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話,不過我保證我一直在瞄著你。”
上了車之后,柳敬亭和彌琥坐到一起,開玩笑道。
彌琥并不在意,道:“這是傳統啦,作者第一次到公司,自然要先跟各位編輯打招呼,我怎么沒看到你瞄著我?”
“偷偷地嘛,對了,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房車了吧?”
彌琥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坐這樣的車。”
“比拖拉機豪華太多,”柳敬亭嘖嘖道:“我現在才發現我真是滿腔俗血,你知道我腦子里在想什么嗎?”
“你要買一輛?”
“是要買一輛,我想著以后賺了錢,買一輛這種車,平時沒事的時候,邀幾個好朋友出去兜風,曬太陽,喝酒聊天。”
“你應該沒問題。”彌琥居然沒有嘲笑他。
二人說笑的聲音剛好有個停頓,一道極清和的聲音道:“古庸生,可以聊聊?”
“安大。”
雖然在見面之初就表達了對偶像伊水安的喜愛,這時見到對方主動過來,彌琥還是覺得開心,不過她點名要跟小屁孩聊天,自己做聽眾吧。
伊水安回叫一聲“彌琥。”
柳敬亭忙往彌琥身邊挪了挪,道:“請坐。”
淡妝素服的伊水安微微一笑,在古庸生身旁坐下,側頭瞧著古庸生,問道:“你今年多大?”
縮短距離看一個人,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比如此時的柳敬亭,當他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伊水安時,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將認真的神情表現得如此接近實質。
伊水安的年紀比這個世界的他大很多,即便是他體內那個穿越而來的靈魂,也要比眼前這個女子小一兩歲,所以,盡管那種屬于女性身上的淡淡清香不停地入侵自己的嗅覺,盡管如蘭的吐息不住地拂過自己的臉面,柳敬依然無法生出關于男女方面的某種遐想。
或者,伊水安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寧靜和純粹的氣質不容他胡思亂想也說不定。
“十四歲,再過半個月十五。”柳敬亭答道。
“十五?真的不可思議。”
“我第一次見到他也是這種感覺。”彌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
伊水安點點頭,道:“半個月到十五,這么說,你也是巨蟹座?”
古庸生笑著點頭,他對星座的東西不是特別精通,當初讀大學時,為了尋求和女生的共同話題,倒也在網上瀏覽過一些相關分析之類的東西。
“安大說‘也是’的意思?”
“我的生日還有九天。”伊水安笑道:“也是巨蟹座,你們男生似乎不信這個?”
“星座學啊,”柳敬亭出自本能地裝起逼,“應該屬于統計學和心理學的一個分支或者變種吧,我覺得。”
伊水安十分贊同,道:“我也是這個看法,當我們看星座分析的時候,會本能地回避掉那些我們不愿意接受的信息,而放大那些我們希望接受的,這是心理學的部分。”
“那些關于人類共性的統計則是統計學,比如我經常看到有人寫星座分析會寫到,某某座有雙重性格,仔細一想,哪個人能只保持一重性格呢?再比如,我看到有人說巨蟹座的人比較戀家,可是誰不戀家?”
伊水安微笑頷首,道:“我們會主動地為那些我們期望的性格分析尋找例子,像你說的那個雙重性格的例子,我看到的話,馬上會回想到我生氣的時候是什么性格,愉快的時候是什么性格,這兩種不同的情緒,可不就是雙重性格?”
柳敬亭點頭,隨即轉過身對彌琥說:“你是天蝎噢。”
“是啊。”
“據扯,天蝎和巨蟹很容易成為好朋友,這么說,還真有些道理。”
伊水安輕輕一笑,彌琥也不承認也不否認,瞪了柳敬亭一眼。
其實他們三個都知道,星座書上說的是巨蟹和天蝎是五星絕配。
“每當看到有分析說,我的星座和某個漂亮女孩的星座比較合拍的時候,我就特別認可星座這種說法。”柳敬亭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幽了一默,本性難移。
伊水安難得笑出聲,彌琥暗暗地掐了柳敬亭一下。
“本來我還有些好奇你這樣年紀,怎么可能寫出那樣老道的故事,現在我似乎有了些答案,馬上到機場了,有空再聊。”伊水安起身與二人道別。
伊水安走后,彌琥似笑非笑地說:“不要想多了,人家有男朋友。”
“吃醋?”
“滾!”
柳敬亭立即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是小說和偶像劇看多了吧,看到一男一女有過愉快的聊天記錄,就馬上能腦補一個新鮮熱辣的愛情故事出來,拜托胡編劇考慮一下年齡差距。”柳敬亭說到這里,似乎意識到什么,不著痕跡地補充道:“男女主角的年齡差距最多不能超過三歲!”
彌琥不以為然道:“虧你還是一個寫故事的,這種老掉牙的論調還說得這么大聲。”
“機場到了!”有人高聲提醒了一句。
“飛機上繼續吵。”
即便是一個成年人,第一次進入飛機場,也會覺得好奇,或者感嘆一句那樣宏偉的建筑,本就充滿好奇心態的孩子更不用說,一定是東張西望個不停,問個不停。
喬可麗卻不會這樣,她任由爸爸媽媽牽著自己的手,沉默地走進機場,沉默地進行安檢,沉默地跟著父母登機…
剛到位子上坐好,喬可麗轉身拉住媽媽的衣服,一雙大眼睛睜得十分無辜,說:“媽媽,請問你要看書嗎?”
