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寒風像是亙古不息的冰刀,犁過鋼鐵般堅硬的永凍土。一臺冒著黑色煙柱的灰色鋼鐵巨人破裂成數塊,分散在方圓數百米內的范圍。
拉撒路.龍輕盈地落到地上,他用大拇指彈開酒壺蓋,往自己嘴里倒了些酒漿。身著充滿近未來設計感的緊身衣,另一個青年一言不發地從空氣中走出,手中握著一枚像是兩個齒輪咬合在一起的球體,還在不斷旋轉。
“算進公共戰利品。”煉氣士又喝了一口酒,“范的監控情況呢?”
蘇荊和他的技師正在討論…一個叫做海倫凱勒的女人。你們有誰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么?
“…海倫.凱勒?聽上去像是舊地球時代的名字。應該是來自他那個世界的人物吧。”拉撒路抿著嘴回憶了一下,站在一邊的不銹鋼老鼠一無所獲地搖了搖頭。
…他在討論關于“和海倫凱勒上床會是怎樣一種體驗”,我覺得從對話的上下文判斷,“海倫凱勒”是一個聾啞的盲人女子,而他們的談話主題是慕殘方面的性癖好。
煉氣士深深吸了一口氣,嘆息道:“我們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收集一切信息,每天聽到的除了卿卿我我之外就是這種狗屁玩意兒,這些邊角碎屑除了讓我們理解到…這幾個人大腦回路都迥異常人之外,有什么實際意義么?”
如果有選擇,我情愿和你換一換。范紐文的聲音同樣帶著一絲無奈,不過至少。我們拖延了幾天時間,而這幾天里。“惡魔之子”已經屠殺了為數超過十萬的各階層地獄生物,綜合評估來看大約在七星級的門檻…他的實力已經足以逼出對方的底牌了。
“我們是在玩火。如果它強到連我們都遏制不了,那可就是引火了。該死的康斯坦丁,給我們留下了這么一個爛攤子。”拉撒路低聲詛咒道。
自從你的占卜顯示康斯坦丁依然活著,我們就知道他一定會惹出些什么事。可惜我們無法準確定位他的位置,不然處理掉他會節省我們很多麻煩。通訊頻道中,范紐文的怪異聲線中透出一絲冷酷,聲名狼藉的騙子康斯坦丁,我們知道他不是一個容易這么死亡的人。舍棄自己的身體這一招的確很聰明,不過他的能量波動和“惡魔之子”的波長同步超過97。而通過與劇情npc的力量融合,他將一瞬間獲得準黃金級的力量,計劃得很好,但是錯誤在于,他不該利用我們。
詹姆斯.迪格瑞茲正在專心地用一塊手帕擦拭自己的兵器:一把怪模怪樣的手槍。聽到這句話,他贊許地點了點頭。
“我承認,康斯坦丁是個狡猾的家伙。不過,被無盡地獄邀請的我們都是這個行業中的精英。”
容我辯駁一句,康斯坦丁是騙子。而我是個商人。
“有區別嗎?”拉撒路反問。
“聲明:我是具備高尚道德感的犯罪者,不是騙子。或者商人。雖然有多份兼職,但是我主要還是以盜賊、間諜業務為主的,智力與技能并重的精彩犯罪為職業發展的主攻方向。”一直不說話的不銹鋼老鼠也難得地發言了。聲音意外地青澀。
拉撒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范紐文解了圍。
在我們的引導下,“惡魔之子”從歐洲一路穿越中亞,吞噬了幾個最古老的惡魔貴族。此刻正在越過中國腹地,五個小時后就會跨過大海。進入他們目前所在的日本列島了。
“樂觀地估計他們的工作效率,那座島嶼已經被他們改造成了機械蜘蛛的巢穴。我很期待惡魔之子登上那座島嶼后的情況。”
我也很期待他們到時候的表情。即使他們現在發現了不對。也已經遲了。如果蜘蛛網絡被搗毀,他們將毫無與我們談判的籌碼,以我對蘇荊與路夢瑤這兩個人的性格評估,以他們絕不讓步的驕傲。這會是一場硬仗。
切斷通訊后,沒有心情再收拾殘局的拉撒路緩緩御氣凌空,極目遠眺。遠處是綿延數千公里的烏拉爾山脈。身處亞歐大陸的中界,更北方就是北極的極地,極圈以內是湛藍的冰海與巍峨的冰山與冰原,再往遠處,則是一片黑暗。一片陰沉的黑暗,像是盤踞在世界邊緣的一片烏云,在緩緩地向外擴散。
一切都在計劃之內,但他卻依然感覺到一絲微弱的不安。變數太多,龜殼和蓍草給出的卦象含糊不清,他讀不出來。不是占卜的問題,實際上是自己的心亂了。自己在恐懼,恐懼對方沒有翻出的那些底牌,恐懼之前那次十死無生的占卜結果。
或者,是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在面對擁有無限可能的青春時產生的…自傷自憐吧。
“已經要進入寒冬了嗎。”紅發的煉氣士站在高空自言自語。
