門衛便揮揮手讓他們進去了。他們一行此前已經來過好幾趟,門衛也認識他們了。
眾人來到奧索公司的洽談室時,對方的兩名業務人員也已經到場了。肖夢琴小聲地向秦海介紹,說其中一位是奧索公司的銷售總監,叫托尼,另一位是他的副手,叫瓦倫丁。
由于雙方都已經很熟悉了,一見面寒暄幾句之后,便直接進入了正題。蔣煥文向托尼介紹說秦海是紅原鋼鐵廠的采購專員,是剛剛從其他地方趕來洽談此事的。
“我們的態度已經說得很清楚了,2000萬一套,這是一個優惠價。我們知道中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我們希望和中國建立起長期的經貿往來,所以才會給予這樣一個優惠的價格。”托尼拖著長腔陳述著自己的立場,他的態度里帶著幾絲傲慢,明顯沒把眼前這群中國人放在眼里。
紅鋼的幾位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海,他們與托尼已經打過好幾天交道了,對于托尼的這種態度,他們可謂是黔驢技窮,沒什么應對的辦法。既然秦海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夠把價錢談下來,那就從現在開始吧。
秦海坐正身子,輕輕咳嗽了一聲,把托尼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這邊來,然后微笑著問道:“托尼先生,你所說的優惠,就是把一臺1968年設計定型的電爐,說成1978年的產品,然后再以高出市場價2倍的水平賣給我們,是這樣嗎?”
“年輕人,你不要憑著自己的想象來說話。”托尼把臉一沉,用訓斥的口吻對秦海說道。他的年齡比秦海要大出一倍以上,倒是有資格這樣稱呼秦海的。
看到托尼虛張聲勢,秦海笑得更和藹了,他說道:“托尼先生,你覺得我哪句話是憑著想象說的?”
“我們這臺設備是1976年設計定型的,而不是你說的1968年的技術。”托尼冷冷地說道。
秦海道:“是嗎?我想,這臺電爐的總設計師巴爾多梅羅先生肯定不會像你一樣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在1971年就已經退休了,你是說,他后來又回公司來設計了這臺電爐嗎?”
“你怎么知道巴爾多梅羅先生?”托尼臉色驟變,再沒有比撒謊的時候被當面戳穿更讓人覺得尷尬的事情了。他原本以為,中國人對于歐洲的冶金技術根本就不了解,只要他一口咬住說這套設備是1978年的,那么中國人也找不出什么證據來反駁他。誰知道,眼前這個年輕得異常的中國人非但能夠說出這臺電爐的設計年代,甚至連它的總設計師都給考證出來了。
托尼當然不知道,秦海昨天看過肖夢琴給他的資料之后,便把有關的一些技術細節記在心里,隨后便向戈內特進行了求證。奧索公司的這款電爐在70年代初頗有一些名氣,戈內特也參與了它的設計,因此能夠記得當時的總設計師和其他的一些情況。秦海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要向奧索公司叫板,自然要先把對方的老底都摸清楚。
對于托尼的疑問,秦海只是還以神秘的一笑,他繼續說道:“托尼先生,你還堅持認為這臺電爐是在1976年設計定型的嗎?作為西班牙最負成名的冶金技術供應商,如果在1976年還在設計rp電爐,恐怕會惹人笑話吧?”
“當然,我承認,這臺電爐的爐體設計是在1976年之前就已經完成的,使用的是奧索公司最為成熟的技術。但電爐的控制部分,還有氧氣噴嘴等部分,都采用了70年代末出現的新技術,這一點秦先生不否認吧?”托尼支吾著,開始找其他的托辭了。
秦海道:“我不否認你們在這臺舊式的電爐上增加了一些比較新的配件,使之看起來像是一臺新設計的電爐一樣。但作為一名冶金專家,托尼先生認為一臺電爐的價格應當是由爐體決定的,還是由這些附件決定的?在歐洲市場上,一套新的電爐控制模塊能值多少錢?”
“話不能這樣說,要把這樣的控制模塊整合到電爐上,還是需要一些技術的。”瓦倫丁在一旁插話了,“奧索公司的價值,就在于能夠把這些技術完美地結合到一臺電爐上,…哪怕這臺電爐的爐體稍微有一點點過時。”
“我承認你們的價值,不過,這種價值需要有一個科學的計算方法。你們的電爐價格太高了,如果能夠降低一些,我們非常有興趣引進這兩臺電爐以及相應的設備。”秦海適時地給托尼和瓦倫丁提供了一個下臺的臺階。
“秦先生認為,這兩臺電爐的價格多少比較合適?”托尼直截了當地問道。
“1400萬美元。”秦海說道。
“一臺?”托尼問道。
秦海搖搖頭,說道:“不,是兩臺…確切地說,是兩套設備,包含電爐和全部的連鑄設備。”
“這是不可能的!”托尼面紅耳赤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