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相機少女

　　初夏的晨光中李經明正在嘆氣，或許他的起床不是因為衣服的追求，而是因為毯子的不挽留。八點半，帶著淡淡的憂愁他刷牙洗臉后走到下面的店里，店里面空空的，他拉開所有的簾子，陽光就這么肆無忌憚地傾瀉進來想占領這里的每個角落。

　　李經明煮上咖啡，把一張CD放進機器里，淳厚的黑人嗓音慢慢地散開，融化在這里的每一立方厘米的空氣中。金雅·道森，這是一個三十多歲卻依然有著少女般聲音的歌者，她唱的是同樣不會老去的歌。

　　把大門打開的李經明擺好一切東西之后信手拿起一本書，就這么坐在里面二樓的臨窗座位上看了起來。他這里早上沒生意所以十點才開門營業一直到晚上十點，在這里上班的只有六個人分成兩班再配了一個店長一共七個人。現在才九點上班的人一個都還沒來，李經明也樂得自己清閑一會兒，看上去是他獨自把營業前的一切弄好，其實別人晚上走之前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只是收拾收拾布置布置，非常享受這一種久違了的余裕。白觟謙和宋石宰昨天晚上已經被李經明弄到論峴洞的房子里去住了，一個花花大少加一個美式悶騷他可伺候不來。他自己一個人在這，有點冷清卻也安靜。清潭洞的白天要比晚上清靜得多，他坐的二樓靠窗的位置，整個街角的景色盡收眼底，不知不覺的他的注意力已經從手中的書上飄到了外面。

　　“有人嗎，請問有人嗎？”就在李經明神游物外的時候，樓下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如清脆如銀瓶乍破，婉轉如新鶯之啼。

　　李經明走下樓梯，果然是個青澀美人，二十歲不到的年紀，臉上稚氣未脫，卻也風致初成。

　　帶著個棒球帽，穿的白色短袖和緊身牛仔褲，腳上一雙帆布鞋，胸口掛著一個照相機。再來一個背包就是標準的游客打扮了。那個女孩看見李經明從樓上下來手指一指牌子上的香草冰淇淋：“請給我那個好嗎？”

　　“還沒營業呢，抱歉。”李經明看見是個美女態度自然好不少。這不過人之常情而已，不是外貌協會專有的屬性。花美男搞一些無謂的事就是四次元，就是萌呆，丑男做同樣的事就是有毛病，就是神經。美女喜歡惡搞就是機靈小腹黑，丑女惡搞就是犯嫌討人厭，人性如此。

　　李經明態度已經很好了，但是對方明顯不信，指著前臺的一壺咖啡道：“咖啡都煮上了，怎么會沒開業呢。”

　　“大夏天的誰喝熱咖啡，等這壺咖啡冷了就營業了。”李經明故意這么說道。

　　那個小美女還是個火爆性子：“呀，有你這么做生意的嗎，我就是要買那個，你快點。”

　　“呀？”李經明看著這個明顯比自己小很多的丫頭，難道不是韓國人，怎么這么不懂禮貌？但是不是韓國人韓語會這么溜，還會沖人叫“呀”？

　　李經明有些好笑，說道：“喂，學生（韓國年紀大的管年紀十來歲的都是這么叫），今天可是星期一，不去上課跑來咖啡店買冰淇淋吃？”六月份美國放假了可韓國還沒放呢。

　　“我不用上學！還有你小鬼，個子高一點就管我叫學生，不知道叫奴那嗎？”那個女人也是絲毫不讓步。

　　李經明還是第一次聽別人叫自己小鬼，這是怒送一血了？他由于常年修煉混元一氣功的緣故，面相比實際要小很多，別人看他也就是十六歲的樣子，在對方看來可是比自己小的，對方還以為李經明是在這里打工的高中生呢。

　　“我可是八六年生，你多大？”李經明被人叫了小鬼也有點火氣。

　　“八九！”對方說完一愣，“你說你什么時候生的，八六？”

　　李經明見對方不信把身份證從皮夾里拿了出來：“我李經明什么時候騙過小孩（家里一眾兄弟姐妹這一刻都流淚了，您騙的還少嗎？），這不寫著呢嗎，一九八六年。”

