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說南方有大妖降世,劃地封疆,獨霸靈氣,卻未曾見到妖氣沖天,氣沖斗牛。應當距離鳥鼠觀在五六百里開外。”云車之上,非間子搖頭自語,前方老鶴奮力拍打著翅膀,亂羽紛飛,輕輕鳴了一聲,似乎在應和他。
“蒙城距離鳥鼠觀三百里,而此地,距離蒙城也有三百里了,加起來已經是六百里地,我們在此徘徊了兩三天了,為何還是沒看到有妖氣沖天?”
“唳?”老鶴似乎也有些疑惑。
“鶴兄,我看前方有一爿小店,咱們下去休息一下吧。”非間子略有些心疼地說道,老鶴這幾日每日飛行,消耗良多,非間子已經開始辟谷,幾乎不用吃東西了,但是老鶴卻不行,每日飛行,食量大增。但歲數大了,胃口又不好,這中間的矛盾,何其痛苦。
餓卻吃不下去,吃下去之后反而更不舒服。
這幾天里,有大半時間,非間子是尋找地方安頓好白鶴,然后自己四處巡查探視,他身為修道者,雖然還不能騰云凌空,但是耗費一些靈氣,施展神行之術卻并不難。
而這些日子,已經行到了山重水復,行人稀少之處,四周極少人煙,只有一條官道綿延千里,不知盡頭,在官道之上,偶爾有一爿小店,賣一些粗鄙食物。
為了讓老鶴能夠吃得更舒服一些,這些日子非間子都是到這種小店里,命店家好生安排老鶴的飲食,至少經過粗烹的食物更容易消化一些。
而非間子已經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他即便是偶爾餓了,也只需要吃一些野果充饑。
老鶴扇動著翅膀,卷起了鋪天蓋地的煙塵,在那一爿小店旁邊停了下來,店家聽到了外面的異響,連忙走出來,卻看到一只比奔馬還要大的白鶴正在外面收攏翅膀,頓時嚇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非間子從云車上低下頭來,和顏悅色問道:“店家,你們這里可有什么吃食?”
“有…有…”店小二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脖子上搭著一條臟兮兮油膩膩的毛巾,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樣子,“客…客官幾位…”
“一位。”非間子微微一笑,從云車上下來,道:“有沒有魚?我的鶴兄喜歡吃魚,最好是清蒸的江魚。”
“有,有!客官您來點什么?”小二看著這人很好說話的樣子,又有了勇氣,“我們小店的菜品豐富,好酒好菜好肉,保證您吃好吃飽。”
看非間子還有些猶豫,小二連忙道:“客官,您聽好了,我們這里有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一溜兒菜名報下來,都不帶打哏的,真是無比熟練。就連非間子這等清心寡欲的人,都情不自禁被勾起了食欲,笑著搖搖頭,問道:“你報的這些都有?”
“這個…有些沒有…”店小二摸摸腦袋,憨笑起來。
“那到底有什么?”
“您聽好了,有…”店小二又想要報菜名。
“打住,就給我炒個素三鮮,再上兩個燒餅就好,其他的什么好吃的,都給我的鶴兄上來。”他一抬手,一道銀光飛射店小二懷里,店小二連忙接住一看,頓時大喜,一錠銀子閃閃生輝。
“客官,客官您請里面坐!”店小二慌忙前面引路,進門就叫道:“爹,有貴客來了,一份素三鮮!”
“素三鮮叫屁的貴客!”一個中年漢子從后面出來,一雙手油膩膩的,身上全是油煙味,不過非間子已經習慣了這種小店的衛生標準,再左右看看,店里還算是干凈。那老板看到非間子,頓時愣住了。
“這個…貴客在外面…清蒸江魚,有多少蒸多少…”店小二嘿嘿笑道。
“好嘞,清蒸江魚。”廚師轉身去了,小二沏了一壺劣茶端了上來,水里面就飄著兩三個茶葉末子,非間子看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不過他也不在意,端起來喝了一口。
入口微甜,非間子喝了幾口,微微皺眉,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小二,這店就只有你和你爹兩個人嗎?”
“是的客官,有什么事嗎?”小二從店里面走出來,呵呵笑著問道。
“沒什么。”非間子輕輕搖頭,道,“只是我聽到了五個人的呼吸聲。”
那一瞬間,剛剛還滿臉堆笑的小二,頓時變成了兇惡的殺手,他手中端著的托盤向非間子砸了過去,手向腰間一抹,一把匕首直刺非間子的胸口。
非間子面色不變,就像是煙塵一般向后飄飛出去,就在此時,他的身后墻壁突然裂開,一個人雙手執刀,一刀劈下。
而同一時間,透過了隔著廚房和大廳的竹簾,一只利箭疾射非間子的面門。
非間子伸手一印,一道流光從身上飛出來,化作了炫目的光芒,繞身一圈,身后襲來的長刀已經被格擋開,那人更是直接被撞飛了出去。
而同一時間,后門之外,廚房里面,各有一個人撲出來,手中鋼刀雪亮,直劈非間子面門!
