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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六節 不會不貪

  納蘭山雄的兒子不是領兵的料,不在軍中,而在大本營那邊,納蘭阿古力一死,這支軍隊群龍無首,頓時加速了自己崩潰,馬耳朵菜本來想讓他們來支援自己,接到消息反不得不去增援,奔了十幾里,到了受襲的戰場,李景思又已經撤了,馬耳朵菜大半夜到處收攏潰兵。

  還沒有收攏完,李景思勢不饒人,歇息過后又打了上去。

  軍府牙將樊缺帶了三百騎兵天亮趕到,他們才算收住陣腳。

  樊缺腦門上的紋路被擠成一團,不斷揉搓自己的光頭,任一身傷的馬耳朵菜跪著哭嚎,仍不停用腳踩他。

  官大一級壓死人。

  何況馬耳朵菜也只有被人踩踩才心安。

  作為甲等軍府的牙將,樊缺可以說是李氏集團的重要人物中,唯一掌握到了軍隊實權的人。

  雖然趙過,陸川都出自樊氏集團的將領,但他們都不算李氏集團的重要人物。

  李氏家臣以樊鐘趙唐四大家族為主,四個家族四個姓氏,人數眾多,通過族權,被掌握在嫡親血脈或者長老手中。即便忠心耿耿,有萬夫不敵之勇的陸川,因為多次保駕護航算個人物,也還是擠不進那個圈子。

  所以盡管東夏軍隊中,原先李芷的部下并不少,但李氏集團仍然認為狄阿鳥在有意壓李氏集團。

  樊缺拿到甲等軍府,李氏集團內部個個說他是娶了余蝶的緣故。

  因為受到小集團言語上擠兌,樊缺曾打算辭去牙將的職務,特意找過李芷,李芷倒知道原因,樊缺年輕,頭腦靈活,軍事思想接受得快,人際關系也不復雜。但她不肯明說,只是說:“你管別人怎么說?起碼我還在,既然家主還在,什么時候輪到他們說三道四了。阿鳥給你一個甲等軍府,那是欣賞你。大丈夫對于別人的賞識應該表現出報效之心,怎么可以被人諷刺幾句就受不了?”

  樊缺想想也是,不但沒有再說辭職的話,反而一改玩世不恭的做派,用心治軍。

  這次出兵作戰,因為人數動用大,李氏家臣被征調的不在少數,比方說授了閑職的樊全,樊缺收到的壓力更重。

  不是說他作為弟弟,長兄出山,反倒不高興,而是不能被比下去,一旦被比下去,就要坐實他因為娶了余蝶才被狄阿鳥授予軍權,到時他沒法自處,狄阿鳥在用人上也會飽受攻擊。

  何況損失又怎么大,整整五百多名甲等軍府戰兵毀于一戰,更不要說跑來支援的封臣軍隊,整個潰散。

  馬耳朵菜一死的心都有了,他樊缺何嘗不是殺馬耳朵菜的心都有了。

  踩完馬耳朵菜。

  他召集情緒低落的將士,詳細問明過程,作了個總結,匆匆送往東涼城。

  信送走,他還是不甘心,有心打幾仗挽回損失,就收整將士,等著后續人馬再上來一些,發動一兩次反攻。

  趙過和后續人馬一起上來了的,這才制止他的輕率。

  果然,一個時辰后,消息就傳了過來,陳國后續人馬上來了兩三萬人。

  趙過常年領兵,威嚴已成,樊缺再不敢以當年的二愣子視他,畢恭畢敬地陪著,并沒有因為出身和當年的關系怠慢。趙過也給他留面子,言語克制,上戰場看一遭,問了幾個問題,回來就下令:“馬耳朵菜作戰輕率,先就地撤職,等候軍法司發落,郭正不錯,先讓他代領所在牛錄。”

  他說的郭正就是那個脖子上裹了條紅巾的將領。

  樊缺大吃一驚,反過來問他:“他只是個副編,不太合適吧?”