“阪神工業地帶的相關金屬資源果然非常豐富。”蘇荊用兩根手指捏著一塊牛肉,像逗小狗一樣逗機械術士,后者用兩前手扒住蘇荊的胳膊,一口啃住他的手指,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時間已經是深秋,位面旅者小隊的成員們把閑暇時間用來打怪、旅游,順帶做一些細枝末節的調整工作。蘇荊和蓋琪這兩位科技流的技術人員在有了時間發展技術基礎后,展現出了其余人無法企及的巨大影響力。馮諾依曼機械蜘蛛們正在以理論上的幾何指數快速增長數量,在拿下東京并回復基本的社會運轉后,一輛輛貨車、火車和飛機裝滿了機械蜘蛛,向著全國各地運輸出去,首要目標就是日本的各個工業重鎮。
短短數日內,蜘蛛網絡已經以交通網絡為節點,覆蓋滿了全日本。
擁有蜘蛛網絡這件利器,在原行政機構完全崩潰的情況下,接手這個荒亂的國家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工作。被蜘蛛們(現在使用的主要型號已經改成了可以用家用插座充電的“電蜘蛛”)控制的人類被抑制了大部分的負面情感,一切對集體工作無意義的情緒都被清除,只留下了烙印在大腦皮層上關聯于行為正反饋的激素分泌,每個人都為了整體的利益而瘋狂工作,將生理欲求壓抑到最低。
所有不必要的金屬制品都成為了新蜘蛛的材料,工廠大門敞開,工人們把鋼材、金屬搬出倉庫,連同所有的車床銑床一起喂睛蜘蛛大軍的肚子里。每一條道路上都有著銀色的蜘蛛大行軍,在山野中,熊被趕出自己的洞,參天古樹因為地基被挖松而倒塌,山體小規模或大規模地崩塌——這些情況依然在不斷發生。
數以十億計的蜘蛛軍團在極短的時間里就爬滿了日本列島,伴隨著一架架飛機的起飛,這些安靜的小東西很快揮舞著八肢爬上了各個國家的陸地,將快速蔓延的蜘蛛網絡擴散到全球。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們,此刻正坐在富士箱根伊豆國立公園的一片樹林間野餐。
“綜上所述,中央構造線和靜岡構造線是橫貫日本的兩條斷層。日本列島處于四大大陸塊之間的斷層界線上,所以地質情況非常惡劣——地震海嘯頻發,從這一點上我倒覺得他們本土的神道教文化如此興盛,乃至有八百萬眾神這么夸張的原始精靈體系,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因為從古代開始住在這樣一個充滿天災的地方,產生程度非常深的神靈崇拜是理所當然的。說起來,《金枝》中提到的原始宗教…”
“…等等。稍微暫停一下。”路夢瑤舉起斷了蘇荊的胡侃,“一分鐘前,話題是海倫凱勒是否因為三個主要感官的缺失而在觸覺上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敏感度,以及她的性快感是否可能比常人更為激烈。我吃飯團的時候走神了一下,這六十秒內,話題是怎么從中樞神經系統的自補償跳躍到日本的地質與宗教文化上的?”
蘇荊放下手里的筷子,沉思道:“讓我回想一下談話的脈絡…”
離餐會幾十米的山林中,一身白衣的山村貞子踩著松軟的落葉,蘇蘿正拿著一只望遠鏡觀看遠處巍峨的富士山。
“…你在看什么?”斟酌了幾個開頭后,山村貞子還是決定用這句話作為開頭,“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地加入聚餐呢。”
蘇蘿沒有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淺淺笑了一下道:“我和哥哥一樣,有的時候喜歡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我不是趕你走的意思,我很高興有你陪我說話。”
山村貞子于是一言不發地陪著她看富士山。
“它噴發過嗎?”過了一會兒蘇蘿問。
山村貞子略微回憶了一下,道:“上一次…應該是十八世紀時候的事了。不過大家都覺得,富士山遲早會再次生氣的。不如說,正因為它是一座休眠中的火山,才有這樣威嚴的魅力吧。”
“我突然覺得,我們在這些世界中就像是一群…革新者。”蘇蘿嘆息道,“我們毀滅以往的一切,接著建立新的世界…如同森林中的大火。但我們誰也不知道,改變后的世界會更好,還是相反。”
“所以我們被稱為‘冒險者’。”山村貞子道。
“你說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