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李范等人低頭商議時,王世充已經趕到了附近,李范連忙收住嘴,臉上掛起標志性的笑容:“尉遲老弟,都安排好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安排好了,我讓段管事帶大家回去,下次盧公子過來,也會是段管事相隨,李會長,到時候如何接頭,如何約定時間,我大哥會讓劉富才跟您聯系的。”
李范笑了笑,說道:“老弟手下兵精將勇,我看的可真是眼熱啊。”他看了一眼遠處正在忙活的段達等人,不經意地問道:“看老弟的這些個伙計,一個個壯勇異常,都是跟你這次南征的部曲嗎?”
王世充心中一動,他知道李范這些天也一直盯著這幫驍果壯士看,恐怕早已經生疑,不然也不會堅決要把這些人擋在關內。這個問題若是回答不好,可能會影響接下來的整個計劃。
王世充的心里迅速地過了一遍說詞,開口說道:“這些是南征時賀若弼將軍的麾下壯士,都是關中人,有不少都是劉大哥和其他大哥們家中的親兵部曲,南征時跟著賀若將軍一起過江,打過仗,殺過人,白石崗之戰各位想必聽說過,就是這些壯士打頭陣,擊潰了南陳的精兵銳卒。”
李范等三人相顧失色,多看了那些人兩眼,李范說道:“果然是軍中壯士,羽林虎賁啊,只是這些壯士在南征時立了戰功,應該也能得到封賞吧,為何現在還要在商隊里當這雜役?豈不是太屈才了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這一點也不屈才,李會長應該知道,隴右民風強悍,各族混居,盜匪馬賊多如牛毛,即使是在楊堅治下,也不能完全杜絕,朝廷的大軍要北防突厥,南防吐谷渾,在這沙漠無人地帶是沒有人管的,而且我們這趟是走私鐵礦石,根本不能走正常的商路,所以兇險異常。”
在從關中運到姑臧的路上,我們這些人跟羌賊盜匪打過兩仗,傷了七八個弟兄,殺了幾十名強人,這才一路順利到姑臧,托李會長的福,這一路上沒有碰到強盜,但這不代表我們就能不作準備了,您說是吧。”
李范臉上的肉跳了跳,擠出一絲笑容:“尉遲老弟果然計劃周全,以后說不定我們商團還要請尉遲老弟的這些伙計們加以護衛呢。出了關的西突厥境內盜匪更多,想必老弟的這些兄弟們也有用武之地。”
王世充就勢隨話上:“哦,那李會長是不是這次就帶他們出關見識一下呢?”
李范心中暗罵自己該死,說話留了柄,但他眼珠子一轉,哈哈一笑:“這次嘛,就算了,安賢弟的部屬也是經常走這條線的,不會有事,再說人多目標大,容易引起達頭可汗的注意。咱們可是長期合作,以后有的是機會,對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沒錯,以后有的是機會。”
安興貴突然插嘴道:“尉遲老弟,你這回要去東-突厥作什么呢?不知道是否方便見告。”
王世充的臉上仍然帶著笑容,可是嘴上卻是滴水不漏:“是和生意沒啥關系的事情,也就是劉大哥和都藍可汗間作個信使罷了。”
安興貴本欲再問,卻被李范使了個眼色制止,李范看向了曹珍:“曹賢弟,我看貨也卸了一多半了,你去關門那里安排一下,一會兒我們迅速通過關口,免得再有什么意外。”
曹珍點了點頭,向著王世充隨便拱了拱手,算是行禮,便轉頭策馬,帶著那幾百騎兵絕塵而去。
王世充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接下來以李范的精明,他一定會派人到大興去查自己的底細,在高熲動手抓劉居士之前,還得給段達等人安排一個能和自己說法對得上的身份才是。
但現在王世充也沒有時間交代這些事情,心里想著只有等出了關,自己離開了李范等人的視線后才有機會寫信給高熲,現在要做的,就是跟著安興貴一起到關外去見安遂玉,然后折回東-突厥,在這個過程中,最大的危險來自于達頭可汗,萬一讓他的人撞見交易,那事情就會變得非常棘手。
想到這里,王世充開口道:“李會長,這次在關內還算順利,出關以后真的沒有問題嗎?在下對西突厥那里知之不多,象我們這么大規模的商隊,一路過去會不會遇到達頭的手下?我沒去過西突厥,但知道西突厥那里不象我們隋朝這樣筑城設哨,而是游牧騎兵四處巡邏,萬一碰到了怎么辦?”
李范沒有直接回應,而是轉向了一邊的安興貴:“安賢弟,你來解釋一下吧。”
安興貴心中暗罵李范老奸巨滑,這一下子就把責任轉到了自己身上,李范卻推了個干干凈凈,但沒有辦法,誰讓出關以后就由自己負責了呢,于是安興貴笑了笑,說道:“尉遲老弟大可放心,我出關多年,對西突厥這里的游騎巡哨路線一清二楚,不會出什么意外的。
老弟有所不知啊,我們現在的這個位置就是整個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出了陽關后,就是一片長達七千里大漠,荒無人煙,只有穿越這片大漠,才能到達西域最近的一個王國,高昌。”
王世充心中一動:“高昌?西域離我們最近的地方不是車師嗎?”
安興貴笑著搖了搖頭:“尉遲老弟看的是史記和漢書吧,現在的西域早和四百年前不一樣了,自東漢末年,中原大亂后,我們中原勢力就退回了陽關以內,跟西域也隔絕了幾百年。當時的西域三十六國,經過了幾百年的攻殺與征伐,也跟當年完全不一樣了。
北魏立國后,草原上的故地被柔然占據,兩國開始爭奪西域,涼州最后的一個王朝是匈奴人沮渠氏的北涼,就是原來定都在姑臧城,建了天梯山大佛寺的那個國家,本來柔然是扶持北涼對抗北魏的,那時候北涼趁機越過大漠,攻取了忠于北魏的西域車師國。
結果沒過兩年,北魏大軍就擊破北涼,當時北魏的大帝是一代戰神拓跋燾,幾十年間打遍天下無敵手,連柔然鐵騎也被他十三次遠征大漠,打得不成人形,南朝的兩次北伐更是被他反推了回去,飲馬長江,區區北涼一州之地,又怎么可能擋得住這尊殺神呢。
于是北涼很快就丟掉了整個涼州,余部逃到高昌,靠著這七千里大沙漠的屏障,暫時躲過了北魏鐵騎的追殺,后來柔然看北涼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而高昌國人對這些匈奴人也多有不滿,干脆直接出兵滅了沮渠氏,另立他人為王,一百多年下來,柔然自己也完蛋了,現在的高昌國王是來自中原的漢人麴氏。”
王世充心中一動,失聲道:“什么,現在的高昌國王是個漢人?”
李范笑了笑:“尉遲老弟看來沒有走過西域這條線啊,連這個都不知。麴氏的先祖麴嘉本是金城人,早年遷居高昌,因為其識文斷字,文化水平高,又會做生意,被高昌王馬儒立為長史,后來馬儒被部下所殺,這麴嘉就被擁立為王,那都是北魏太和年間的事了,距今已有百年。
當年麴嘉稱王后,還派過使者來北魏,請求四書,五經這些漢家典籍,北魏當時還派了個國子學博士前往教化,這么多年來高昌國對于中原王朝的朝貢一直不斷,從北魏到西魏到北周,只是西突厥興起后,攻破高昌,強迫高昌作了自己的屬國,現在的高昌就是麴嘉的子孫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