  趙過說:“郭正有紅巾戴。那是犍牛集訓成績突出才得來的榮譽。而這次作戰中,他提醒過馬耳朵菜三次。第一次是提醒馬耳朵菜,敵人隊形未亂。第二次提醒馬耳朵菜,營地可能被襲占。第三次,他提醒馬耳朵菜不要直接增援納蘭阿古力,應該趁機攻打奪回自己的營地。我認為這三次提醒都是對的。”

  他又說:“現在是戰爭時期,誰能打仗誰上,你要不行,我立刻就讓牙豬兒上來換掉你。”

  樊缺雖然恭敬,但是不意味著自己心里平衡。

  當年他肆無忌憚團趙過頭玩,又敲又揍的,現在被訓著,威脅要換人,心態上不好轉變,嘴里不說,心里還能不惡言惡語兩句。

  過了一會兒,趙過又說:“此一戰對我東夏影響很壞,要消除影響,就要有一場大勝來沖淡,這種心情會被敵人玩弄。眼下敵人集結會寧,我軍新敗,不利于鎮定作戰。所以我決定暫時撤退,在三十里外等后續軍隊,等所有軍隊抵達,不再打會寧,繞過會寧往西去。你也不用求戰心切…”

  樊缺開始破譯他的話,“這種心情會被敵人玩弄”,是說求勝心理會被敵人利用,“不利于鎮定作戰”,應該是說不能從容作戰。

  破譯完,樊缺不忘故意夸一句:“從兵法上,沒有誰比少虎公說得再透徹。”

  趙過綽號“東夏之虎”,已經因功戰功獲高爵,抵算為中原的公爵,很多拍馬屁的人就以“少虎公”稱呼他。

  不過身邊的人這么直呼的還少。

  趙過愣了一下,這就又說:“馬耳朵菜雖然腦袋鈍,但他不是敗在腦袋鈍上,而是敗在敵方將領的高明,打他的人是個難得的對手,你也要用心學習一下他的戰法。大王所說的快戰,自己人沒用好,反倒被敵人用上了,大王成了他老師,也沒收到他的臘肉。我們東夏兵馬無敵,用好快戰,人數就不再是我們的劣勢。馬上撤退,等在三十里外,給敵人慢吞吞等兵馬的感覺。”

  他自以為自己口氣能夠讓人放松,卻不知道樊缺根本放松不下來,“扎”了一聲,掉頭就走。

  趙過還想再召集一下其它將領,詢問軍隊收整情況,陳兵開始發起進攻。一時退也退不掉。他就派人舉著令箭在營地奔走,緊急傳令:“守好營地,不得出營應戰。隨后我的參軍會把作戰部署下達。”

  陳軍上來了兩三萬人,本來要歇一歇,李景思卻不肯。

  他直接去見拓跋巍巍,一邊讓拓跋巍巍和自己一起觀看東夏被自己搶占的小營地,一邊主張讓拓跋巍巍進攻,說:“敵兵確是難敵。趁他們敗亂之后,后續人馬還沒有上來,自當以優勢兵力猛攻,不要貪圖決戰,若能夠一舉殲滅這好幾千人,對東夏就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拓跋巍巍采納了他的意見,來了就打。

  趙過本來是要撤退的,一時也撤不下來了。

  他分配完作戰任務,多是用來防御和撤退用的,剛剛吃完敗仗的將士心里都無比憋屈,好在正好可以應對敵人。

  多場廝殺下來,天黑之后,陳兵最終撤了。現在是陳兵窘迫了,他們的營地還沒有好,會寧城又城門緊閉不讓他們進,下頭士兵還在雜亂著處理營地,將領們坐到拓跋巍巍的大帳里,開始譴責李景思是無故用兵,弄得士卒現在極為疲憊,結果敵人的營地防守嚴密,損失不小,卻毫無戰果。

  依著李景思的意思,夜晚還要圍著打的。

  反對的聲音里頭竟然還有說,要把這幾千人吃掉,東夏人肯定不敢來會寧的說法,等不到敵人決戰怎么辦呢。

  李景思也不分辯。

  拓跋巍巍只是用充滿信任的眼神望著他,同樣絲毫不作評價。

  李景思出山就打了個大勝仗,而這個勝仗是陳國將領們都沒有打出來的,他自然欣賞有加。

  只是他的戰略目的是快速給東夏制造出威脅,間接調動西路的雍族起義軍隊,也有怕東夏人不來會寧的心思。

  人心思亂,再加上重整軍隊對軍權的控制加強,將領們多數不滿,一吵嚷,就越吵嚷越激烈。

  拓跋巍巍也無奈,要求說:“景思。你也說說你的理由吧。”

  李景思冷笑一聲,起身道:“東夏軍隊的可怕,你們又不是沒有見識到,對于這種敵人,自然是能消滅一分就消滅一分。若是打大仗,打硬仗,即便是人再多,怕你們也贏不了。”

  上柱國菏澤明掩飾住冷笑,溫吞吞地說:“這么說,你能打贏東夏人呢?雍人不擅作戰,李將軍倒是例外。”

