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愛相殺
然后，當然就沒有然后了。
羅漢、揭諦如眾鳥投林般散開，紛紛各回各家/各找各座，然后閉目搖頭敲木魚呢喃經文――好像剛剛跑去圍觀的不是他們一樣――這回哪怕鎮獄明王叫破喉嚨，也再沒人敢搭理他。長眉羅漢一撩自己的眉毛，笑呵呵的坐到了降龍空出來的位子上，手舞足蹈的把玩著白眉毛，似乎喜不自勝。
此時擺出一副事不關己樣子的又何止西方佛國…上到凌霄寶殿，下到各路神仙，紛紛做了鳥獸散。不怪他們縮回去，蓋因剛才發生的那一幕時，連那劍的主人都未出現便憑空斬了降龍羅漢！這實在太嚇神了有木有！
所以鎮獄明王哀嚎什么的跟我有關系…不對，鎮獄明王是誰？
畢竟是一位羅漢果位的真神隕落，人間界的天象驟然變幻――天空血紅、異香彌天，大雨滂沱而至。
“你這手段也太過爆裂。”呂洞賓無奈的跟陸遠抱怨了一句。陸遠一言不合便斬仙弒神，呂仙人身為陸地游仙，難免有物傷其類的傷感。好在這個世界雖然在大的體系上與愿世界差不多，但細節上迥然而異，尤其是各路神仙的跟腳。無論是降龍羅漢，還是什么鳥明王，都不是呂洞賓過去認識的熟人。
所以嘛，老呂也就是抱怨一句，沒那個圣母情懷替那些人出頭。
“既然這便要離開，當然要為小徒兒留下些余威，免的我走之后，有什么阿貓阿狗跳出來欺負靈兒…”陸遠嘴上說著，手里卻還在不斷的敲打著鍵盤。如果讓這個世界的人看到這他們此時此刻做的事情，恐怕要跌碎一地眼鏡！
這是一片方圓數十里，被鏟得無比平整的海外孤島。
自島中央向外延伸出無數同等深淺大小的溝壑，勾勒的陣法圖畫占據了這片大島的半數以上面積。自天空俯視會發現圖案似花似鳥，線條縱橫交錯、乎曲乎直，玄奧無邊。而圖案自西向東還在不斷延伸。最終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形，內線外圓仿佛一塊懷表的表面。
而天空上的巨劍投下的陰影，恰好如時針般直指圓心，將圓形左右等分兩半。陸遠和呂道士都身穿古色古香的道袍。站在這片平整的島嶼中央，足下便是那極為繁復的法陣。但他們卻極為違和的一人拿著電腦敲擊，另一人端著羅盤屈指推算…這真是古為今用，土洋結合。
“黎明號，這里是陸遠。聽到請回答。”陸遠對著通訊器呼叫道。幾秒鐘后，通訊器內傳來混合著電子雜聲的回應，“這里是…滋…黎明號，我們…抓到…你了。”
“我們抓到他了！”隨著趙敏跳到桌子上，歡快的揮舞雙手，整個黎明要塞的艦橋上一片歡騰！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
黎明號第一次通過探測設備，而不是借助娜娜主神的力量――定位了一個次元世界！這意味著，黎明號的科技水平首次超越多維世界，邁出了探索超次元和時間維旅行的第一步。雖然通過主神也能實現跨次元旅行，到毫無疑問。如果科技上能夠實現，那就意味著跨世界投放規模將會千百倍的放大。
一旦黎明要塞達到可以向某個世界投送整只艦隊的水準，那畫面簡直太美！
這個時候，不但黎明號的全體船員和娜娜，甚至在船上做客的催化劑，都被大家的工作熱情帶動著，參與到了這項偉大的工作中來。
“你們的…通訊…還不是很穩定。”陸遠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但被歡呼聲完全淹沒。
“嗨，嗨！我需要安靜，”沐星抬起雙手。示意讓叫喊的人群安靜下來。在她面前的屏幕上，隨著深入時空的雷達一次次掃描，仙劍六界仿佛蠶繭般的形態越來越清晰的顯示在她面前，其中有一道橫貫了整個人間界的線條顯示得尤其明顯。“這里是黎明號。我們正在強化信號，順便說一句，你安放的坐標天線真的是太棒了！”
“哦坐標天線？”陸遠抬頭看看那懸在天上，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的“初晴”唐刀。“隨便你怎么稱呼，開心就好。”