　　“你叫什么，李經明，這怎么寫著李堪？”對方一臉窺破他小秘密的神情說道：“這是你哥哥的店吧？你居然還偷了他的錢包！”

　　“李堪是我本名，你仔細看這照片，這就是我。”李經明忽然發現自己有點說不清的感覺。

　　“兄弟長得都像，你快點給我拿冰淇淋，不然等會你哥哥來了我就告訴你哥哥你做壞事了。”對方得意地說道，小鼻子一皺頗有點傲嬌氣息。

　　李經明無奈，反正弄個冰淇淋不費事，那就弄吧，因為喜歡甜食他自己也經常自己動手做了吃的。拿了個杯子按著機器接了一杯香草味的冰淇淋，用小勺子灑了彩色的朱古力針，樹脂末，最后插了一片巧克力。弄好之后，李經明也不知道這個該標價多少，遞了過去直接說道：“Service（免費的）。”

　　“真的嗎，謝謝。”那個女孩看了看這個和圖片上不太一樣但是更美觀的冰淇淋態度立即變和善，不過隨即又皺了皺眉頭，雖然免費很好，但是這個會不會熱量太高了？她剛路過的時候只是想著早上沒吃東西很餓，而很喜歡冰淇淋的她又看見了門口推薦牌子上誘人犯罪的圖片。但是真到手之后才想起來自己快出道了，公司里明令禁止高熱量食品。她先給這個冰淇淋拍了一張照片然后下了很大決心才決定要把它吃下去。

　　“你叫什么？”李經明給自己也做一份，不經意地問道。

　　聽見李經明的問題后女孩嘴里含著冰淇淋，有點含混不清地答道：“Jessica。”

　　李經明沒怎么聽清：“姓劫，這么少見的姓？”難道是影流之主的女兒？（就當李經明玩過LOL吧）

　　“Jessica！”這個叫Jessica的女孩不滿地用英語叫道。

　　韓國人不是英語真的爛成那樣，只是他們用的是韓語拼音，相當于我們網絡聊天時“你才是拼音黨，你們全家都是拼音黨”，而韓國人，很好很強大，他們整個國家都是拼音黨。他們說英語的時候很怪異，是因為他們用的韓語的發音規則，讀的也是韓語詞，就好像我們漢語里的“沙發”一樣。只是他們生活里這種英語詞更多而已，也都是用韓語標注的。

　　“只是說你沒禮貌而已，不用假裝外國人吧。”李經明好笑道。

　　Jessica皺起八字眉怒道：“誰裝了，我就是外國人。不對，我有一半是外國人，也不對，我是雙國籍，以前是在美國生活的。”

　　“我剛從美國回來，在那里都生活了那么久了，怎么從來沒見過你？”李經明的大叔病又犯了，總是喜歡逗小孩子。美國也不是社區便利店的名字，去一次大家都能遇上。

　　“你愛信不信！”Jessica打量著里面的裝飾，已經完全被吸引。

　　李經明用勺子吃了一大塊自己的冰淇淋，繼續問道：“沒有韓國名字嗎？”

　　“鄭秀妍。”Jessica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李經明手一愣，這位就是鄭秀妍？難怪他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么眼熟。

　　這世界上的Jessica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叫這個名字的太多了，但是同時又叫鄭秀妍的就是這位沒錯了。前世他是上層人士，對娛樂圈關心不多，但是好歹少女時代偌大的名聲，對于成員們他也有印象，國民女團不是白叫的，上輩子李經明做長官的時候還代表文化財請她們吃過飯呢。不過三十多歲的李經明遇見的也是三十歲的少女時代罷了，那時她們已經拿到了韓國娛樂圈的最高榮譽。

　　眼前的這個少女就是日后某位大神寫下的2020穿越者漫游指南一書中都有記載的存在啊。這位鄭秀妍的全名為“Jessica·穿越者必推·鄭總受”與“Jessica·重生者必推·阿爾巴”并稱東西方兩大主角女神，是把Jessica這個名字的檔次拉高了的存在。幾乎在所有男主角與一部分女主角的必殺名單中這兩個人都一直是前幾名。

