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辭別 沈石默默地看著正在沉睡的凌春泥,或許是之前幾番折磨刺激,來到客棧后又是不眠不休硬撐著照看沈石,這個看去柔媚的女子已是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終于是在等待中不知不覺地睡去。
修長白皙的手腕,輕輕擱在他的腿邊,細膩肌膚溫潤滑膩,傳來淡淡的溫柔暖意。秀發披在肩頭,讓容顏有幾分慵懶的嬌媚,微光里,她就像一朵安靜幽然的曇花,靜靜地與他相伴。
沈石看了她一會,忽然眼角余光望見凌春泥脖頸之下,因為趴在床沿沉睡著,加上昨日是匆忙披上的一件外衣,不算是太合身,是以在這酣睡時候,不知不覺她的衣襟竟有幾分散開,幾縷黑發垂落之際,露出了一抹豐腴雪白的深谷,帶著幾分令人口干舌燥、驚心動魄般的美麗。
沈石呆了一下,立刻移開了目光,之前在他與凌春泥這個女子的數次來往中,類似的場面也遇過幾次,但多數時候都有其他事情分心,他也從未有過其他心思。只是不知為何,這一日這一眼望去,那一抹豐腴白膩倒映在他眼里,卻是格外的刺眼,甚至讓他有些莫名的煩躁感覺。
下意識中,他想要從凌春泥的手間抽回自己的手掌,只是無意下力氣稍大,抽回的動作也隨即大了些,凌春泥的身子微微一顫,卻是感覺到了什么,醒了過來。
她像是帶了幾分疲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隨即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抬頭就向沈石看去。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視一眼,凌春泥怔了一下,隨即露出幾分驚喜之色,道:“啊,你好了么?”
沈石遲疑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道:“還不能說是完全恢復了,但大體是沒什么事了。”
凌春泥聽了之后,明顯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用手輕拍自己胸口,呼氣道:“那就好,那就好,昨天你昏睡了那么長時間,真是把我嚇到了。”
沈石的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白皙小手起落,情不自禁地又往那邊看了一眼,隨即一皺眉心里暗自罵了自己一句,然后抬腳下床。
凌春泥在旁邊趕忙讓開,同時用手捋了捋垂落下來的秀發,只是手臂晃動間,她忽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些不整,露出了些許春光。她怔了一下,偷偷看了沈石一眼,卻見那男子正走到一旁桌邊,好像并沒有回頭看她這里的意思。
凌春泥臉頰微紅,不知為何,以往對這些事并不算是太在意的她,今天在這個男子面前卻意外的有了幾分羞恥之感,她默不作聲地迅速用手掩好衣襟,這才覺得身上順暢了些。
就在這時,凌春泥忽然聽到沈石在前方道:“凌姑娘,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凌春泥怔了一下,眼中先是一陣茫然,隨后微微低下了頭,過了半晌才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沈石皺了皺眉,轉過身來向她看了一眼,心里也有些躊躇,之前無論是在神仙會會所還是在那條骯臟的小巷里,他出手相救凌春泥都是憑著自己心意,或者說是一時義憤,并不是跟那江黑虎有什么深仇大恨,與凌春泥也沒有什么深厚交情。只是眼下事情到了這一步,人倒是救下來了,但后面接下來怎么辦,他心里卻也是一時想不出什么法子來。
凌春泥抬眼向沈石看了一眼,面上有一絲細不可察的黯然掠過,但隨即面色便沉靜下來,走上前輕輕施了一禮,道:“蒙公子救命大恩,春泥沒齒難忘,只是小女子孤苦伶仃,也沒什么可以報答公子的,日后若有機緣,公子但有吩咐,我一定竭心盡力,以報今日恩德。”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微微頓了一下,隨后又低聲道:“眼下公子身子已經好了,春泥不詳卑微之人,就不再打擾了,就此拜別,公子多多珍重。”
沈石一怔,卻是沒想到凌春泥突然間便開口要走,下意識地想說些什么,只是看著凌春泥說完轉身向門口走去的時候,他話到嘴邊卻是欲言又止,本以為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可是又覺得就算留下她又能怎樣?
彼此兩人,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人,或許,當初本就不該相識相見才對的吧?
所以到了最后,他嘴唇微動著,遲疑著,卻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出口。
凌春泥安安靜靜地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然后細心地返身關上屋門,當那個男人的身影在越來越小的門縫里漸漸在眼前消失的時候,當那扇門終于關上的時候。
她站在門外。
凝望半晌。
一滴淚珠從臉頰滑落,悄然墜地。
然后,她轉身離去。
屋中,沈石默然地看著那一扇已經關閉的房門,許久沒有言語,哪怕他在不久之前心里還有幾分苦惱于該如何安置凌春泥,但看著那個柔媚的女子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堅強平靜離去的時候,他心中忽然又有幾分失落之意。
這種有些矛盾而莫名的情緒,是他過往修道生涯中從來不曾有過的心緒,不知為何,他獨自一人站在這屋里,哪怕周圍一片寂靜,但他的心情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沈石有些煩躁地在屋里來回走了幾步,片刻后意外看到了在這屋子里的一角,小黑正是趴在那邊的地上呼呼大睡,也不知它是什么時候跟進來的,昨日沈石過于疲憊近乎強撐,一時都沒顧得上它,但小黑看來早已是通了靈性,自然而然地便跟了過來。
沈石嘆了口氣,走過去在小黑身前蹲了下來,用手輕輕摸了摸小黑柔軟順滑的腦后皮毛,小黑并沒有醒來,但在睡夢里好像還是感覺到了什么,本能一般用頭蹭了蹭沈石的手掌,然后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沈石也沒管它,目光有些游離不定,帶著些許迷惘,只是怔怔地看著這間屋子,片刻之后,只聽他的聲音輕聲道:
“小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這間客房在客棧的二樓,凌春泥從樓上下來走出客棧,眼前便是那條熟悉熱鬧的大街。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擁擠的人流,凌春泥忽然間一陣茫然,天地之大,她卻似乎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往何方?