喬媽媽笑著點頭,伸手入包,沒有摸到書,猛然記起,最新一期的少兒文藝放到大行李箱里托運了,喬媽媽懊惱而擔憂地看了丈夫一眼。
喬爸爸輕聲提示道:“先把畫筆給她。”說著按了一下頭頂上的按鈕,一個漂亮的空乘走過來,俯身問:“請問先生,有什么可以幫您的?”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有最新一期的少兒文藝嗎?”
那位空乘抱歉地回答道:“對不起,先生,我們飛機上只有一些航空類的雜志和一些報紙,”空乘看了一眼小女孩,道:“我匯報給乘務長,廣播替您問一下。”
“謝謝。”
“其實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但是又有些擔心,”彌琥扣好安全帶,偏著腦袋問柳敬亭:“你之前說看過我的小說,嗯,我想知道你心里真實的想法是什么?”
柳敬亭狡猾地笑笑,搖頭道:“不可說。”
彌琥俏臉一繃,道:“這不是更讓人難堪?”
柳敬亭斂起笑意,靜靜地看著彌琥,過來一會,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個比喻,說寫小說就好像建造一座辟邪的城堡,當這座城堡竣工之后,也就是從里面的宮殿到圍墻都完美地按照圖紙完成,是不是說這座城堡就已經無可挑剔,就是一座合格的城堡?”
彌琥思考了一會,道:“關鍵是能不能辟邪吧?”
“對,說明你在認真地聽我說話,”柳敬亭又笑起來,“即便這座城堡全部建好之后,他仍舊不能算是一座合格的辟邪城堡,因為它根本不能辟邪,跟沒有它的存在一樣,沒有意義。”
“你指的是,還缺少東西?”
“聰明!的確是還缺少東西,你再猜猜缺什么?”
“不會是道士的符吧?”
柳敬亭搖頭,笑道:“不是,要不要再猜?”
“不喜歡看你這樣故弄玄虛的樣子,你直接告訴我還缺什么?”
“一盆狗血!”
“嗯?”
“城堡建好之后,要在大門上潑上一盆狗血,這樣才算完成。”
“這,這跟我的書有什么關系?”彌琥迷糊問道。
“宮殿是故事的架構和過程,本來并不存在,是人們按照某種規則和建筑原理組合起來的,如果不能噴點熱血,那么這個故事是冰冷的,結果是無人問津。”
“你是說我的故事不夠狗血?”
“不,不,這里的狗血是指熱血,一個比喻,然后,你的故事有狗血,但是后面的建筑略微脆弱。”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彌琥沉吟了一會,道:“技巧不足。”
柳敬亭自得一笑,道:“所以說我這個人很有做老師的潛質。”
“老祖宗教育我們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我覺得應該是‘文之患’。”
這個時候,廣播里傳來一道溫柔醉耳的聲音:“親愛的女士們先生們,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請大家耐心等待,現在插播一條求書啟事,帶女兒去旅游的喬先生急需一本七月刊的少兒文藝,請攜帶此書的乘客跟空乘小姐聯系,謝謝!”
飛機起飛的時候,喬先生的書仍舊沒有找到,而女兒的情緒越來越焦躁,按照夫妻兩過去的經驗,此時任何的安撫措施都是沒有作用的,他們只能盼望飛機趕緊到站,遺憾的是,這架飛機似乎故意要跟他們作對,一個小時之后,飛機遭遇到一股亂流。
機身開始顛簸,一些乘客開始驚慌失措地大叫,乘務長鎮定的語氣即時響起:“女士們,先生們,飛機正在遭遇一股亂流,請大家系好安全帶,不要驚慌,很快就會渡過。”
“老鷹!老鷹!”喬可麗臉色慘白,尖聲叫道,喬媽媽拼命把女兒摟在懷里,不停地安慰道:“寶貝不要害怕,爸爸會把老鷹打跑。”
“貝塔,打老鷹!貝塔,打老鷹!”喬可麗繼續叫道,坐在旁邊的一個中學模樣的男孩聽到這句話,好奇地轉過頭,看到受到極大驚嚇的女孩,立即跟著叫道:“老鷹被打走啦,老鷹被坦克打走啦!”
喬可麗轉過頭看著跟她一起叫喊的男孩,又叫了一句“貝塔打老鷹!”
那男孩回應道:“老鷹被坦克打跑啦!”
好像是某種魔咒,喬可麗聽到男孩的話,恐懼的情緒竟然有所平復,旁邊正手足無措的父親感激地看了男孩一眼,然后那雙如山一樣深沉的目光回到女兒身上,輕聲道:“老鷹被坦克打跑啦!”
這時,飛機恰好渡過亂流,機身逐漸恢復平穩。
喬可麗怔怔地瞧著那個男孩,臉色仍舊蒼白的可怕,那男孩沖她一笑,問道:“你要聽舒克和貝塔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