　　現在這個還沒有養成女神氣場的Jessica正在拍照呢。Jessica的一大愛好就是逛咖啡館，走在外面的時候隔著玻璃她就覺得這里面很漂亮，想進來見識一番，進來之后里面的布置果然很精致，而且和書籍結合起來與其他咖啡館主打愛情的甜蜜溫暖格調不同，知識的氛圍把這里的檔次抬高不少。

　　Jessica看見有一面墻上掛著有一些照片，其中就有李經明的照片，照片中他身著白襯衣黑西褲正坐著看書，手邊的小圓桌上擺了一杯咖啡。陽光從外面斜斜照進來，灑在這照片上面泛起一團迷蒙的光輝，似乎照片里的那個人也有一股溫暖的神秘力量一樣。

　　這張照片的木質相框上寫了日期，2004年7月。這張照片對于那些來此消費的女人們來說，比樓下系著圍裙的花美男們還要有吸引力。這畫面里的男人清純中透露著高貴，淡雅中顯現出深邃，十九歲時的李經明氣質就已經非常出眾了，那是前世四十年打磨的功勞。Jessica覺得這相片中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男人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說法，女人其實也是一樣，這種摸不著的只能存在于她們的想象中的男子，往往會被賦予一個完美的虛幻形象，這種因創造而產生的精神上的滿足能像鴉片一樣叫女人們欲罷不能。

　　Jessica也是少女心思，只是平時太過辛苦難有懷春的精力罷了，她莫名生出一種我怎么沒有早點到這兒來的怨念，這里的一切都很合她的口味。她雖然很喜歡出來逛，但是多數是在狎鷗亭一帶，練習生的生活很苦，有時候累得癱在地上，連翻個身都不愿意，哪有時間出來閑逛。最近她們就要出道了，多年的夙愿終于要實現，她反而迷茫了。由于就要出道，最近練習少了很多她們的身體也輕松很多，可是她的心更累了，以前就有鏡頭恐懼癥的她總是擔驚受怕的。一向喜歡睡覺的Jessica今天很早就醒了，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她拿著相機一個人偷偷跑了出來，準備拍點漂亮的東西放松一下，接著她就跑來了清潭洞，走到了這家咖啡屋的門前。她不知道，若是早來一天，李經明還沒有回來，若是遲來一天，李經明說不定已經離去忙別的了。

　　她又開始放空了，坐在李經明坐過的位置上看著下面的行人，開始想自己的人生，預測自己的前途。

　　“鄭秀妍Xi，是游客嗎？”每年有很多韓國其他地方來的人到首爾觀光，他們也是游客。李經明知道Jessica不是，他只是搭話而已。

　　Jessica回過神來答道：“不是，來了首爾八年了。”

　　“那你是攝影愛好者？”李經明繼續問。

　　“就只是喜歡而已。”Jessica低著頭擺弄了一下自己的相機。她是非常害羞的性格，和李經明還不熟，對話時她都是被動的一方。有的時候“意氣用事”的Jessica會顯得很大膽，很直爽，甚至霸氣外露，但是多數時候她還是這樣靦腆的樣子。

　　李經明也不是帶著什么特別的目的在這套近乎，只是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的態度，找個人聊聊，誰知道遇見這么個悶葫蘆。

　　氣氛有點尷尬，卻也帶著點不明的意味在兩人之間回轉，兩個人不自覺地對視了一眼，又各自飛快地轉移了視線。

　　大概世界上不會發生這么快就粉紅彌漫的狀況，但是有的時候不得不說“緣”之一字著實奇妙。夢游書中這么說道：

　　緣起，暗喻一種未了，去存續遙遠前的一愿，或償清不可細數的積欠。

　　若能善了，雖福分薄，緣馨卻未滅，生離惻惻，死別吞聲，

　　都能以愿許未來愿，平心靜氣等待另一度緣起。

　　李經明不知前世吃那一頓飯時，桌上有一個人也是這么靦腆的淺笑，低著頭偷偷看他。那人至他被刺身亡時也沒能找到另一半，或許找是找到了的，只是得不到。

　　李經明還有著不知道的事，他不知道有個人在他的墓碑前許了一個愿。

　　Jessica也有著不知道的事，她不知道耳邊回蕩著的這首歌叫做All.I.could.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