所以大家該知道，陸遠放出這么大的一把劍。真的不是為了示威――至少主要目的不是――那不過是進行次元定位的坐標而已。否則黎明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直接從成千上萬的次元世界中找出陸遠所在的世界。當然，目前只是為了做實驗，黎明要塞暫時沒必要、也做不到向仙劍世界投送艦隊的程度。
“那么，接下來是送兩位返回過去而進行的時間跳躍實驗！你們有五分鐘準備時間。”經過大約半個小時同步，通訊終于穩定下來，陸遠至少能聽出那是沐星的聲音。
第二階段是“催化劑”最感興趣的部分――從A世界打開B世界通往C世界的通道，同時進行時間回溯…這么復雜的操作，催化劑僅僅計算一下都很頭痛――可某個主神就敢這么大搖大擺的蠻干。所以他就算跪著，也務必要見證一下。
“謝謝…那么暫時就到這里吧。”陸遠關閉了通訊。他轉了下椅子，視線與呂洞賓撞在了一起。“我們還有五分鐘，”陸遠攤攤手。“有什么想說的嗎？”
呂道士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沒有什么開心的味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讓他和陸遠心中都沉甸甸的。
他回頭，向著余杭的方向望了一眼，“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幫我照顧一下丁香蘭。”他有些訕訕的解釋道，“雖然開始的時候只是一時興起，但是教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發現讓這孩子寬厚沉靜，品質很好…就算真的繼承我衣缽也未嘗不可。當然，我說的是，如果可能的話。”
“我明白。”陸遠很贊同的點著頭，“我也不放心我的小徒弟，她性子被我培養的過于熾烈，將來或許要闖下大禍…要是有位師長能幫著她收拾殘局，那就最好不過了。當然。我說的也是如果可能的話。”
“還有李家嬸嬸，自打我們離開余杭后，她總是一個人去村口眺望。她需要有人在身邊多陪陪，如果可能。”
“嗯。可以把住在水月宮的靈兒姥姥接過去住，人多了熱鬧一些。還有，看顧一下靈月仙子，我跟她終究有緣無分，還耽擱了人家…如果。”
“蘇州府的幾個富商曾經許諾要在余杭起一座道觀。需要尋一任主持。如果！”
“我趁著靈兒被關在鎖妖塔里的時候偷跑，她不知道要發多大的脾氣！到時候幫我勸慰一下，我這里有一封信，還請代為轉交…如果！”
五分鐘后，話終于說到了盡頭。兩個人的目光炙熱如利劍，在撞擊中火花四射！他們此刻不像朋友，反而像是生死大敵一般瞪視著彼此！
要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面對的那個人，曾積累十萬善功，然后以金仙的修為飛升天界！自身的實力已經是天下無雙，更何況那人還是天下敬仰的正道領袖。還率領著天下第一大仙劍門派，能動用的力量近乎無窮無盡。陸遠兩個人在那個世界只要行差半步，被那人先覺察到目的，立刻便要落得一個舉世皆敵的下場！
更不要說那人還未做出過任何違背正道與天道的行為，在世界眼中，那人便是世界主角！他為整個世間氣運所鐘，一舉一動都符合整個世界，行事自然會無往而不利！而陸遠兩人正相反，在世界看來，他們就是逆勢而行的“奸賊”。必然黑云罩頂，步步倒霉…
但不利之處，又何止這一點點。
敵人天時地利人和全數占盡，陸遠與呂仙人如果能全力以赴。十分勝算中也能占到三分。可惜，那個世界雖然表面上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仙俠盛世，其實上內部已經開始崩塌，已經走在拐點之上，轉眼世界元氣便要一潰千里！在這種情況下，陸遠和呂巖不僅不能全力出手。甚至還要盡量約束各種大招，避免對那個世界造成更大傷害…