殺局早就已經設好,就等著非間子入甕。
非間子一抬手,飛劍又繞了一圈,飛撲而上的三個人,斷作了六截,只是一瞬間,必殺的殺局,已然被破。
竹簾被勁矢帶起,還沒有落下,滿身油膩的廚子手中擎著一把大弓,身邊油鍋里,素三鮮還在吱吱作響,他的面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但是他卻沒有驚慌,而是猛然一拽手中的繩子。
“噌噌噌噌”的一輪弓弦爆響,排在他身后的一排勁弩射出了漫天的箭矢,直襲非間子!
他就站在那些勁弩的前方,其中一支弩矢從他胸口透出,卻依然勢頭不減,依然直射非間子的面門!
這種機弩是絕對的管制武器,只有在軍隊里才可能配備,而且每一張都登記造冊,此時此刻能夠用在這里的機弩,已經可以武裝一支小型的軍隊。
非間子目力驚人,即便是迅捷的箭矢,他依然能夠看到,那些弩矢之上藍汪汪的色澤。
見血封喉!
非間子的手指再引,飛劍又繞了一圈。
從進門到現在,諸般的暗殺手段已經連續呈現。
微甜的茶水里,融了滿滿的砒霜,砒霜近乎無色無味,只是味道微甜,把大量的砒霜放在開水里面熬制,最大程度地把砒霜融入水中,只要一口,便可以致命。
只是砒霜的毒性,還是太弱了一些,非間子身為修道之人,雖然不懂丹汞之術,卻也略有涉獵,他喝了幾口,終于起了疑心。
等到他問店小二這店家到底有幾個人,店小二回答只有兩個人時,他終于從懷疑變成了證實。
他身為修道者,三丈之內落針可聞,聽力極強。在他的耳中,雖然輕微,但附近確實是有七個喘息聲。
除了他和白鶴之外,剩下的至少有五個。
而人類的喘息聲,和其他的動物又有所不同,他不可能認錯。
他本以為這是一家黑店,殺人越貨,劫取財物。
所以他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但卻沒想到,敵人的攻擊,竟然如此的迅捷、決絕、而且不顧一切。
悍不畏死的撲擊,背后潛藏的伏擊,前門后門的策應,寧愿自己身死也不愿延誤攻擊時機的射手。
那一刻,非間子覺得自己感受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惡意,這種惡意,讓他戰栗,讓他作嘔。
但是那又如何?
非間子第一劍擋下了背后的伏擊,這背后的人,給他的威脅最大,其攻擊勢穩力沉,非要他一劍專門應付不可。
非間子第二劍,斬殺了撲擊上來的三人,三人被攔腰斬斷,化作了六截。
非間子第三劍,飛掠而來,可以穿透盔甲的弩矢盡數擋下,沒有一個進入他身邊三尺。
只有這三板斧?那一瞬間,非間子心中覺得,這些人的伏擊,也不過是如此。
但這并不是全部,不知道是被勁風掠過,還是被箭矢射中,懸掛在非間子頭頂上的油燈突然爆裂開來,其中的燈油飛濺,落在了非間子的身上,面上。
“嘶嘶…”非間子但覺得自己的面上,頭上火辣辣的痛,身上的衣服也迅速被燒破了一個個孔洞。
這是!強酸!
不只是強酸,還有火油,火油從四面八方噴出。
那站在竹簾后面的廚子一直站著,直到此時,他才抬手丟出了一道火光。
火光落地,地上鋪著的稻草早就已經浸滿了菜油,瞬間燃了起來。
直到此時,那廚子才慢慢閉上了眼睛,緩緩向后倒去。
“轟!轟!轟!”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地面之下,竟然還早就埋了火藥,劇烈的爆炸聲之后,整個房子轟然倒塌。
白鶴驚慌地撲閃著翅膀,躲開那噴射的火焰,拼命地叫著。
“鶴兄,不必驚慌。”火焰之中,一個人慢慢走出,火焰就在他身邊三寸處燃燒著,卻再也無法近身,他的衣服上全是破洞,身上卻丁點傷痕也無,凡俗之士,怎么能夠理解修道者的強大,他的身上更有異寶護身,對別人來說的必死之局,對他來說,卻只是一場鬧劇罷了。