  這里頭有挑撥是非的心思,還不是說李景思打勝是個意外,雍人打仗不行。

  拓跋巍巍聽得明白,扭頭看了一眼。

  李景思不肯與他們爭論,在他心里,陳國已經滅亡了,他是為了保護好自己的妻子,想法讓自己的岳父逃得一命的。

  大帳里又陷入一團混亂。

  突然,士兵跑來告訴說:“東夏收了營地不見了。”這更添混亂,整個帳篷“轟”地炸開了,說什么的都有,有的說東夏軍隊不戰而退,肯定有陰謀,有的則興高采烈,說連續攻打還是有用處,把他們打跑了。

  拓跋巍巍和李景思卻交換了一個眼神,能從對方眼里看出深深的憂慮。

  對于一個常勝不敗的軍隊,不戰而走,顯得蹊蹺,而且東夏軍隊入陳的不多,就是仰賴他們打出來的威名懾服各城,結果現在吃了敗仗,也不想著挽回,跑了。兩個人因為猜不透,這才多了幾分不安。

  拓跋巍巍可能想得更多一些。

  會寧離陳州不遠,在會寧決戰,有利于聲東擊西,可進可退呀。

  范國師也是說:“他們不會看透我們的意圖,避戰了吧?”

  這句話提升了眾人的擔憂,他們紛紛說:“是呀。他們不會不來會寧了吧。”

  又有人把戰火燒到李景思身上了,大聲譴責他:“你讓打。都是你讓打。東夏軍隊不來會寧了怎么辦?那我們怎么快速擊敗他們?”

  李景思有些頭疼。

  就算你不打,東夏兵力少,但是占據主動,會不會與你在會寧城下決戰還不一定。

  至始至終,好幾個萬戶端坐著不動。

  他們才是軍事將領的中堅。

  拓跋巍巍就讓他們說話,其中一個萬戶說:“要我我也退,兵力懸殊,難道要一直被我們圍著打?我們堅持包圍住他們,不退兵就好了。”

  這才是暗合兵法的說法。

  拓跋巍巍點了點頭。

  他結束說:“不要再爭論下去,天亮就能知道他們的去向。他們收了營地,總不能是跑來進攻我們吧?”

  這個判斷下得有點早。

  靖康國內民間有個戲詞,叫“說阿鳥,阿鳥到”,是說狄阿鳥本身不知書,卻狡猾奸詐,你剛想對付他,或者說他的壞話,他跑跟前了,先下手了。

  眼下,卻就是一個“說阿鳥,阿鳥到”,樊缺率領上千騎兵上來,在夜色的掩飾下,沖松懈的陳兵大打出手了。

  這算夜襲?

  天剛黑不久。

  不但天剛黑不久,陳兵也才退下來不久,此時正是混亂扎營的時候,不消片刻,一帳將領散個精光,怕自己的軍隊有損失,跑回去應敵去了。片刻之后,各種不好的消息不斷傳遞過來…拓跋巍巍大怒,給李景思說:“景思。這些人打仗,都沒有章法。東夏人又抓得好時機,憑他們,別自己自亂就夠好的了,還能把東夏人打走?你給我上去,一定教訓好他們。

  李景思站起來就往外走。

  拓跋巍巍又叫住他,叮囑了一句“小心”,自己坐下來,忍住身上傷口帶來的疼痛,輕聲跟范國師說:“先生怎么看?”

  范國師只一句:“敵將雖然同樣大膽。但看起來不像是昨天景思遇到的人了。”

  拓跋巍巍同樣能感覺得到,不由深深嘆了一口氣。

  沒人的時候,他是無須掩飾了,頓時一臉疲乏,說:“先生。傷口好像受到了些感染,我在發熱。”

  范國師擔心地看著他。

  他笑了一笑,又說:“也沒有大礙。景思倒是有先見之明,若我們不撤兵下來,圍著,輪番打下去就好了,東夏舍不得這幾千人,還會不停增兵。”

  范國師點了點頭,合上雙眼,淡淡地說:“他出去迎敵,敵人怕已經跑了。汗王忘了叮囑景思不要窮追了。”

  他反問:“襲擊我們之前,他們為什么把營地給收了?打一下就跑?還是有什么用意?難不成上來的上千騎兵,是為其它人撤走打掩護?”

  拓跋巍巍說:“先生和我判斷得一致。若撤走倒是不妙呀。一旦狄阿鳥不貪陳國的城池,見靖康國慢怠下來,也保存實力怎么辦?難道真像他說的那樣,將來會全部歸還給靖康?”

  范國師抿出一絲笑意,閉著眼睛,躺在坐席旁的鋪蓋卷上,輕聲說:“他不貪。他為何打進來?”

  是呀。不貪地盤,他怎么能這么出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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