情況險惡到說是九死一生都不為過，兩個人都抱著置死地而后生的念頭，準備放手一搏！
不過經過十年的思索和策劃之后，兩個人也都逐漸意識到，似乎整件事情的重點在巧而不在力，多半還需要一些運氣幫忙才能實現。因此事實上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回去，差別并不大。但兩個人的別扭恰在此處――呂仙人認為世界之所以最后衰落到那種程度，其中有自己助紂為虐之過，因此想拼卻一死來挽回錯誤，所以他想回去；
而陸遠則固執的認為那是自己的世界！既然是我自己的世界當然就該我來維護，我來拯救――有名字的NPC給我滾開！
我們就不說他們為此較量多少次這種事情了，在不下死手的情況下，兩個人的手段都千變萬化，根本奈何不了彼此。可另一方面，他們明明人腦子都要打出狗腦子來了，卻還深信對方的人品，愿意將自己在此世最重要的事情托付彼此。
“最后一步，你準備好返老還童了嗎？”呂道士半是嚴肅的問道。
“當然！”陸遠回答得斬釘截鐵！他伸手一拉，從識海內拉出一本書來，看式樣正是“靈魂之書”。陸遠隨手取出薩佛拉斯權杖丟在書上，化作包裹在外層的一團青光。隨著兩樣本命神器離體，陸遠身上的氣息，頓時從巔峰跌下去七八成之多！
呂道士也不甘示弱，他攤開手掌，一只煙鶴在云氣中裊裊成型。小鶴撲扇著翅膀繞著兩人盤旋飛舞，宛若活物一般。陸遠卻能認出，那鶴正是呂道士的紫府金丹。隨著金丹離體，呂巖的實力頓時也降到過去的三分之一。“繼續！”呂巖說了一句，他伸手接住飛翔的煙鶴，青光自身上浮現，然后滾滾的注入到煙鶴中去。
隨著呂巖的靈力如長江大河般涌入，那煙鶴的形體越來越凝實，身體上的絨毛纖毫畢現、栩栩如生。但呂巖身體的氣息卻越來越弱，最后甚至連身體都開始縮小，最后竟然變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穿著一身肥大的道袍站在那兒，懷中抱著一只公雞般大小的鶴鳥，樣子甚是滑稽。
而陸遠也跟著將靈力盡數注入了靈魂之書和權杖，最后書還原成了那本青銅封面的尺方大書，上面凸鑄著一根權杖的形狀。至于老陸，變成的是一個五六歲大小，雙眼賊溜溜亂轉的小和尚！
“哈哈哈！”兩人指著彼此的樣子放聲大笑。然后笑著笑著又動起手來，打成一團。之間兩個俊俏的小娃子奮力搏斗，相互扭打。最終陸遠的手死死掐著呂巖粉嫩的腮幫子，而呂巖則勒住他的脖子，兩個人都累得氣喘吁吁，眼看居然又是一次平局！
“靠，放手！”
“你先放！”
“你放手我才放手！”
“再不放，信不信我抓你下面？”
“混蛋！你敢抓我下面我就敢插/你后面…”
…你們的節操呢？
這時候，忽然猛的“嗡”一聲自島上法陣的正中央處響起，一道乳白色的光門亮了起來！
“阿遠？呂道長？你們在嗎？”沐星的聲音再度響起，“時空門已經啟動，請馬上進入…我們維持不了太久。”
正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飛快的對視了一眼，雙眼都迸射出亮光來――到了最后一搏的時候！
“對不起，我騙了你，”呂巖微笑著在陸遠的耳邊說道，“我還保存了一分靈力！”他的手上泛起靈力的光芒，向著陸遠的身上卷去…
可下一刻，以為勝券在握的呂大仙人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隨即大頭朝下的摔倒在地！還不等他掙扎著站起來，一個小拳頭不輕不重的砸在了他的脊椎骨上。拳上的力量明明有限，可那小拳頭上發出的震動，卻讓他渾身酸軟，連一根小手指都抬不起來！空有一身靈力，呂仙人在無法施展出任何一個小小的仙術。
“對不起老呂，我也騙了你…”他眼睜睜的看著陸遠走向光門，向著背后揚起右拳。
“在下少林宗師陸赭石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