茫然走到街頭,左顧右盼,凌春泥怔了片刻,卻是轉過身子,神色間帶了幾分猶豫,但仍然還是順著昨日過來的方向,在幾許忐忑幾許遲疑中,輕輕邁步走了過去。
往那邊沿著長街走上一段路,便是那條骯臟幽暗的小巷。
前兩日那血淋淋凄厲的一幕景象,至今仍不時在她眼前回蕩,可是無論那邊如何可怕,凌春泥卻還是慢慢地向那邊走了過去,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干娘的遺體,仍然還躺在那邊骯臟的地上。
那個女人蒼老、孤苦、干瘦如骷髏,但她卻是養育凌春泥長大的人,是她在這艱難殘酷的世上唯一的親人,從她懂事以來很久很久時間里,干娘都是她唯一能感到溫暖的人,或許,現在…還有另一個人嗎?
她的神情間忽然多了幾分溫柔,目光微微迷離,像是回憶起了心底深處那一縷溫暖,那個擋在自己前方的身影,還有那一只溫暖的手掌,一旦握緊,卻是怎樣的割舍不下?
陪了他看著他,一天一夜,
忽然又后悔,竟不曾多看一眼。
如果多了那一眼,
會不會心頭的溫暖,就多一分?
她輕輕抬起自己的手臂,環抱在胸前,好像這樣就可以留住溫暖,然后抬起頭,忍住了想要回頭的心情,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生,這條路,又有幾人可回頭?
長街漫漫,悄然走過,凌春泥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那條小巷附近。她停下腳步,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到那里。站在路旁,她望著那個寂靜巷口正躊躇時,忽然身子一震,卻是看到從那巷子深處,竟是走出了一行人。
凌春泥吃了一驚,平日這小巷里根本無人來此,此刻陡然現出這么多身影,她心頭一片惶然,下意識地向旁邊一躲,卻是藏在一處路邊石柱之后,然后等了,發現前頭并沒有人注意到這里,這才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去,遠遠觀望那里的情況。
小巷入口處,那一行人已經差不多都走了出來,看過去差不多都是身強力壯的男子,幾乎都是修士,身上的衣服服飾分為兩種,一種紋有大熊,一種紋有兇狗。
凌春泥臉色頓時蒼白了下來,對于江黑虎以及此人背后的勢力,她當然也是略知一二,江黑虎的鐵虎門本身就是猛獸盟五門之一,而眼前這兩批人中,很明顯的也是分屬于猛獸盟里的兩個門派,山熊堂和赤狗門。
而隨著這些男子次第走出,遠遠看去一眾人的臉上神情都不好看,為首的幾個人更是眉頭緊鎖,其中有一個看去脾氣暴躁的大漢甚至已經在旁邊罵了幾句出來,看著很是憤怒。
而在人群最后,卻是有幾個人分別抬著四件用布匹包裹起來長條形狀的東西走了出來,看著那包裹輪廓,里面竟然隱隱的都似人形。
周圍長街上眾多的過往行人很快也有許多注意到了這邊,一時間很多視線也掃了過來,而隱藏在路邊石柱后頭的凌春泥,卻是一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邊,像是猜到了什么,臉色蒼白,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四件布匹包裹。
忽然,那個前頭怒罵出聲看去脾氣暴躁的壯漢猛然走了過來,旁邊有人拉扯了他一下,像是想勸幾句,卻被他揮手推開,然后大步走到最后邊那見包裹處,恨恨地瞪了那包裹一眼,猛地一聲怒吼,卻是抬起一腳直接踢了過去。
那抬著包裹的是一個赤狗門弟子,見狀嚇了一跳,直接把手上包裹一丟向后跳了出去,而勁風呼嘯聲中,只聽“砰”的一聲,那壯漢一腳直接踢在了那包裹上,頓時將包裹重重踢了出去,直撞在路邊墻上然后掉了下來,滾了兩滾,卻是露出了一只瘦小干癟血肉枯敗的女人手臂。
凌春泥的呼吸瞬間停滯,腦海中陡然一片空白,像是有一個嗡嗡的聲音在心里狂喊了一聲,然后她什么事都忘記了,那一剎那她仿佛只記得多年之前撫育自己長大的那個溫柔可親的女子,那個給了自己在這艱難世上唯一溫暖的女子。
兩行淚水流淌而下,她不顧一切地向外沖出,張開口眼看就要一聲凄厲的哭喊,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她身旁突然橫過來一只強健有力的胳膊,一下子勒住了她的脖頸,將她的聲音硬生生壓了回去,然后另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嘴,一只手抱緊了她的身子,將她重新拖了回來。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