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流離島?”他還是有點無法相信:“怎么,不說是生洲島分離出來的一小塊嗎?怎么上面這么多現代的建筑物?”
“有什么問題?”
“…問題就像是聽人說瑤池被拍賣出去建了個八萬人體育場。楊貴妃在日本出道加入akb48。”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白秀麒還沒來得及問江成路是怎么知道那個什么akb48的,就聽見他又“咦”了一聲,接著指著畫面的一個角落。
“這里怎么有個人?”
白秀麒定睛仔細看,發現那片海浪中央的確冒出了一個人的上半身,白花花的好像沒有穿衣服。
“哦,說不定是游泳的。”
他試著這么解釋,可是心里頭其實連自己都不相信。祖父是那種沒落下一筆都會深思熟慮的類型,很難想象干嘛要在茫茫大海中間畫一個裸泳的人。
這個時候就聽見江成路又嘀咕了一句:“嘶…這個人邊上好像還有一條魚?”
他正說著呢,白秀麒也看見了,差不多就在那個裸泳者身旁一兩米的地方,有一條大魚正在波濤之間翻滾和,或許是因為頭朝下的關系,所以只能夠看得見青藍色的魚尾巴。
白秀麒皺了皺眉頭。又往油畫的其他地方看了看,海面上完全沒有別的東西。因此這半個人和半條魚的組合就顯得格外詭異。
“等一等、等一等…”江成路顯然比他還多想了一步:“如果這不是一個人和一條魚,而是半人半魚呢?”
“你是說,鮫人?”
白秀麒愣了一愣。旋即若有所思。
作為一個普通人類,美人魚這種神奇的生物從童話時代起就出現在了他的認知范圍之內。然而此時此刻,在他的腦海中,顯然還出現了比安徒生童話更豐富的,有關于美人魚的信息。
東海鮫人,泣淚成珠。燃脂為燭,織紗為綃,是上好的創可貼材料…
不對不對!
意識到自己跟江成路這個家伙混得久了,思維方式都有點詭異起來,白秀麒搖了搖頭強硬地驅逐了自己腦袋里的奇思怪想,然后問道:“我爺爺在油畫里畫了一條鮫人?難道他那個時候,東海還有鮫人存在?”
“我不這么認為。”江成路卻搖了搖頭:“鮫人這種生物是很嬌貴的,尤其是對于生存的水域水質有著很高的要求。這也是為什么他們一直沒有辦法脫離海洋,沿著入海口進入內陸生活的原因。可是你看看——”
說到這里,他又伸出手點了點流離島的岸邊。
“你看看這些是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
白秀麒看見島嶼邊緣的海面的確有點異常。遠處湛藍清澈的海水到了這里之后就變成了詭異的橙黃色,看上去污濁有害。
他似乎領悟到了什么,視線緊接著又一點點地轉移到了島嶼的上半部分。那些層層疊疊的水泥建筑中,豎著不少粗大的煙囪,有股股煙氣正在朝著天空排放。
“是工業污染。”
他終于能夠比較肯定地說出這個詞語了:“海水和天空都遭到了工業廢水的污染,按照你剛才說的。這種環境根本就不適合鮫人生存。”
“沒錯。”江成路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過,生活在海洋中的人形、半人形生物還有很多,也不排除是隨著流離島從生洲島上遷徙過來的。總之你爺爺一定是遇到了,我們目前所能夠知道的就是這么多。”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又拍了拍腦袋:“話說回來,我們還是沒有辦法知道這小破島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白秀麒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將油畫翻轉過來,卸下了裝在外面的框架。
這幅畫原來是畫在木板上面的,木板背面的右下角留著一行鋼筆字,詳細標注著繪畫的時間和具體地點。
“這是我爺爺的習慣。就跟人家習慣在照片背面寫字一樣。”白秀麒如此解釋。
根據這行鋼筆字跡透露,流離島距離這里倒也不算太遠,就在南部鄰省的海岸線上。兩個人將油畫重新裝好,拍照備份,然后放回原處。最后退出了倉庫。
院子里的樹蔭下面有一套石桌石鼓,白秀麒坐上去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他將地址輸入瀏覽器進行搜索,相匹配的答案很快就跳了出來。
“瑰火島…”他喃喃地報出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名字:“呃,原來以前叫做鬼火島,因為不好聽所以才做了一點改動。說是岸上的人經常會在夜間看見島上有幽藍色的鬼火出沒,因此而得名。”
江成路忍不住插嘴:“可是通常意義上的鬼火不應該是黃綠色的嗎?”
“這里當然不是指墳地里的鬼火了。”
白秀麒繼續往下瀏覽:“科學考察發現,瑰火島是一座奇異的‘雙拼島嶼’,由石灰巖和玄武巖構成。其中玄武巖來自于從海底拔地而起的一座死火山。數萬年前,噴發出的熔融物質包裹著石灰島形成了現在的島嶼…至于石灰島是怎么形成的,上面沒有解釋。”
“飄過來的唄。”江成路倒覺得沒什么問題:“看起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發生過一場海上車禍,泰塔尼克號撞上了活火山…對了,你還沒說那鬼火是怎么回事呢。”
“是硫磺。流離島上曾經有過豐富的露天以及淺層硫磺資源,死火山的地熱經常會點燃固態的硫磺礦物,使之綻放出神秘的藍紫色火焰。而正是看到了這些,所以島上陸續開建起了硫磺礦和硫磺加工廠,最熱鬧的時候聚集了數萬名不同工種的工人。”
一點一點閱讀著網上查詢得來的資料,白秀麒仿佛覺得祖父的那幅油畫在腦海里變得鮮活起來。
孤獨的海上堡壘,單調的鋼筋水泥建筑中透出日夜不息的燈光和藍色鬼火,天空中灰白的煙霧和海面上橙黃色的廢水交織出一幅超現實主義的危險場面——當然還有那條海中的人魚,在遠處的海濤中仰頭眺望著。
它的臉上究竟會是什么樣的表情?白秀麒想了想,卻又不敢深思。
這天晚上,白秀麒和江成路在白家老宅里留宿了一宿,并沒有遇上什么奇聞怪事。雖然江成路有心攛掇,他們最后也沒有睡到屋子外頭的廊橋上去。
倒是白秀麒一大清早起床摘了幾個蓮蓬,新鮮脆嫩的口感,還帶著清香和鮮甜,果然不是城市里買得到的。
因為還惦記著有關流離島的更多情況,吃過早飯,他們就匆匆地和表爺祖孫告別,驅車返回玄井公寓。這一路上,白秀麒又斷斷續續地查找著手機上的資料,回到公寓,立刻就跑去西棟找了花陽。
或許是因為最近的一切進展得太過順利,白秀麒完全忘記了花陽家如今還有一個小魔女在。
花陰今天穿的是一條藍色緞面的連衣裙,可愛的蕾絲花邊從裙擺和衣袖底下垂掛下來,扎成馬尾的頭發上插著半朵繡球花和幾條細緞帶——白秀麒終于有點兒明白為什么人偶們的衣服會交給這個小丫頭來做了。
哦,不對,這是一個有著一千多歲高齡的小丫頭。
就在白秀麒恍神的時候,花陰一看是“情敵”上門,頓時也沒有了好臉色,一聲“干嘛”之后就抱著胳膊堵在了門口。
“我找你哥有點事。”白秀麒不想和她廢話,于是開門見山。
誰知道花陰很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他不在,和商大哥在一起。”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又特意補充:“噯,我說你該不會是也想打我哥哥的主意吧?!”
開玩笑,這丫頭腦袋里裝著的究竟是些什么啊?總不會真以為自己和整幢公寓的人都有一腿吧?
白秀麒簡直哭笑不得,然而心念一轉,覺得別的先不提,至少這是一個扭轉花陰偏見的好機會。
于是他暫時把流離島的事情擱在一邊,低聲軟語地問:“花小姐,你能聽我說兩句話嗎?”
“你要說什么?”
或許是一句“花小姐”正中花陰下懷,小丫頭雖然還是一臉的不耐煩,但中算是給了白秀麒一個發言的機會。
白秀麒道了聲“謝謝”,接著清了清嗓子說出了第一句話。
“你放心,我對你哥哥真的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其實,我是個直男。”
“你是個直男?”花陰瞪大了眼睛,接著伸出小手在白秀麒的面前揮了揮手:“你瞎的嗎?以為阿江是女人?還是說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他?”
連珠炮似的三個問題,至少證明她的好奇已經被挑了起來。白秀麒暗中為自己打了打氣,接著就用力點頭。
“喜歡,我當然喜歡江成路,而且有自信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他的人。在遇見他之前,我是一個不折不扣、毫無動搖的直男。但這也恰恰證明了,我對他的喜歡,已經超越了性別的界限。這難道不足以我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